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了天禧城,楊塵與輝夜催行着陸行鳥,披星戴月地往特拉福德內陸奔馳而去。
翌日上午,一片隱隱約約橫陳於天際的藏青色山脈,在初升的太陽映襯下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眼前的這片是卡拉斐爾斯山脈。它橫着阻斷了特拉福德的疆土,只留下一個天然的缺口,給予胡爾城的先民們建立屬於他們自己的城。
楊塵馭着陸行鳥奔行在前,伸手向輝夜右擺示意。兩人一齊牽勒繮繩,令陸行鳥的腳步向右偏移,狂奔的路線從一開始的垂直於卡拉菲爾斯山脈變爲了平行。
兩人漆黑的長髮在陸行鳥的狂奔中飛揚着恍若龍舞,他們的衣服鼓滿了風,獵獵作響。白色陸行鳥厚重的毛髮在春初溫暖的風中盪出一陣陣的波瀾。
一片陰影遙遙在藏青的山脈之間呈現了出來。
此時天上雲展,煦日的光芒在天際朝着這片陰影投落,一座雄偉壯麗的城池放棄了暗的庇護,在金色的朝陽下展現出巍然風姿。
“胡爾城。”
楊塵在心中道出了這座壯麗城池的名字。
相較於天禧城的中規中矩,建立於山谷要道之上的胡爾城,從外觀上具有更險峻與不拔的氣質。
胡爾城彷彿是塊棱角分明的巨大石頭,堵住前往特拉福德腹地的去路,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進犯。
倘若大軍襲來,胡爾城將會是任何統帥眼中不可逾越的天塹,無法擊破的堅石。它那渾然與卡拉菲爾斯山脈融爲一體的城牆簡直就是固若金湯的代名詞。
所幸的是,楊塵與輝夜易裝而行,能輕易地裝作旅人模樣,混在進城的人羣中。他們從山腳開始,順着長長的人流,沿着狹窄的山道,緩緩向着這座堅固要塞移動着。
兩人自從離開天禧城後便再沒有閤眼過,但依舊保持着清晰的思維與判斷力,他們沉默地跟着人羣移動,聽着身旁的人大聲地談論着關於海布里城的戰事。
“教廷已經向海布里城發動攻擊了嗎。”楊塵默默地在心中想道,“西邊發動總攻的時機應該是在一個禮拜後,接下來需要加快速度,並且不能有所拖延。”
輝夜同樣聽到了別人談論的內容,她俯身到楊塵的耳邊道:“東邊開戰了,我們現在應該在天禧城外的軍營裡準備戰事。”
迴應她的是少年毫不猶豫的搖頭。
“先去英靈座,然後回去。”
少年眼下既已得知龐貝身在天禧城,英靈座中的強者想必亦有部分跟隨着他。眼下東邊再開戰端,英靈座必將迎來難得的空巢期——楊塵不會放棄這個直搗龍潭的絕佳機會!
輝夜皺了皺眉也不說話,她已打定主意對身旁的少年言聽計從。
兩人緩緩地隨着人流前行,很快便進入了胡爾城門處。
幾名志願軍拿着檢測聖光成分的水晶守在城門處,身上的聖光氣息稍微濃上一些的人便會被他們無情地拒之門外,這種舉措是在防止着教廷的間諜潛入滲透。
楊塵微微一笑,血眸裡又閃爍起詭異魔紋。輝夜身上濃烈純正到無法完美收斂的氣息霎時便被少年用幻術掩蓋了過去,在他們經過城門時,那枚水晶保持了緘默的黯淡。
與胡爾城的外觀給人的感覺相同,城中的建築也大多是採用周圍山上的巨石築就,灰色的石造房屋給予造訪者以豪邁粗獷的氣質,這與特拉福德整國的學院風產生微妙的不同觀感。
楊塵與輝夜牽着陸行鳥往城內的鳥棚去。雖然他們的精神與身體狀況都極爲良好,但胯下的坐騎卻無法適應如此不分晝夜的奔跑。幸得他們的純白陸行鳥,乃是萬中挑一的極品,速度與耐力都爲上上之選,倘換一匹品質上乘的馬匹,怕是也要被他們如此的奔波催至殘亡。
當他們將白色陸行鳥牽進胡爾城鳥棚時,在場懂得品鑑陸行鳥的人全都摒住了呼吸,彷彿看見絕世美女般將他們狂熱的目光聚焦在了兩匹陸行鳥上。
“泛用陸行鳥經典種——白玫瑰!”鳥棚的管理者用激動到顫抖的聲音說道,“沒想到居然真有這種鳥中極品!我這輩子值了!”
