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慧姍在一旁喋喋不休,沈嘉玥無奈的聽着,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唯她知道她聽了多少進去,傅慧姍見她樣子便知她沒聽進去多少,拉扯她的衣袖,“哎喂,你要不要這樣啊?老是不聽我說話,我說的便這樣難聽麼?”
撅着嘴,不依不饒,沈嘉玥瞧了她兩眼,忍不住笑罵:“你怎麼越來越孩子氣了?多大的人還來這一套。”
日頭照入窗櫺,映着傅慧姍含笑眼眸,多了幾分活躍和靈動,這樣的傅慧姍是沈嘉玥沒有見過的,也是傅慧姍以往沒有過的,沈嘉玥嘖嘖稱奇,玩笑一句:“我竟不知你也有這樣動人的時候,連我都被迷住了,更遑論男子了。”
傅慧姍含羞帶笑,微微別過臉,“瞧你說的,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別是寒顫我啊。”
沈嘉玥凝神視她許久,到如今才覺出傅慧姍變了許多,以往沉悶、安靜的傅慧姍與之相比,她更喜歡如今的傅慧姍。配合着笑道:“自然是誇你啊,我纔沒空損你呢。”
“哎呦喂,賢妃娘娘很忙麼?”傅慧姍想起前段日子的忙碌,簡直是腳不沾地,啐一聲:“再比如今空閒的時日還有麼?”
沈嘉玥明白她的意思,乾脆利落答:“沒有。”想起孩子,哀嘆一聲:“我就是想孩子了,哎,也不知她如何了?”
傅慧姍也做過母親,明白她的心思,停了玩笑,多了幾絲怨念,一個沒忍住抱怨起來,“我們做錯什麼了,管理宮務、管理宮務竟管到這安逸宮來了,還‘無詔不得出’,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哎。”
沈嘉玥心裡很認同她的話,卻不敢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只說了一句:“可見宮務也不是這樣好掌的,鳳印更不是我們這等閒人能拿的。”想起底下一個個如狼似虎死死盯着的妃嬪,便渾身不舒服,輕哼道:“偏偏底下那些妃嬪一個勁的想要這宮權,甚至是鳳印,我倒覺不出什麼好來。”
傅慧姍又重複方纔喋喋不休的話,“說到底還是太后偏心,若是皇后出了這事,她必然相信……”
方纔她說的時候沈嘉玥沒有仔細聽,這會子到聽了不少,見她越說越不像話,立刻打斷她的話,“皇后娘娘是太后娘娘正經的兒媳,何況你想想太后娘娘是從什麼身份過來的?”
聽着似摸不着頭腦的一句話,傅慧姍卻悟出了門道,太后是從太子妃、皇后過來的,她絕不會明白做妃嬪的不易,加之皇后是她正經兒媳,故而處處護着皇后。嘴角微微上揚,抽搐幾下,不再說下去。
沈嘉玥見她懨懨的坐在一旁,神情凝重,心下一動,便提議:“左右也無事,去外頭瞧瞧。”傅慧姍隨即起身,拉着沈嘉玥往外頭。
安逸宮分主殿、東西偏殿及兩排小屋,皆用於妃嬪自省,沈嘉玥和傅慧姍各自住在東西偏殿,而許妙玲住在後頭的小屋,各自關起門來互不相干。主殿外種着數排梨花樹,皆是四季開花的名貴品種,這梨花樹只會開花不會結果,與旁的品種大不相同。
如今已是十一月初,寒冬呼嘯,梨花隨風飄落,滿地鋪着梨花,潔白如瓊玉,更如地面銀毯鋪就。兩人站在梨花樹下,傅慧姍滿心歡喜,“梨花樹下作舞,是人間美事。”
沈嘉玥明白她的意思,卻有些放不開,沒有答允也沒有反駁,“你擅長作舞,合該你來作一舞纔是。”露出幾分爲難之色,“只是沒有舞衣,又穿的厚實,會不會不好看啊?”
“哪裡啊,”傅慧姍連忙反駁,“這樣子作舞纔是真性情,嘉玥可想看?”
