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念憶的孩子終是沒有保住,即便莊賢妃下了死命令,汪御醫盡了全力還是沒有保住。沈嘉玥看着地上跪着汪御醫,耳邊聽着他請罪的言辭,心裡做足了準備,只吩咐他盡力醫治好石選侍,後揮了揮手,讓他退下。
傅慧姍坐在一旁,心中焦急萬分,萬言從心越卻無從開口,陪着沈嘉玥坐了半刻,終是忍不住說話:“如今該怎麼辦?這事太大了,這…可要立刻傳信過去啊。”
沈嘉玥沒有說話,她正在思索。而查問後來的杜旭薇和邵繪芬緩緩而來,兩人行了禮,杜旭薇剛在門口聽到這話,現下回道:“臣妾倒覺得這事先查問清楚再傳信過去,若是單單將結果傳信過去,只會讓皇上、太后娘娘擔憂,不知具體情況傳過去也是枉然。”
沈嘉玥擡眸瞧了她一眼,“你們查問的情況是如何的?可有查問清楚?”
邵繪芬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纔回道:“石選侍帶出去的宮人查問了個遍。說是石選侍和愨小儀在宛月湖碰面,一開始兩人是好好說話的,但愨小儀言語涉及皇嗣,詛咒石選侍的孩子,石選侍一氣之下打了愨小儀一巴掌,愨小儀本就離湖邊近,一掌下去將愨小儀打入宛月湖,而愨小儀匆忙間拉住了石選侍的腿,石選侍未曾站不穩也跌入湖中。
不過因着懿文夫人下旨任何人都不得入潤方軒,臣妾等尚未查問過愨小儀身邊的宮人,故而並不知此言是否可靠。”
話剛出口,杜旭薇便問:“懿文夫人爲何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入潤方軒啊?可是出了……”
“本宮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入潤方軒,自是有原因的,恭妃還是別問的好。至於查問一事,本宮和賢妃娘娘會親自查問愨小儀的,恭妃和福淑容只查問石選侍身邊的宮人便好。”
杜旭薇和邵繪芬也說不得什麼,只能應聲稱是。沈嘉玥自然明白傅慧姍用意,直道:“天漸漸黑了,你們先回去吧,我和懿文夫人去潤方軒查問一二,至於傳信嘛…等事情查清楚再傳。”她不知道的是因爲這封遲傳的信一切變得危機四伏……
“是,臣妾等告退。”
另兩人離開黎顏居,各自回宮,而傅慧姍和沈嘉玥二人前往潤方軒查問此事,史書瑩還沒有轉醒,沈嘉玥只查問跟隨她去宛月湖的宮人,史書瑩的貼身侍女一一道來,她已經知道她主子假孕,不想爲了性命有所隱瞞,全盤道出給沈嘉玥和傅慧姍聽,與恭妃和福淑容查問來的話皆吻合,沈嘉玥和傅慧姍也就相信了,臨走前留下一句話:等愨小儀醒來,立刻讓外頭路過的宮人稟告至妱悅殿。
一輪新月掛在黑夜中,朦朧的月色籠罩着凝重的淑意殿,杜旭薇正在案几前寫着什麼東西,過了片刻,將一張紙遞給身後的藍雙,千叮嚀萬囑咐,“不管如何,一定要到她手上,要快!”
藍雙立馬接過,有些爲難,“娘娘,這個…這個……”
杜旭薇也知道很難辦到,但必須辦到,正色道:“必須!動用所有力量,必須送到,明白了嗎?”
藍雙看她如此鄭重其事,忙不迭應聲,杜旭薇擺擺手,藍雙識趣退下。
杜旭薇待她退下,坐在貴妃榻,閉目養神,嘴角微微揚起,這場戲如何都要唱下去?
過了小半個時辰,藍衣悄悄入內,她對於今天發生的意外很是擔憂,原本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可今日一事打破所有的計劃,想問問她主子可又不敢問,她深知她主子是個有主意的人,旁人插不上嘴,又忍不住好奇,思索許久,才躊躇着入殿,見她主子凝神思索,輕輕出聲,“娘娘,今兒的事…出乎意料,您又什麼新打算?”
