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皇上口諭招惠妃即刻回宮,衆人也不敢耽誤,一大隊人馬竟比來時快了一半,一個時辰有餘便到了舒蘭宮。
沈嘉玥坐在轎子上只覺轎子降了下來,便知是到了,果不其然如梅打起簾子,“娘娘,舒蘭宮到了。”扶着沈嘉玥下轎後,沈嘉玥讓如菊和如花賞金稞子給此次一同回去省親勞苦的宮人們,自己喚瞭如梅一同入東配殿,梳洗,整理妝容。
一炷香後,沈嘉玥打理的清清爽爽,換了一件素色宋錦宮裝,垂鬟上已卸下翡翠鑲金頭面,只簪着一隻花簪,並不出挑,顯得柔和溫婉。急步至正殿,瞧見寒瀧還在殿內候着,沈嘉玥問道:“公公,不知皇上現在在哪兒?本宮還要去向皇上謝恩呢。”
寒瀧恭敬道,心裡卻急得不行,“回稟娘娘,方纔奴才問了底下的人知曉皇上正在壽康宮,闔宮皆在,娘娘還是趕緊着去爲好。”
沈嘉玥聽此,片刻都不敢耽誤,點點頭,連忙坐上妃攆,往壽康宮而去。行至壽康宮門口,下妃攆,三步並作兩步往裡趕,正殿內一羣太醫跪着求皇上息怒,皇上正撒着火往太醫身上,直罵他們沒用,連個昏迷都治不好,太醫心裡叫苦不迭,沈嘉玥也不敢貿貿然上去,衆太醫皆在,妃嬪不得見父兄族人以外的男子,這規矩到何時都得記在心中,一旦何時忘了,恐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了,候在遠處,只讓寒瀧去通報。
寒瀧小跑過去,通報皇上,皇上讓一衆太醫滾下去,並揚言若是午時太后還未醒,那他們也不必醒了。太醫們哪兒敢說一個不字,忙連滾帶爬的離開正殿,往牆角那兒去研究太后病情了。皇上待心情平復了一會子,這才命寒瀧將沈嘉玥請進來。
沈嘉玥身子本就虛弱,加之夏日炎炎,在太陽下曬着雖說撐着傘可還是很熱,因着匆匆趕來,還未用過午膳,神思恍惚,差點暈了過去,幸而如梅牢牢扶住,纔不至暈倒。總算等得寒瀧來請,渾身一點力氣都無,只好跟在寒瀧後面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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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四處皆放着冰塊,冰塊旁立着宮女拿着大扇子扇涼風,涼風徐徐,甚爲舒爽,沈嘉玥入殿後,吹着涼風,纔有點精氣神,於是強撐着精精神神道萬福,“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聖安。”
皇上這時到來了一點子戲謔味,假意正色道:“朕可不安啊。”撞上沈嘉玥慌張的眼神,也不再開玩笑了,了當問:“朕不安,倒惹得你和沈家都不安了吧?急招你回宮,想想也是朕莽撞,左不過你用膳後會回來的,現下你膳都還未用罷?”
沈嘉玥聽此還能說什麼,方纔心底責怪他的情緒也消散了,福身回稟:“回皇上話,臣妾和沈家並未不安。多謝皇上關心,臣妾確實還未用過膳。”頓一頓,又道:“都是臣妾的錯,未曾看顧好舒貴人的胎,以至她……”擡眼瞧了瞧皇上神色,輕聲道:“暴斃宮中,一屍兩命。皇后娘娘身子尚未好全,皆是臣妾打理宮務,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是臣妾無用,臣妾甘願受罰。”
皇上略微平復的心情又浮起縷縷波瀾,命一衆宮人退下,緊閉殿門後,沉吟道:“朕才登基多久,連着失了好幾個孩子,唉!”眼裡夾雜着無法讀懂的意味,讓人捉摸不透,又說道:“高氏的、皇后的還有程氏的,接着失了三個孩子,那蘇氏的孩子倒是在,可即便生下來,他母妃這樣包藏禍心,已經是一輩子都不能重見天日了,那孩子肯定會遭受很多的閒言瑣語,別說是皇后,即便是朕和母后也是不願見他的,恐怕也只能螽斯宮裡養,若是個公主倒還好,往後遠嫁霸國也就是了,若是個皇子倒是個麻煩事,一個庶長子往後還能有好不成,唉,蘇氏實在不像話。”說起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到底是自己的骨血,可孩子的母妃卻這樣不堪,他也是又氣又急的。
沈嘉玥垂下眼眸,她也是知道皇上的心思的,皇上膝下只有四位公主,一位皇子都無,從東宮時到現在多少孩子沒有保住,皇上再經不得喪子之痛了,勸慰道:“皇上還年輕,四月初禮聘入宮的妹妹們還年輕着呢,必然會綿延後嗣的。”
“哦?”皇上啓脣道:“你不年輕了?”
年輕?比起那些禮聘入宮的女子卻是算不得年輕了,往後只會更老,而皇清城中的嬌花只會越開越多,越開越美。沈嘉玥吹氣勝蘭,帶點淡淡憂愁,“比之年輕貌美的妹妹,臣妾怎會年輕呢?早已不復往昔了。”
皇上尚且記得還有很多事等着她兩處理,哪有閒情在這兒閒談,何況這還是壽康宮,他母后的寢宮,立刻起身,道:“你去東配殿侍疾吧,皇后正在尚宮局查這事兒,麗昭媛正在錦瑟宮飛雪軒料理後事,朕準備追封她爲舒芳婕妤,你以爲呢?”