沈嘉玥掙脫她的手,前行數步,回首笑稱:“你且作吧,我看着,必然不錯。”
“昨兒路過主殿,看見裡頭有琵琶擺着,你彈一曲,我作一支舞。如何?”傅慧姍興致高,說着便要往裡走,去拿琵琶,又換了綵衣。
沈嘉玥也拗不過她,只得隨她去了,待她取來,白了她一眼後接過,抱着琵琶坐在凳子上,試準琴絃,擡眼目視傅慧姍,“我彈一曲《春江花月夜》,你即興一舞罷。”
“好。”
樂曲時而悠揚,時而婉轉,傅慧姍隨樂曲翩然起舞,雙手揮舞水袖,映襯紛紛揚揚飄落的梨花,調子一轉,如見江風習習,花草搖曳,水中倒影,層迭恍惚,水袖從容轉圜,循序漸進,時而翻飛如雨,傅慧姍回眸一笑,恰似佇立在江邊眸光靈動的少女,再回首,水袖舞成七彩祥雲,調子漸快,如白帆點點,漁歌由遠及近,傅慧姍從容翻飛,一個下腰,匆匆起身,隨着花瓣,水袖舞成圈,映着梨花,流光溢彩,琵琶聲輪掃,頗有起掀波濤拍岸之勢,只見水袖上下翻飛,又在飄落的梨花中橫掃,如漁舟破水,聲調漸緩,水袖舞成浪花飛濺,又緩緩停下,回到輕柔、平靜之境。風吹衣袂飄飄起,散衣香於舞風,珠釵翠環鈴鐺響,梨花飄落似霓裳。
沈嘉玥一邊賞舞一邊彈琵琶,聲停舞停,片刻見傅慧姍大汗淋漓走來,“挺好的,不愧是擅長作舞的懿文夫人,要是我啊,可不行呢。”
“好久都沒作舞了,真是累。”傅慧姍拉着她的手,“你也來作一支,我可還記得你的編鐘舞。我爲你彈一曲,你爲我作一支來賞,可好?”
編鐘舞?很久之前的事了。沈嘉玥連連擺手,“哎呦,我可不行,我本就不擅長,何況沒有舞衣,我作不來,這個說到底還是你厲害。”
聽她這樣一說,傅慧姍也不好強求,掃興哀嘆一聲:“當真掃興,我纔不信你呢,若你不擅長當年的編鐘舞豈是假的?”
沈嘉玥見傅慧姍屢次提起編鐘舞,心裡不高興,面上不顯,訕訕一笑:“那麼些年的事了,何必再提起。真假自在人心。”
傅慧姍略笑笑不再多說,反倒沈嘉玥來了一句:“往事究竟是往事,不提最好了。天冷,我們入內罷。”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論起歌舞,一個比一個說的頭頭是道。殊不知這一幕早已落入上頭的眼中。
皇極殿內,寒灃恭敬的候着,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出,方纔探子交來摺子,皇上正在閱看,皇上臉色不好,寒灃貫會察言觀色的,以爲摺子上是不好的事,怕自己會跟着倒黴,索性做起木頭樁子嗎,不說話。
皇上閱畢,恨不得拎來沈嘉玥蹂躪一通,都在安逸宮自省了還不老實,當真拿她沒辦法,事情查了幾日還是一個無厘頭,也不能放她出來,唉。看了一眼身邊的寒灃,囑咐道:“今晚朕要去一趟安逸宮,你去準備。”
寒灃當然不是傻子,見皇上神色有緩,又是安逸宮,恐怕是爲着安逸宮裡的莊賢妃,只是太后不許任何人前往安逸宮,確是難事,說話聲很小,欲勸阻皇上,“皇上,您是知道的,太后娘娘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安逸宮。”差點將‘違令者殺無赦’六個字說出口,趕忙閉了嘴。
皇上想起他母后也是一陣蹙眉,爲着他母后,已忍了好幾日沒去看她,思索再三,“你去準備,有什麼事朕擔着。”母后總不可能對他來個‘殺無赦’罷。
哎呦,我的皇上啊,太后娘娘不會責罰您,她會責罰奴才啊。寒灃心裡還是不願,又不敢違令,一違令,估計現下就該死了,於是乎應了一聲,黑着臉下去準備。
闔宮都知道皇上今日國事繁忙,一直在皇極殿批奏摺,時而還召見大臣,連綠頭牌都沒翻,對此從未有人懷疑過皇上究竟是真忙碌還是假忙碌。可人人以爲忙碌的皇上在子時夜深人靜的時分,穿着王侯的衣裳偷偷摸摸潛入安逸宮東偏殿。
皇上去的時候,見沈嘉玥還在挑燈看書,眼睛眯成一條縫,一把奪過她的書,“又是這樣挑燈看書,不要你自己的眼睛了?小心臨老了還瞎了。”
“我該不是幻聽了吧?他怎會在這裡?”沈嘉玥搖搖頭,不敢相信。
皇上伸手揉了揉她小腦袋,“你自己說你是幻聽?”
沈嘉玥這才聽出他的聲音,有些不敢相信,心下一驚,旋即睜大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又揉了揉眼睛,確實是皇上,不免心酸,語氣難免憂傷和沉重,“喲,皇上日理萬機,怎的來了安逸宮?不怕太后娘娘‘殺無赦’麼?”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皇上臉一撇,順勢瞧了瞧殿中陳設,“好容易溜進來看你一次,瞧你這副樣子,還不情不願的。”
沈嘉玥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書,佯裝認真看書,隨意說上一句:“誰不情不願的了?皇上不相信臣妾也不是頭一回了,這會子又來這兒做甚?”
皇上也不言語,直接親上去,沈嘉玥臉上一紅,連忙推開他,聲音如蚊子叫,“皇上,這裡是安逸宮,被人知道也不好。”又覺得不好意思,立馬拿過書就看,連書倒拿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