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衆妃嬪齊聚鳳朝殿晨昏定省,皇后出來粗粗聊了一刻,便讓大家散了,只是愉貴姬許妙玲留了下來,與皇后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二皇子,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皇后對二皇子不過流於表面,並非真心相待。皇后很明顯不想聊二皇子,許妙玲卻一直說這個,皇后哪裡會受的了,只當給許家一個面子罷了。
即便是慎敦皇貴妃留下的孩子,可一旦有可能威脅到東宮之位,皇后又怎會真心待之?二皇子生母乃慎敦皇貴妃、養母乃愉貴姬,皆是許家人,許家在前朝地位並不比姜家差,如今的二皇子很像當年的孝敏皇貴妃所出的皇長子,只是沒有他那樣的好福氣能排行第一罷了。
又過了一會子,皇后終是忍不住了,冷冷道:“愉貴姬從留下開始便在說二皇子,小孩子不過這點子事兒罷了,本宮聽都聽膩了,愉貴姬究竟想說什麼?請明白告知。”
許妙玲見她不接招,便話鋒一轉,訕訕道:“娘娘快人快語,那臣妾也不想打啞謎。”接一句:“皇后娘娘,聽聞皇上將一個錦盒送去了妱悅殿,娘娘可知道里面是什麼?臣妾聽可是……”
皇后臉上一僵,忙不迭打斷她的話,冷冷一笑如殿內的冰塊散着冷意,道:“本宮沒興趣知道,愉貴姬與本宮說這個意欲何爲?”
許妙玲卻不肯停下來,依舊說着讓皇后心中不快的話,她知道皇后最在乎什麼,她當然要往哪兒戳,“臣妾聽聞是同心結,娘娘該明白同心結的意義罷,永結同心、白頭偕老,”小覷一下皇后,見她臉色越來越蒼白,不免心中暢快,“這些本該是皇后娘娘所有的,娘娘不覺得莊賢妃太過分了麼?”
她一早便知曉同心結之事,慎敦皇貴妃留下的眼線如今全在她手中,雖然眼線不多,但足夠讓她知道一些事了。她知道皇上將同心結送去妱悅殿,也知道同心結又送回了皇極殿,但她不願讓皇后知道,只告訴她送去妱悅殿,不告訴她送回皇極殿之事。
她從不覺得皇后穩坐鳳位是個良善之人,即便從前是,經過禁足之事她也會有些許改變。爲了東宮之位、爲了子女、爲了家族,都會爭的。至於怎麼個爭法,最好將皇后握在手中成爲棋子。她不像慎敦皇貴妃那樣,她是有野心的,而慎敦皇貴妃對待皇后是真心的,而許妙玲卻不是。
話一出,皇后哪裡不知她的意思,久久凝視她的臉,有幾分像許美淑,可性子卻一點都不像,彷彿看出她內裡一顆熊熊燃燒的心,不是好心,而是野心。許美淑從來不是這樣的,從不挑撥離間,她雖同樣看不慣沈嘉玥,可從未挑撥離間,從未想着利用皇后的身份去對付沈嘉玥,她亦從不以爲對付了沈嘉玥她自己能得到什麼。命運弄人,死了的是許美淑,活着的是許妙玲,眼前之人,野心極大。
她如今是有資格爭,爭皇后之位,爭東宮之位,或許她從來不是單純的,亦或者若是許美淑還在,她必然不會這樣,會如東宮時的淳于氏一樣活潑單純的活着,可惜淳于氏落水而死,在這深宮中註定不能有單純之人,否則只能落了個死不瞑目……
皇后眼波流轉已有決斷,呵笑一聲,“好端端的提這個做甚?皇上愛送於誰,便送於誰,與本宮何干?愉貴姬當真好笑,”接了一句,“那是莊賢妃的福氣,不過莊賢妃都未曾來本宮面前說甚,或是來炫耀甚,愉貴姬來本宮面前說這個不免笑話人了罷。”
他們已經如此了麼?這樣也好,沈嘉玥她終究是愛極了皇上,這份情誼亦不算辜負。而皇上從未愛過自己,從前不過是假象罷了,人人以爲帝后和諧、伉儷情深,唯自己知道這些不過是假的而已,若是真的,皇上又怎會這樣快愛上別人?
連儷字都能做封號,就差沒給她皇后之位了,或許在皇上心中沈嘉玥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若是真的,皇上爲何要將宜珍送去和親?縱然那是宜珍自願的,但她都是唯一的嫡女,或許往後不會再有孩子,他不怕我一人在宮中孤單麼?