“打算?”杜旭薇回眸怔愣的望了她許久,又冷不丁笑稱,“既然計劃打亂,那就定計劃唄。”思索再三,下定決心,“明兒本宮要去趟儲秀宮,你安排下,午後時分罷,想來這個時候這個點不會有人關注儲秀宮的情況。”
藍衣連忙應下,又問:“娘娘,難道您要…無中生有?”
杜旭薇輕笑一聲,“原本就是無中生有,只不過拐了個彎而已,反正這場戲如何都要唱下去的!”看着她,勾勾手,“過來,本宮有話囑咐你。”
藍衣細細踩了幾步上前,側着耳朵,聽她主子吩咐了幾句,心下琢磨,想着這事不好做,只得半推半就道:“娘娘,這事…恐怕不好做啊,這……”
望着窗外的月色,杜旭薇確實有幾分的遲疑,想了半天終是決定這樣做,只要想法子拖住沈嘉玥,如何都是好的,呵笑道:“只要拖住她,我們便有時間。”
要對襁褓嬰兒下手,藍衣有些不忍,終究還是勸道:“娘娘,六公主還這樣小,萬一…要知道恪慧公主就是朱氏下的藥啊……”
話雖未說下去,聰明人自然聽得懂,杜旭薇也懂,想起那張臉,終是擺手,閉上眼,“罷了罷了,這事再說罷,想來她們查問也沒這樣快,”揉着太陽穴,寧靜祥和的說:“事情總要一步一步做。”
藍衣稍稍有些放心,想起方纔的話她難免心驚,給宜瑄公主下藥以此拖出莊賢妃的查問或是報信,乃大大的不妥,何況她主子吩咐一下要去實行的可是她們,她不敢,藍雙也不敢。又聽她主子暫時棄了這損招,連忙稱是。
杜旭薇對於今日出的事打破了原定的計劃,可又有些小小的收穫,也不算太過失望或是懊喪,旁的不算,至少石氏的孩子沒了,便是今兒最歡喜的事了。看看天色不早了,扶了扶鬢,命藍衣收拾妥當,至亥時一刻才睡下。
次日午後,杜旭薇喬裝爲宮女,偷偷摸摸入了儲秀宮,正如她所猜並無人關注儲秀宮裡精神失常的康婕妤史書韻。
儲秀宮正殿儲秀殿,爲帝后終選之地;又有東西偏殿,爲教習姑姑教導秀女之所;再後頭便是秀女居住之地,前後長而窄的兩排屋子,屋子裡又分隔多個房間,秀女們分居在此。
此時的儲秀宮異常清淨和空曠,幾乎沒有宮人,杜旭薇爲秀女時居住過這裡,熟悉這裡的一切,一入正殿便往東偏殿而去。起初史書韻精神失常來這裡的時候,皇上讓她入住偏殿,這事闔宮都知道。
‘吱呀’一聲,藍雙將殿門打開,杜旭薇入內,東偏殿內不算太髒,宮人們每日都在打掃的。史書韻好歹是婕妤,她的妹妹史書瑩也在宮裡爲妃嬪,而皇上、太后也很關注儲秀宮的事,故而無人敢虧待這位精神失常的婕妤。因着藍衣早已支走了所有的宮人,纔看上去很靜謐一般。
原本史書韻的精神失常已經好了不少,可最近她用了杜旭薇專門配置的藥後,漸漸的從精神失常轉而成了瘋魔,偶爾連史書瑩都認不得了,太醫們又得了杜旭薇的好處只向上頭報病情加重,皇上、太后聽後也沒說什麼,只仍像從前那般囑咐太醫好好醫治便罷了,絲毫沒有懷疑。
她見來人,神情恍惚,躲在炕上的角落,雙腿蜷曲縮成一團,頭髮鬆散,衣服雖是新做的秋衣,摺痕卻不少,哪裡看都沒了往日的神采和書香之氣。
杜旭薇見這樣的她,眼裡竟與孫若芸的影子重疊起來,時而是如今的史書韻,時而是從前的孫若芸,變換不斷,笑眯眯問:“康婕妤可還記得本宮?當年的康婕妤如此的‘神采飛揚’沒想到如今的康婕妤竟是這般模樣,叫本宮於心不忍啊。”
