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了響動。
“客官,給您送酒菜來了。”
“進來。”
門吱吖一聲被人推開來,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跑堂小二笑吟吟的走了進來,他的左右手各端着一個巨大的托盤,頭頂上還頂着一罈子酒,看上去像是瓦子裡玩雜耍的一般。
小二走到桌邊,目不斜視的將那兩個托盤放了下來,又將頭頂的酒罈子擱了下來。
然後麻溜兒的將那酒菜點心擺了一桌兒,笑眯眯的說道,“我們掌櫃的請的,二位客官請慢用。”
那小二哥說着,又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香來,嘿嘿了幾聲,“掌櫃的說這東西是上上品,她的珍藏,顧樓主今夜可試上一試,有如登仙。”
他說着,將那一把香放在了酒罈子旁邊,然後像是一陣疾風一般走了出去,臨了還不忘記掩上了門。
屋子裡瞬間沉默了,只有不耐煩等着回信的鴿子,在那裡咕咕咕的叫着。
韓時宴瞥了那香一眼,耳根子已經紅得能滴出血來。
雖然沒有吃過豬肉,但也見過豬跑,這香是起什麼作用的,只要不是傻子,那都明白。
他想着,不敢去看顧甚微,過去抓住了那鴿子,朝着窗戶外扔去。
他沒有什麼好回信的,總不能回“同喜同喜……軟飯秘籍速速傳授……急!”
那鴿子咕咕了幾聲,在空中盤旋了幾圈,見確實要空着回去,不再猶豫咕咕地飛走了。
夜風從窗外吹了進來,韓時宴頓時覺得臉上滾燙消散了一些,他轉過身去,努力不看那些香,也不看那張榻,對着顧甚微說起了正事。
“汴京怕不是發生了極大的變故,張大人心中早有預料,所以催着我們離開汴京。”
見顧甚微一臉憂心,韓時宴立即又道,“不過從魏長命做了魯國公,再到張大人認祖歸宗被封安王……目前來看,應該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顧親事你不必過於憂心,我阿爹來信不還說是大喜麼?”
“我阿爹雖然不在朝廷中掌實權,但是大伯父擔心他亂來,肯定要將這些掰碎了揉開了同他分析一般的。不然的話,官家喜歡張三,我阿爹給張三一巴掌,官家器重李四,我阿爹給李四一腳……”
“大伯父不想收拾爛攤子,不會任由他將大悲當大喜的。”
顧甚微搖了搖頭,“我倒是不擔心兄長,我就是有些憂愁,萬一要打架我就要錯過了啊!”
她又不是那二傻子!
這事情若是官家硬塞的,那在沒有公開立太子的檔口,這舉動令人遐想連篇,蘇貴妃怕不是夜不能寐牀榻上得擺二十四個張春庭的小人輪流扎扎扎!
若是張春庭硬生生的謀劃來的,同他讓魏長命做魯國公一般,那他想要什麼豈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管是哪一種,這都是一個戰場啊!
韓時宴一梗,還沒有來得開解自己,哪裡有武將不喜歡打架的……
就又瞧見顧甚微搖了搖頭,“我懷疑不是兄長要支走我,分明就是要支走你!萬一他想要做點什麼,韓御史你攔在前頭他是砍還是不砍?他若是砍了,我要做寡婦。”
“他若是不砍,你把頭撞上來非要他砍,那真的很難忍……”
顧甚微說着,就瞧韓時宴已經整個人像是燒紅了的烙鐵,她有些茫然的看了過去,哈?
最近她總感覺韓御史的腦瓜子壞得愈發的厲害,都快同她悲喜不通了!
“寡婦……雖然我也同卿卿一般想要趕緊成親,但是卿卿莫要着急,我們還要走三媒六娉……我想要堂堂正正的將你娶進門。”
韓時宴說着,正襟危坐,一派君子模樣。
顧甚微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他,“所以我說了那麼些,你就聽到了寡婦二字?”
“難怪這世上最歹毒的莫過於情毒,韓御史你當真是愈發昏聵。”
她說着,拿起桌上的酒罈子,給韓時宴倒了一碗,“來,殺殺毒。”
顧甚微說着,又給自己倒了一碗,同韓時宴碰了碰,然後一飲而盡。
韓時宴見狀,端起酒碗亦是喝了起來,只不過那酒一入口,便火燒火辣起來……
“江湖之中多烈酒,比汴京城中你們這些達官貴人公子哥兒們喝的酒,要醉人許多。你喝不慣,就慢些喝。從前我離開汴京,帶着十里過過一段靠霧傘任務過活的日子。”
“那時候還跟不少光着膀子的壯漢們一起飲酒,認識了好些三教九流之人。他們行事放浪形骸,看重義氣大過規矩。雖然少不得打打殺殺的,但卻是一種另外的輕鬆快活。”
顧甚微說着,拿起筷子夾起了一塊滷牛肉塞進了嘴中。
“我同陶掌櫃師姐妹二人,便是那會兒認識的。我算是救了她們一回,陶歡娘願意給我平旦樓做掌櫃,美娘卻是不樂意去汴京,皇城衙門那種地方,有不少江湖人都避之不及的。”
“她爲了多謝我,便送了我八個小郎君,個個生得貌美如花……”
“我一想到姑奶奶賺的銀子日後要養八張沒用的嘴,就將他們送回了。”
開玩笑,她窮得叮噹兒響,八個小郎君在鴿子籠里人迭人,迭八層麼?想想臉都要綠了。
韓時宴瞧着顧甚微的表情,聽得她解釋那八個小郎君的事情,心中一下子美得要溢出泡來。
“這酒一點都不烈,很甜。”
顧甚微已經習慣了他時不時冒傻氣,無語地說道,“我祖父那樣的,姜太師那樣的人,瞧着是人人稱頌的大好人,其實背地裡心狠手辣壞事做盡。”
“而有的人揹負罵名,看上去兇悍無比,卻是很有道義。”
“我想,若不是我阿爹出了事,張春庭同魏長命還有李三思,一定比現在更得大自在。不過是我阿爹一時興起的舉手之勞罷了,他這個人救過許多許多的人。”
“結果如何呢?只有張春庭記得他,願意豁出性命用自己一生來報答他。”
她根本就不相信姜太師挑撥離間說的話,張春庭上汴京就是爲了他阿爹來的。
正如她一樣,這樣有情有義的人,豈能是壞人?
“皇城司是誰的刀,又是誰的狗?世人皆罵刀惡,不過是不敢罵那刀的主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