司馬衷的後宮之中人也是不少的,除了環貴妃、薔辛夫人、許乂夫人這三位位分高些的,便是瑛淑媛和蓮美人那兩個伴架久的老人兒地位高些。皇帝被帶離洛陽,後宮一下子便亂了。收到瀲灩的請柬,她們自然來得很快。
“沉貴妃,咱們現在也只有依仗你了。”環貴妃一進來就是一臉討好,甩着帕子瞧着瀲灩道:“如今皇上不在,太傅不知道會不會坐上那皇位,無論如何,還請沉貴妃留咱們一條性命。”
薔辛、許乂兩位夫人跟着在一旁坐下,面面相覷。環貴妃這話聽來,便就是還是扯着沉貴妃和韓太傅的私情不放。都什麼關頭了還說這些,現下韓朔與楚瀲灩若沒有私情,那纔是最糟糕的呢。
“環姐姐說得好啊。”瀲灩靠在椅背上,本來還想起身跟她行個平禮,聽着這話也坐了回去,端着茶似笑非笑地道:“既然姐姐如此瞭解形勢,那今日妹妹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您先回去吧。”
環貴妃臉色變了變,站在沉香宮主殿中間,有些臊了。後頭進來的嬪妃陸陸續續或坐或站,都拿眼睛看着她。
放在平時,瀲灩也不是她能欺負得了的,此時自找沒趣,也是活該。沒有人給她找梯子下,她便自己道:“瞧瞧,我是深宮裡頭呆久了,什麼都不懂,瞎說呢。妹妹別見怪,你的話我是一定會聽的。”
說着,身子往右手邊的第三把椅子上挪,安安靜靜地坐下,再不開口了。
瀲灩掃了一眼殿裡,人都來得差不多了。最後進來的是趙氏,先前還是家人子時就有耳聞,趙氏長得與她很是相似。此時看着,的確是眉眼有幾分相同。丹鳳眼,柳葉眉,連身形都和她差不多。
不過她的位分好像只封到了美人,似乎小傻子不曾買這個賬啊。
心裡有了些想法,不過她先按下不提,等人都安靜了下來,纔開口道:“如今情況危急,本宮才冒昧將後宮姐妹們都召集了來。皇上被楚王所廢,如今又被他擄走。衆位可知道,我們若是坐以待斃,會是怎麼個下場?”
薔辛夫人小聲地開口道:“那日本宮還在同許乂夫人說呢,這洛陽無皇帝,洛陽宮自然就沒了價值。皇位上一旦坐了新人上去,咱們這些後宮嬪妃,怕都是要送去佛寺梯度,抑或是全部秘*決。”
這幾日她們都睡不安穩,後宮不能幹政,她們什麼都做不了。然而坐以待斃,實在又讓她們不甘心。
大殿的門關上,裡頭除了含笑和休語,再沒一個宮人。瀲灩看着下頭亂了的妃嬪,嘰嘰喳喳,有的還哭了出來,心想她們畢竟都是女子,也沒哪個有殉國的勇氣,還是比較好說服的。
“螻蟻尚且偷生,各位正值芳齡,自然更是不想死的。”瀲灩見差不多了,便讓含笑休語上茶,給她們壓壓驚。
“本宮覺得現在大家只有一條路可走,便說出了,聽聽大家的意思如何?”
環貴妃趕緊點頭道:“娘娘說吧。”
雖然平時瞧着沉香宮恩澤太過深厚,她們沒一個服氣的。然而論智謀,女眷之中只有楚瀲灩可以依靠。
衆人都看向了她,瀲灩深吸一口氣,道:“大家入宮,都是想着給自己的家族帶去榮耀的,一日登上高位,便是光宗耀祖。皇室能給你們榮耀,也能給你們一輩子的錦衣玉食。只有皇室得保,皇帝的皇位得保,大家纔有活路。衆位姐妹以爲,我這話可對?”
皇位易主,後宮自然跟着變化。其實若韓朔篡位,也許會留下瀲灩繼續做妃嬪也說不定。但是沉貴妃現在卻在幫她們找活路,怎麼能不叫她們動容呢?從來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
“本宮覺得有理。”薔辛夫人點頭,許乂夫人也跟着點頭。
大殿裡的新妃嬪們議論了一會兒,也都紛紛贊同。瀲灩心裡忍不住嘀咕,女人真是比男人好對付太多了。
“既然如此,那麼皇上沒回洛陽的這段時間,還得靠各位姐妹們一起,替皇上守住這皇位。”她繼續道:“如果本宮沒猜錯,楚王現在唯一能走的活路,便是重新擁立皇上。大晉有皇帝,洛陽這邊的龍椅想再坐上人,便是名不正言不順了。”
“衆位姐妹家裡都是在朝爲官,趙氏家裡,更是有趙太尉,本宮說得沒錯吧?只要朝臣都請韓太傅暫時代政,直至皇上歸來,那麼各位的身份也就一直會在。代政非皇,他還是得敬後宮三分,不能妄自貶謫殺害。”
瀲灩說完,目光沉重地落在面前的衆人身上,等着她們回答。
這是最好走的一條路。韓朔要如何,也得依仗朝中文武百官的支持。雖然先前的大臣多被韓朔收服,但是當利益有所衝突的時候,百官也知道該如何爲自己着想,爲宮裡的女兒着想。
薔辛夫人想了一陣子,她與許乂夫人是姐妹,背後是大晉勢力較大的王家。若是寫信回去說清情況,父親心疼她們姐妹倆,是很有可能同意的。
趙氏輕聲開口問:“若是家裡不聽勸,執意要忠於韓太傅,該如何?”