史書韻哪裡還記得她,更分辨不出她話中的意思,只覺得來者不善,呆滯回:“不認識。”
杜旭薇道:“不知?那你可還記得昀小儀孫若芸?她當年可是被你害死的,”聲音變得低沉,一字一句頓道:“昀小儀孫氏陷害妃嬪,妄圖顛覆慶朝江山,賜死,其家人九族同赴黃泉。”
史書韻的腦海裡出現了從前的一幕又一幕,原本這些她早就忘了,她精神失常後只記得自己有過身孕,可孩子沒了;還記得自己在家時的一些事。旁的她竟全然忘記了,她身邊的人不告訴她這些,怕她使勁想反而更傷了腦子。可當杜旭薇一字一頓說話的時候,她的腦海裡浮過掠影。她的腦袋頓時生疼,雙手死死握緊被單,用力撕扯。
杜旭薇卻不肯饒過她,輕笑道:“若芸死了已經很久了,久得你都快忘了她的影子吧?這樣倒也罷了。你總不會忘了你的妹妹史書瑩吧?”故意小聲說:“本宮今天來,就是給你報喪的。”
史書韻對史書瑩印象深刻,她兩在家時關係便不錯,後來史書瑩入宮常常看望精神失常的史書韻,細心照顧她,史書韻自然記得她,又想起杜旭薇的話,報喪?莫非她…沒了?大聲吼叫:“不可能,不可能,妹妹她不會死的,絕對不會的。”
“呵,你能陷害孫若芸,難道旁人不會算計你妹妹嗎?何況這可是真的,不是假的。”杜旭薇找了個略乾淨的地方坐下,撥弄着十指丹蔻,“實話告訴你,你妹妹愨小儀也陷害妃嬪,妄圖顛覆慶朝江山,賜死,而你們史家也同孫家赴黃泉。”一個激動,急步過去,伸手死死捏住她的下巴,狠厲道:“如今也不過你一人在這世上活着罷了,太后娘娘見你已然瘋魔,饒你不死罷了。”
史書韻用盡全身力氣拿掉杜旭薇的手,“不可能,別忘了當年是孫氏先害我的。我妹妹卻不會這樣做的。”
杜旭薇朗笑,犀利的笑聲穿過悽清的殿宇,顯得格外悲涼與凝重,“她害你?可不是被你反駁了麼?她有害倒你麼?反倒你是害倒了她,這樣又如何算她害你呢?再說當年你奪寵之事你想必比我還清楚吧?不必我一一重複了吧?!”又接道:“你妹妹有沒有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史家機關算盡反誤了性命,呵,也不過如此嘛。”
“你……”史書韻沒話說,只撕扯着被單,小聲的自言自語起來。
“沒話說了,那就輪到本宮來說。”杜旭薇從袖口拿出一張紙一把扔在她眼前,“自己好好分辨,白紙黑字寫的很清楚,你妹妹就是做下這類齷齪的事。”輕打嘴巴子,“哎喲,瞧我都忘了,你都瘋魔了,那還能看得清字?到時候讓你的婢子讀給你聽罷。”拔腿欲離,“你害孫氏,孫氏當年是小儀的位分,如今竟也輪到你妹妹了,陷害反倒成了真,而你妹妹可也是小儀的位分啊,本宮當真想知道若你清醒的知道這些又該會有什麼神情?”
話畢,杜旭薇匆匆離開,而史書韻拿着那張紙,厚重如石,她雖然有些瘋魔,但大多時候也只是精神失常,心裡也是明白的,五味翻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