舒芳婕妤?芳魂?還是美好德行?實在令人費解,淡淡一笑,“自然是極好的,想必是稱頌舒妹妹德行美好吧。”
“是芳華早逝,並非德行美好。”
話音剛落,沈嘉玥心中一頓,她如何都沒想到竟是芳華早逝,那麼在皇上心裡永遠會留一個位置給她的吧,永遠保存着有那樣一個女子曾爲他懷過孩子,他也曾贊過她舒心可人的記憶,她的一顰一笑必然會讓皇上無限回味。若往後自己離世,不知道眼前的人會用何諡號?有些忍不住想問,話到嘴邊嚥了下去,方纔那抹淡笑隱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羨慕的笑,她自然是羨慕那程氏的,人雖死了但留給別人的是永遠的位置,永遠的記憶,道:“舒芳婕妤,舒心可人,芳華早逝,真真是極好的諡號,想來舒妹妹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話畢,行告退禮,“那臣妾先去東配殿侍疾了,臣妾告退。”
見皇上揮揮手,沈嘉玥往正殿後門而去,再入東配殿,許多妃嬪站在殿內,還有不少宮女太監,濟濟一堂,殿內雖放置着不少冰塊,卻絲毫無涼意,還是很熱,只見不少宮女太監額上冒着密密麻麻的汗。
太后躺在金絲楠大牀上,身上蓋着絲薄錦被,被上繡着數萬個金福字,與大牀刻着數萬個大壽字相襯,正好萬福萬壽,寓意極好,眼睛尚且閉着,還未睜開,牀頭邊坐着一個淡綠色宮裝的女子,不停爲她擦拭着。
壽康宮總管太監海諳見沈嘉玥來,忙壓低聲喊道:“惠妃娘娘到——”
衆人知道她肯定要過來,早已在靠近殿門的地方候着了,沈嘉玥進去,衆人特特壓低聲道萬福,“惠妃娘娘萬福金安。”
沈嘉玥虛扶一把,道:“衆妹妹侍疾要緊,這些虛禮能免則免就是了。”又望向趙箐箐,見她眼眶紅紅的,有心安慰她,竟擠不出一字半句來,眉間浮起一絲惆悵,往太后牀邊去,細細瞧了瞧後,問道:“太后現下如何了?太醫有沒有說什麼?方纔我來時見着皇上正向太醫發火呢,會不會太后身子……”
餘下的話尚未說出口,可大家都心照不宣,這次若太后熬不過去,怕是皇上絕對會查個清楚,不僅謀害妃嬪、謀害皇嗣,而且間接害死太后,茲事體大,如何會輕縱?!
沈嘉玥未來時位分最高者當屬慎貴姬許美淑了,自然應由她來回話,許美淑臉上因汗漬而浸得潤滑光亮,無比動人,福身一禮,禮數紋絲未錯,“太后娘娘至今昏迷不醒,臣妾等在這侍疾未瞧見太醫,方纔太醫在外面回稟皇上時,掉了不少書袋子,臣妾也未曾記住,也不知究竟太后娘娘何時能醒來。”
沈嘉玥擰了帕子,小心爲太后擦拭,又道:“不是輪流侍疾嗎?怎的你們都在這兒?”
許美淑接過沈嘉玥遞來的帕子,重新洗過擰乾,遞過去,“方纔娘娘未在,臣妾也不敢擅自做主安排她們輪流侍疾,故而還未安排,還請娘娘示下。”
沈嘉玥倒對她的恭敬刮目相看了,許美淑竟轉了性子,以前仗着得皇上寵愛又得皇后賞識,還是個同級側妃,言語間總有過些齟齬,相處的並不十分融洽,時常隱晦提及自己不受寵的事實,更是在有孕後常常當着面提起自己那個無福的孩子,如若不是這樣,自己何必用盡一切人脈去查箐箐被陷害之事,又轉過無數的人送去慕容箬含那兒,就是要讓別人看看她口中有福的孩子是怎麼死的。肅然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既然如此,除卻皇后娘娘和麗昭媛,餘下共有十四位妃嬪,同級妃嬪一同侍疾,每侍疾兩個時辰。柔選侍、高選侍及李選侍一同侍疾,邵順儀、晶順儀、和芬儀及孫芳儀一同侍疾,熙嬪、貞嬪及恭嬪一同侍疾,文婕妤和清容華一同侍疾,慎貴姬你便一人侍疾吧,本宮也是一個人侍疾,還有品級由低到高侍疾,先是柔選侍三人侍疾,大家可有異議?”
侍疾當前,誰敢抱怨一同侍疾的人不是自己交好的人呢,自然紛紛應下,只有李選侍李蘭兒問道:“若是皇后娘娘及麗昭媛娘娘前來侍疾,那時辰豈非多來了?”
沈嘉玥一想也是,定然是與她和許美淑一起侍疾的了,可話卻不能這樣說,只道:“這個嘛,等會子再說,可能到時會有變動。”發號施令,“不侍疾的人先回宮去吧,或是去飛雪軒那兒也可,省得都擠在這裡,弄得殿內一絲涼意也無。”提醒道:“侍疾的人要記得,太后娘娘若醒來,別忘了立刻遣人去皇上、皇后娘娘那兒回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