瀲灩看向她,微笑道:“沒有不心疼自己女兒的父親,就看各位的信要如何寫,才能打動他們了。今日請大家來沉香宮,必然是走漏了風聲,要叫太傅知道的。等會兒本宮便讓人在庭院外頭擺上二十張桌子,放上文房四寶,教各位姐妹一起練書法。”
韓朔正在與羣臣商議要事,等他得空,定然是要過來看這裡怎麼回事。若讓他提前有了防備之心,那各宮的家書便不那麼容易送出去了。
沉貴妃在這裡算年紀很小的,說起來,許乂夫人倒是大上她不少。然而現在衆人瞧着椅子裡坐着的那身着綵鳳留仙裙的女子,竟然覺得有她在就會很安心。
一羣女人意外地配合,恢復了有說有笑的樣子,揣着含笑和休語發給她們的樣稿,便出去練書法。
“國之將亡,不輸女兒氣節。前有比干爲主挖心,後有我大晉妃嬪,爲君祈福。”瀲灩站在沉香宮門口,一本正經地道:“各位姐妹動手寫吧,寫了祈福之語,晚上便做成孔明燈,放上天空爲皇上祈願。”
衆女子應了,開始各自蘸墨而書。餘光瞧着外頭探頭探腦的宮人,心裡讚一聲沉貴妃聰慧。
寫了一會兒,大家便各自回宮了,將祈福之語和謄好的家書統統給了瀲灩。
瀲灩讓休語將家書拿下去,分好名姓,裝了信封。餘下的祈福之語,便召了宮人來,製作孔明燈。
韓朔結束了羣臣會議,嘴角帶着淡淡的笑容往沉香宮走。
本來覺得沒什麼意思的奪江山之戰,因爲楚王這突然的舉動,而變得有趣了起來。皇帝不在國都,另地立而爲皇,實在有趣。
“公子,沉香宮有異動。”玄奴跟在他身後,平靜地稟告了一句。
韓朔笑:“她要是沒異動,我才覺得奇怪呢。這會兒踏進沉香宮,怕都是能從門上落下一桶水來,將我渾身淋個溼透。”
玄奴沉默,他也看出來了,貴妃娘娘這次是真的恨上了公子。
“大局將定啊韓太傅!”風塵僕僕趕回來的秦*都沒來得及喝一口,便趕進宮裡來見他了。老遠就看見那廝往後宮走,不禁笑眯眯地湊上去道:“這樣迫不及待地就要去見美人兒麼?”
韓朔斜他一眼,邊走邊問:“東海王那邊怎麼樣了?”
秦陽笑道:“我辦事,你還不放心麼?東海王如今只想好好過日子,不願再參與戰事了。楚王聯合齊趙二王,但也是聯絡不上東海王的。但憑我跟他的交情,說不定他到時候還反過來幫我們呢。”
韓朔擡了擡嘴角,丟給他倆字:“甚好。”
秦陽垮了臉,這待遇未免太差了,他在外頭奔波這麼久,回來不給獎賞就算了,還這般冷冰冰的,真沒人情味。
“太傅這是急着去見貴妃娘娘,才冷落我的麼?”秦太保鼓着嘴跟在後頭走,嘀嘀咕咕地道:“果然是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兔死狗烹啊過河拆橋!”
韓朔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來溫柔地看着秦陽道:“秦太保,韓某走這麼快,就是想給你去沉香宮討桌子酒菜接風洗塵的。既然你這樣埋怨我,那韓某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回去吧。”
“哎哎!”秦陽連忙攔住他,笑嘻嘻地道:“別啊,太傅別衝動,都走到門口了,再回頭也不像話。好久沒瞧見這位貴妃娘娘了,就當我瞻仰仙顏,順便讓我坐下來喘口氣。”
看着這張臉,韓朔就想起長歌那天說的那些話,心裡免不得又暗自幸災樂禍,臉上卻風平浪靜地道:“如此,韓某也心疼你千里迢迢趕回來。便先請進吧。”
邊說,韓太傅邊指了指半掩着的沉香宮大門。
秦太保多天真可愛啊,一點沒防備,推門就進去了,還笑道:“就知道太傅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