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沉沉的,烏雲遮掩了明月,爽心居里燈火通明,衆妃嬪齊聚在前廳等候產房的消息,太后已經回去了,主位上坐着帝后,空氣中瀰漫着血腥味,讓人忍不住發嘔,宮女們進進出出捧着一盆盆血水,讓人觸目驚心,有些膽子小的妃嬪差點驚呼出來,卻不敢出聲,死死咬着脣,低着頭,不敢望一眼。
幾個時辰過去了,史書韻沒有半點動靜,衆妃嬪一起陪着站了幾個時辰,不免有些抱怨,愈發恨毒了產房裡的史書韻,恨不得她死在裡面,連一向低調的妙婉儀李蘭兒也小聲的抱怨起來,扭曲的面容與她的一身淡紫收腰碎花長裙很不相宜。
又過了一個時辰,皇上不免焦急,起身踱步走來走去,皇后還坐着,眼神微微黯然,對她而言一天裡發生了這樣多的事,有些承受不住,燈光下望去精神頭不太好。
終於產房裡有了一絲動靜,“生了,生了……”可大家都沒聽到孩子的哭聲,皇上着急,讓一個小宮女進去問問,穩婆將孩子抱了出來,臉上不是喜色,而是愁苦,寒瀧連忙接過孩子,那穩婆順勢跪下,話語中透着一股憐憫和痛苦,“皇上,溫婕妤…誕下…死胎。”
寒瀧低着頭看見那個孩子,確實沒有氣息,不敢將他抱給皇上,皇上身子顫了一顫,皇后起身扶住他,又去看了那個孩子,長得很漂亮,奈何沒了氣息,還是一個皇子,皇后見此鬆了口氣,又說道:“寒瀧把他…找個地方埋了罷,”複道:“溫婕妤怎麼樣了?”
“溫婕妤力氣用盡,已經睡下了,還不知道…死胎的事。”
皇后處理事情有條不紊,找來爽心居所有宮人好好敲打了一番,讓她們無論如何都要穩住溫婕妤,讓她好好靜養,若是溫婕妤吵鬧不休,爽心居所有宮人都不用活了。雖是個難事,宮人們爲了自己的腦袋也都應了下來。皇后又讓皇上回皇極殿,讓衆妃嬪散了,自己卻親自去壽康宮回稟此事。
衆人都覺得爽心居晦氣,哪裡還會停在裡面,得了皇后的話,急急回去。
次日一早,沈嘉玥正在梳妝,聽錦織說溫婕妤知道自己生了個死胎,不肯好好休養,一直在鬧,而太后得知消息立馬賜死柳氏。沈嘉玥手上一滑,手裡的銀長釵摔在地上,成了兩截。她終究是不忍溫婕妤這般。
一身淡綠素面宮裝,高鬟上只插着幾支素銀簪子,很是俏麗,起身便往鳳朝宮而去,因是踱步,遇上了趙箐箐,她穿的亦素淨,兩人心照不宣,微微頷首,行了平禮。
一邊走一邊聊天,趙箐箐輕聲素言:“想必昨夜姐姐沒睡好吧,眼底泛青,多少粉黛都遮不住的。”
沈嘉玥點點頭,“昨夜難眠啊,聽說史氏知道後鬧了起來,本來她母親今兒要進宮的,那還進不進宮了?”
“自然是進宮的,已經進來了,在爽心居里陪着史氏呢。”
兩人聊了不少時間,才走到鳳朝殿,入殿落座,陸陸續續的妃嬪都到了,大家像說好了似得,誰都穿的素淨,誰都不說話,殿內靜極了。
裡頭高喊一聲,皇后簇擁而來,她昨晚大半夜才了鳳朝殿,因她去將事情告訴太后,太后一激動,身子亦不大好,連夜請了太醫,又伺候半夜,精氣神一點都沒有,眼底發青,連粉黛都沒用,一襲宋錦宮裝襯得她更黯然失色。
一番行禮,衆妃嬪落座,皇后旋即說道:“昨兒太后得知那事,連夜賜死了柳氏給溫婕妤和那個…皇子…一個交代,另柳氏出逃,冷宮的宮人們責無旁貸,故而下令賜冷宮所有宮人毒酒一杯,以正宮闈。”複道:“昨夜太后身子不適,本宮服侍了半夜,今兒你們都去輪流侍疾罷,慎妃這事交給你,你安排一下。”
“是。”
“都散了吧。”
衆妃嬪剛起身要告退,便有宮人來報,說是儲秀宮的宇文秀女摔傷了,傷了臉。皇后一聽儲秀宮心裡如壓着一塊石頭一般難受,命子青去請太醫給秀女醫治,又賞了宮廷中最好的藥,告訴儲秀宮的掌事姑姑,若短時間內醫治不好,便將她送回家,不必來回了。
有些妃嬪知道那個宇文秀女,很是美麗,且做事也得體,是所有秀女中的佼佼者,若失蹤的蕭秀女能做貴妃,她連皇貴妃之位都擔得起,故而她很有可能選入宮中成爲宮中強敵,如今容貌被毀,那些妃嬪暗自高興。
待皇后吩咐完,才散去,一窩蜂趕去壽康宮爲太后侍疾,待太后身子漸漸好了些衆妃嬪才散去,只留下孝嬪連夢瑾服侍太后。
日頭猛烈,衆妃嬪從壽康宮出來,能坐轎子的都坐了轎子,只剩下一宮主位以下妃嬪站在日頭底下,不停地抱怨着,越抱怨越明白一個道理,不爭是不行的,不爭是沒有出路的。
沈嘉玥與趙箐箐約好,兩頂轎子同時到達含德殿,下轎,入殿,兩人坐下來說話。兩人侍了幾個時辰的疾,多少有些累了,故而命幾個小宮女爲她們捶腿,捏肩。約莫半個時辰後,趙箐箐命她們出去,兩人說些話。
趙箐箐緩緩起身,移步至窗邊,望着窗外明黃磚瓦映襯着日光射出七彩,顧盼間微笑,柔聲道:“姐姐,你猜猜,那事是誰做的?”死死盯着往鳳朝宮的方向,凌然一笑。
“你說的是鳳朝宮那事?”沈嘉玥並未起身,手裡死捏着一個茶盞,猜道:“同一天的兩件事應該是同一人所爲吧?”