“幫我好好照顧它們。”楊塵將隨手將繮繩扔到了管理者的手中,說道,“半天后我來取。”
手中握住繮繩的鳥棚管理者彷彿握住的不是平凡繩索,而是黃金條鏈一般,全身上下都激動得瑟瑟發抖起來。
“居然……居然真的一絲雜毛都沒有!”楊塵與輝夜在走出陸行鳥棚時,身後還傳來聲聲狂亂興奮的叫喊,不用回頭便知整個鳥棚裡的人都已陷入了激動難抑的狀態。
兩人接下來打算找個地方休息調整一下,並等半天后再行上路。
只是在路旁,楊塵看見兩名形容狼狽不堪的男子抱着武器坐在路旁。他們的臉上佈滿了污垢,頭髮骯髒而糾結地纏在一起,他們的裝扮看起來像是傭兵,身上流露出來的氣質似乎是死去的人,不再有對生的眷戀,只有無盡而無邊的恨與淚!
輝夜發覺如今已淡漠成性的楊塵,在經過那兩名流浪漢時居然出人意料地放緩了腳步。她困惑地將目光往那兩人的臉上移去……
“魯西恩!”她驚訝地輕聲叫出其中一名流浪漢的名字。
楊塵皺着眉頭,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地凝視着蹲坐路邊的那兩人。
半年前還是熱情澎湃的少年傭兵團長抱着懷裡的武器,呆滯地望着虛無的空氣。
在魯西恩身邊蹲坐着的男子擁有着尖尖的耳朵,他的精神狀態看起來要比魯西恩好許多。聽到了輝夜叫出“魯西恩”的名字,他的耳尖抖動一下,緩緩地擡起頭來,發現兩張似乎在哪裡見過的面容正凝望着自己。
“你是……”名字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靈,用遲疑而嘶啞的聲音問道。
輝夜正要開口幫助失魂落魄的精靈回憶起自己,卻不料在她身旁的楊塵已將頭轉了回去,自顧自地邁動腳步,便欲離開!
不知少年心中是如何思想,但輝夜還是皺皺眉頭,有些躊躇地邁動腳步跟着楊塵離開。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回頭望去,看到魯西恩始終低着頭,沒有絲毫的反應,彷彿死去了一般,而簡稱爲阿陀的精靈,則緩慢地將目光跟着自己移動,不肯放開。
“輝……輝夜!”但見得精靈突然神色一變認出了輝夜的身份,他目光中有了神采,只是這目中的內容並非善意與喜悅,而是深沉的仇恨與憤怒!
輝夜的腳步驟地停滯了,她回頭遙遙望着精靈臉上那扭曲糾結的可怕神情,意識到他們或許遇到了一些可怕的事。精靈身旁的魯西恩,在聽到“輝夜”的名字時,也彷彿被喚醒了一般,缺乏生氣地轉動脖子,用那雙無神的藍眸看着幾步外的少女。
這目光是如此地暮氣沉沉,彷彿被死神致盲的雙脣親吻過。他的神情是如此地複雜而微妙,彷彿是遇見了愛人,彷彿是遇見了仇人。兩種截然不同的神情在他那張幾乎僵硬了的臉上互相交錯着,猶如厲鬼!
