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甚微沒有遲疑,她朝着那城門口站着的一個高個子守衛看了過去,“麻煩兄弟去一趟開封府,尋池仵作來驗屍,且同他說這孫長山便是他們要找到的兇手。”
“再將方纔你們所瞧見的,一五一十的同他說便是了。”
那高個子守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忙不迭的點了點頭拔腿就朝着開封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見他走遠了,顧甚微又看向了先前“幫着”那孫長山說話的谷滿倉,“孫長山家住在哪裡,你可給我們帶個路?”
谷滿倉捂着嘴,有些木然的點了點頭。
他怎麼也沒有想明白,方纔還在他旁邊打着瞌睡的孫長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怎麼就死了!
還死得這般慘烈!他聽到了什麼?孫長山是開封府要抓的兇手?
顧甚微看穿了他的想法,對着谷滿倉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他之所以那麼困頓,是因爲他昨夜夜裡出去殺人。你同他一起當值,仔細回想一下,他是不是每隔五日,就會像是半夜去做賊了一般?”
谷滿倉一個激靈,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沒……沒錯……”
不光是谷滿倉,之前同孫長山一起當值的守衛們,皆是感覺一陣毛骨悚然。
守城門這事格外的枯燥,他們這些人都是些糙漢子,無事的時候格外喜歡說些諢話。
正所謂越缺什麼越想炫耀什麼,谷滿倉生得細皮嫩肉的總是想要裝粗魯,不管是有意無意的,他格外喜歡對着衆人說下三路的笑話,尤其是對着孫長山。
五日之前,他也在這裡笑了孫長山,說他是不是私會老相好的,險些被人家夫郎發現,擱那牀底下趴了一宿。不然的話,怎麼一宿都沒閤眼?
當時他們都哈哈大笑,完全沒有管孫長山是個什麼想法。
如今想來,卻是忍不住後怕……這可是個殺人兇手啊,若不是今日他死了,改日他記恨起來,還不將他們一個個的都給宰殺了?
那谷滿倉想着,忍不住問道,“大人,小人能用塊布將這屍體蓋着麼?畢竟太嚇人了……”
顧甚微瞥見往來之人害怕的模樣,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最近屍山血海見得多了,竟是忘記大雍九成文縐縐的弱雞都集中在汴京了,這屍體就這麼大喇喇的放在城門口,搞不好還真會嚇死幾個讀書人。
谷滿倉得了准許,小跑着去城門洞裡掏出了一件有些破舊的黑色衣衫來,蓋在了那孫長山的頭上。
歇在一旁的車伕見狀,將那馬車趕到了孫長山的屍體旁,替那屍體隔出了一塊地來。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衝着韓時宴點頭,一個仰身從馬車裡翻出了一卷話本子,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看上去是打算在這裡一直守着等開封府的人來了。
谷滿倉瞧着微微鬆了一口氣,小跑着走到顧甚微同韓時宴跟前引起路來。
“孫長山同我住在一個大雜院裡,我要把月錢存着娶媳婦兒,孫長山則是有個多病的老子娘。”
“他還挺孝順的,孫大娘起不來牀,他還請了大雜院裡的一個牛婆子照看。平日裡就是自己不吃肉,那也是要給老子娘吃肉的。”
谷滿倉顯然是個藏不住話的大嘴巴子,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就堵不住了。
“我聽牛婆子說過,說孫大娘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叫做孫長泰,一個叫做孫長海,不知道怎麼人就沒了。孫大娘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才一病不起的。”
說話間谷滿倉已經領着二人到了那大雜院門前。
“這雜院裡一共住了四戶人家,白天大家都出去討生活去了,得到夜裡纔回來。那間就是孫長山的屋子。”
許是因爲雜院裡住的人多,到處都堆着雜物,漆黑的竈房門前堆着高高的柴火堆,一直到了頂,在那柴火堆頂上趴着一隻白色的貓兒,瞧見有陌生人來了,那貓兒喵了幾聲,一躍而起上了屋頂。
它站在那正屋頂上翹起尾巴喵了幾聲,睜着大眼睛好奇的盯着院中看。
顧甚微眸光一動,腳輕點地直接飛上了屋頂,那貓兒見人追來,慘叫一聲就想要逃走,可那腿剛劃拉了兩下便覺得脖間一緊,整隻貓兒都被提溜了起來。
“顧大人,這是孫長山的家的貓,他怕他老子娘無聊,便從外頭抱來的。”
“雖然他是個惡徒……”谷滿倉想着顧甚微的兇名,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見那貓兒不停的在她手中掙扎着,還是忍不住說道,“連坐應該禍不及……貓吧?”
顧甚微提着貓兒跳了下來,聽到谷滿倉那懷疑的眼神,無語地氣笑了。
她將那貓兒舉起遞給了韓時宴瞧,神色凝重說道,“你看它腳上沾着的,可是血跡?”
見韓時宴點頭,顧甚微將手中的貓兒一扔,心中騰起了不好的預感。
她衝着韓時宴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跟在後頭,擡腳上前猛的一踹……
只聽得嘭的一聲巨響,那掛着鎖的房門就像是一塊脆弱的豆腐一般,瞬間被踹得四分五裂,碎成了渣渣。
谷滿倉的嘴巴張地大大的,瞧見聽到動靜跑出來的牛婆子,他拼命的搖了搖頭,指了指顧甚微腰間掛着的長劍。
那牛婆子本想開罵,可瞧見那劍,瞬間不敢言語的了。
顧甚微沒有理會他們,朝着那屋子裡一看,裡頭亂糟糟的,衣服凌亂的堆放在牀鋪的一角,桌上還有沒有吃完的蠶豆已經生了黴的果核。
在屋門口的窗邊,兩雙布鞋橫七豎八的扔在那裡,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味道。
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
顧甚微見狀,衝着韓時宴點了點頭。
韓時宴走了進來,撥開那些被踹爛的門,躬着身子在地上找了起來,“應該是這裡,貓的血腳印是從這裡開始的,一直朝着門口的方向。貓的腳印還在,說明孫長山並沒有清理過地面。”
“地面沒有明顯的一灘血跡,貓不可能憑空腳上沾了血,那麼十有八九這屋子裡地下另有乾坤。”
顧甚微點了點頭,對着韓時宴說道,“你讓開一些。”
她說着,蹲下身去,伸手在地面敲了敲,然後循着那地磚縫隙猛地一摳,直接將那地板掀到了一旁。
站在門口不敢進來的谷滿倉,瞧見那細弱的手臂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掀翻大石頭,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
以後誰還敢說小白臉不硬氣!
你看看顧兇劍,她比二米壯漢都硬氣!
顧甚微哪裡聽得見谷滿倉的腹議,她循着那地洞朝着下頭看去,果不其然瞧見裡頭擺放着一具屍體,那屍體頭上包着一塊黑布,被繩子五花大綁着,活脫脫像是一個大糉子。
在他的心口上,扎着一根黑漆漆的棺材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