趙箐箐瑩然一笑如日光下的玫瑰,分外嫵媚,道:“姐姐不愧是姐姐,當真聰明,只是你覺得猜不出那人是誰的!”複道:“我若不去查這事,也是不知道的,”別有用意的望了一眼沈嘉玥,接着道:“不知道宮裡還有這麼一個人兒,眼線遍佈皇…清…城…”
沈嘉玥顯然被這句話給嚇到了,她知道這句話的意味是什麼,倏爾起身,身子隨即顫了顫,頭上的素銀簪子落下來碎了一地,滿臉的震驚,死死盯着趙箐箐,聲音發顫,“你說什麼?是誰?”
趙箐箐卻不以爲意,以笑來遮掩自己內心的恐懼,唯有自己知道自己剛知道這事時的震驚,與眼前的姐姐並沒有兩樣,以口型說了那人名字,沈嘉玥仔細辨別她的口型,心中得出了一個名字,不免腦袋發疼,如何都不肯相信是那個人。快步走到趙箐箐身邊附耳過去,“是不是……朱芳華?”
只見趙箐箐點了點頭,沈嘉玥只覺眼前發黑,身子搖搖欲墜,趙箐箐連忙將她扶過去坐下,爲她斟了一杯茶,沈嘉玥雙手捧茶,低着頭,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滴進茶杯裡,如何都止不住。
她多希望那人不是朱芳華,多希望看見箐箐是搖頭而非點頭,那個曾經爲她說話的官家女,她一直記着她那時的言辭,那時的她如何的意氣風發,哪裡像如今消沉的人兒啊。沒成想她的眼線竟然,竟然遍佈皇清城,她要做什麼?她究竟要做什麼?
趙箐箐陪着沈嘉玥,她知道姐姐難過,只好勸慰道:“姐姐,我知道你難過,既然已經查出來了也只能面對,而且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要將她剷除掉,否則後患無窮啊。”
沈嘉玥心思轉過千萬遍,知道她說的是實話,茶杯重重一擲,灑出水漬,臉上的震驚全無,眸中閃過幾絲狠厲,輕哼道:
“沒錯,必須剷除掉,先從合歡殿和含德殿查眼線,將她們撥去外面做事,或打發她們去宮正局,先斷了她一些眼線,”嘴角扯出一絲哀愁,道:“再借刀殺人,若不如此,往後還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呢。”
趙箐箐正色問:“姐姐終於要‘反擊’了,不再心軟了?”
沈嘉玥神情異常凝重,嘴角浮起一絲苦笑,“這麼些年都沒有改變,如今也不會有改變的。心軟也該有個度,她…不值得,她一出手便是損傷皇嗣、挑撥帝后關係,不知道是她所爲也就罷了,已然知道不管也不是我的性子。再者說,她連這些都敢做,保不齊往後她要做什麼呢。”
話畢,只聽得急促的敲門聲,兩人面面相覷,各自定了定心神,趙箐箐才叫人進來,原是意節,兩人鬆了口氣,對於意節兩人都是放心的。意節急急進來,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兩人也聽了個大概。
原是溫婕妤史書韻在爽心居罵罵咧咧,一會兒說是柳氏害死了她的孩子,要柳氏償命。不知怎的又說是沈嘉玥和趙箐箐知道柳氏要害她的事,說正因爲她們知道這事才說了沒幾句話就離開了,她們居心不良。還說她兩人是害死她孩子的真兇,要皇上對她們用刑逼供、滅九族。史書韻在爽心居也沒有一刻是消停的,鬧着要皇上給她個說法。皇后命太醫去看,竟然回稟溫婕妤精神失常了。
太后聽到史氏在爽心居里說的關於沈嘉玥和趙箐箐的話,不免對史氏惱羞成怒,因爲她在事發那天見過趙箐箐和沈嘉玥,自然不信史氏口中之言,且她明白她兩人卻不會是這樣的人。
不過太后卻要召見她二人,沈嘉玥和趙箐箐理了理妝容,上了轎子往壽康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