太后曾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不也想着讓昭和長公主遠赴霸國和親麼?可先帝又是如何說的,說昭和長公主一人遠赴霸國和親他不放心,何況昭和長公主是太后的女兒。這纔是真正愛一人的表現,愛屋及烏。而皇上卻……
罷了,這一生盡力護着他愛的人,只求他能記着我的好,愛一個本就該愛他的全部啊。
許妙玲是個聰明人,聽得出皇后語氣中的不滿,以爲她對沈嘉玥不滿,正中她意,於是便套近乎,“瞧娘娘這話說的,慎敦皇貴妃與皇后娘娘關係不錯,臣妾又是慎敦皇貴妃的堂妹,相當於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不說兩家話,臣妾既然知道,自然要告訴娘娘的,免得到時候娘娘…尷尬和傷心。若是有什麼小道消息,必然也會告訴娘娘的。”
這話一聽,皇后不免暗笑,太過狂妄自大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做了幾年的太子妃和皇后難道會沒有一點心腹和眼線麼?可笑,當真是可笑。嗤笑幾聲,佯裝應允此事,“這是自然,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莊賢妃之事本宮還真是不知道,有勞愉貴姬告訴本宮,”臉色一沉,惡狠狠道:“哼,難怪皇上沒有用儷字爲封號了,原是送了她同心結,永結同心、白頭偕老,她哪能當得起?也該問問本宮允不允她擔。”狠狠一拍案几,茶盞摔了個粉碎。
皇后不過做戲,許妙玲卻當真以爲皇后生氣,又添油加醋,“麗字?從前的慕容氏不是用過麼?怎會再用這字?難道是伉儷之儷字?”
“正是呢,原本該晉她爲儷貴妃的。不就生了個女兒麼,也能成爲貴妃,還用這個字!以爲本宮這個皇后不在了麼?”
她越生氣許妙玲越得意,心中一陣欣喜,“娘娘,如今都到田地了,娘娘還要忍下去麼?儷字不是所有人都能用的。即便她不用這字,皇上都認定了與她便是伉儷,她便是皇上的妻子,只是沒有名分而已,可未必一輩子都沒有名分啊,如果…她生下皇子,或許往後會出兩位太后呢……”
皇后不免驚奇,喚了稱呼,顯得格外親切,“妹妹的意思是?東宮之位會易主?可即便易主,本宮都是唯一的皇太后啊,又如何會有兩位皇太后呢?”
許妙玲沾沾自喜,輕笑一聲,言語間露出幾絲厭惡,她本人並不討厭沈嘉玥,但沈嘉玥擋了她的路,自然要讓皇后與沈嘉玥爭鬥,趙箐箐和傅慧姍爭鬥,而恭妃本就討厭她們,吹吹耳邊風后,必然會有一場爭鬥的,她能坐收漁翁之利,“皇后娘娘別忘了皇帝遺言,那可比祖宗家法有用啊,若是皇上留下遺言,讓她坐皇太后之位,您又能如何?先帝留下遺言李良娣不得追封,皇上便真的沒有追封。您說這遺言……”
“這倒也是,”皇后眼前一閃而過的深沉,又無奈道:“若皇上真的要東宮易主,或是留下遺言立她爲皇太后亦是沒法子的事,我們…不過是他的妻妾而已,連江山都是他的,我們不能左右天子。”
許妙玲無意中的一句話,引起了皇后的注意,“天子是不能左右,但沈氏卻能左右。”皇后眼底的不鬱,她終究沒有看見,如今的她,不知道正因爲沒有瞧見所以斷送了她的一生,本該是美滿的一生。
“你什麼意思?你想…讓沈氏消失在深宮中…”
許妙玲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用消失,讓她打入冷宮便是了!娘娘,要不要?”
皇后正兒八經道:“你說的事兒太大,容本宮好好想想,具體的事等下回再告訴本宮罷。這事兒我…”頗爲顧慮,“這事兒必須周全,一擊即中才是,若沒有一擊即中,反而打草驚蛇。沈氏能做到四妃之一,又讓皇上贈予那個東西,豈是簡單之人?但複雜之人必然有漏洞,所有人做事都不可能盡善盡美。千萬不能打草驚蛇,否則一切都是枉然。明白麼?”
果然不是簡單的人,頭腦清楚說話有條理,穩坐皇后之位,必然有過人之處。不過你的過人之處終究成了一場雲霧,若你不是皇后,那我倒不介意拉你一把,可你卻是皇后,只能把你拉下去,不會讓你坐穩,與沈氏去鬥吧,我可要做黃雀呢。螳螂捕蟬,黃雀終究在後。許妙玲掩過一閃而逝的狠厲,低着頭應聲,“是,娘娘想的周全,說的是,臣妾亦是這樣認爲的。慎敦皇貴妃曾與皇后娘娘爲朋友,那臣妾亦能成爲皇后娘娘盟友,還望皇后娘娘不棄。”
“你是慎敦皇貴妃的妹妹,本宮自然不棄,”皇后實在不想與她虛與委蛇,下了逐客令,“時間也不早了,本宮還要去螽斯宮看望宜珍,便不陪妹妹了。”
“臣妾告退。”
皇后望着她的背影怔楞良久,不知這場挑撥離間的戲碼,是誰贏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