楊塵意識到了輝夜面臨的困境,也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去。
“走吧。”他用淡漠的聲音召喚着少女。
只是輝夜沒有反應,依舊出神一般地看着半年多不見的阿陀與魯西恩以這種潦倒可怕的神情與姿態,用絕望與怨恨同自己打着招呼!
“你這個……賤……人!”精靈的喉嚨裡彷彿有鬼火在燃燒,他伸出手來指着輝夜的臉,“出賣我們……背信棄義!!下地獄去!下地獄去當魔鬼的下賤BIAO子吧!”
被人用自己不明究竟原因的話語叱罵,輝夜彷彿呆滯了一般地兀立着,無法邁動腳步。
楊塵回首望去的血眸中升騰起魔紋,但見正滿臉猙獰地怒罵着的精靈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咽喉般,一時發不出聲音,滿臉血紅,四肢瘋狂地掙扎抽動起來!
“住手。”輝夜突然出聲,阻止了楊塵暴虐的行徑。
楊塵毫無表情地結束了血眸裡的魔紋飛舞,掐在阿陀脖頸上的無形之手頓時消散,逃過一劫的精靈驟地整個人放鬆下來,拼命地喘氣與咳嗽。
輝夜邁動腳步朝着那兩人走去。
被外界的變化所刺激,無神而漠然的魯西恩漸漸地有了些神志,他緩慢地轉動着脖子,眼睛隨着輝夜的靠近而擡起。
“魯西恩。”輝夜輕輕地彎下腰來,半蹲在乞丐一般的前傭兵團長面前。她那張醜陋到極致的臉龐上寫滿了美麗的溫柔與憐憫,手裡的聖光漸漸地生起,按到了魯西恩的頭頂上。
聖光將乞丐般的少年全身都浸透,楊塵血眸立刻飛舞起魔紋,大亂萬象幻術的力量在千鈞一髮之際將聖光產生的異動毫無破綻地掩蓋了下去。
在聖光中,魯西恩的身體雖然以極快的速度痊癒而康復着,但他的神情裡卻滿是驚恐至極的厭惡以及逃避,他拼命地向後退縮去,可身體卻被輝夜死死地籠罩在聖光之中!
“啊!”魯西恩涕泗橫流地發出怒吼,竟然在聖光中昏厥了過去!
“滾開!賤人!”在魯西恩身旁的精靈猛地朝着輝夜臉上吐去口水。晶瑩的液體在少女丑陋不堪的臉上淌落,輝夜只是平靜地拿起衣袖擦去,淡淡地說道:“我不知道你爲什麼這麼恨我,但我沒有做過違背良心的事。今天是報你們的救命之恩,從今以後,我們再無相欠。”
說着,輝夜又將一團光芒熾烈的聖光籠罩了阿陀的身體。彷彿糾纏到身上的是不休不滅的地獄烈火,阿陀尖叫着撲打着身上的聖光,彷彿想將它撲滅一般!
做完了這一切,輝夜沉默不語地站直起身來,再最後往那兩名潦倒可憐至極的男子投去最後的目光,轉身朝着對冷眼旁觀這一切的楊塵走去。
少年鮮紅眼眸裡的魔紋退散殆盡,幻術的力量消退。
“走吧。”楊塵淡淡地說道。
“嗯。”
輝夜輕聲地迴應,語氣顯示了她低沉的心情。
“他們究竟遇到了什麼?”
這個疑問在輝夜的心中揮之不去,但在顯然不關心這一切的楊塵面前,她無法再深究下去——不詳的預感如同發芽的種子般滋生在她心中蓬勃生長。
“我會弄清這一切的。”正在輝夜心中不寧之時,卻聽到從她身前傳來了楊塵淡漠的聲音,“只不過不是現在。”
輝夜苦笑一下,知道少年此刻心中所想的只有前往英靈座,完成任務。
“好吧,反正他們身上已經被我用聖光打了記號。”輝夜嘆了口氣說道,“希望在我們回來時,他們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