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甚微心頭一梗,驚天動地的咳嗽了起來。
韓時宴見她咳得面紅耳赤的,趕忙跑了過來,替顧甚微拍了拍背。他伸手一拽,將一旁曬乾了的外袍撿了起來,披在了顧甚微的身上。
“梨膏糖!”韓時宴說着,塞了一顆梨膏糖往顧甚微的嘴中。
顧甚微只覺得一股子熟悉的嗆人的味道直衝天靈蓋,喉嚨間一下子不那般癢了。
她痛苦地繃着一張臉,“你該不會將我那一桶梨膏糖也救下來了吧?”
韓時宴有些好笑地在一旁坐了下來,又往火堆上添了一些柴火,“太大了裝不下,就只抓了一小袋。”
顧甚微鬆了一口氣,她擡起手來,有些艱難地拍了拍自己胸口。
“這簡直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韓時宴見她這模樣,擔憂地看了過來,“你還好麼?我不敢離開太遠,只能抓了魚來吃。你可能自己吃?莫要逞強,這裡只有你我二人,我餵你也不會有損顧親事在外的兇名。”
顧甚微差點被韓時宴這話給嗆死。
她搖了搖頭,像是九十歲的老人一般,慢悠悠顫顫巍巍地朝着韓時宴手中的魚伸出了手。
“不瞞你說,我現在餓得能吃下一頭牛!中午的喜宴,我連顆花生米都沒吃上!”
她說着,朝着自己的手看了過去,傷口已經都被韓時宴處理過了,像是被金瘡藥醃製了一遍。
“沒有什麼大礙,大多都是一些皮外傷,根本算不得什麼。現在這般,只是因爲內力使用過度,待過上幾日,我便又可以繼續砍砍殺殺了。我們武將皮糙肉厚的,恢復起來也快得很。”
雖然面上淡然,可是顧甚微心中卻是哀嚎開了花!
疼啊!太他孃的疼了!
她是不怕死,可她怕疼啊!簡直像是先被全村的人套馬袋用扁擔一通亂打,然後再集合了十里八鄉的做魚生的廚子,對着她來了一通片……
趙槿太陰險了!不像她要不捅喉嚨要不捅心窩子,乾脆利落無痛苦的送人上路!
若是屍體會說話,一旁的屍兄趙槿要立即蹦起來開罵,他也疼啊,走到黃泉路上了都心窩子疼!不光是疼,他還想哭,出師未捷身先死……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小趙還沒開始創業就已身死……
顧甚微心中哀嚎着,有些心不在焉地從趙槿的屍體上挪開了視線。
她正想着,手中一空,卻見先前那條魚又被韓時宴給收了回去。他將魚取了下來,放在與那杯盞一套的一個粉色琉璃碟子中,將那魚肉從刺上剔了下來,又用新削的竹筷子夾了,遞到了顧甚微嘴邊。
顧甚微耳根子微微一紅,到底沒有抵擋住那香味兒。
因爲調料很少,魚的味道有些淡,帶着一股子天然的甘甜。
“你怎麼把趙槿的屍體給撈上來了?”
韓時宴很擅長吃食,動作格外麻利地又餵了顧甚微一口,“我擔心他假死死遁……反正也是要抓魚,把他抓上來也是一樣的。靠攏之前,我對着他射光了所有的弩箭,確保他當真是死了,這才拖上來的。”
“不過也不是沒有發現,這三件東西我覺得有點作用,就都保留了下來。”
韓時宴說着,轉身一撈,從身後拿出了三樣東西來。
“飛雀面具,他是天二,比方臘排名靠前。這把匕首看着十分的古怪,之前我看他割自己的手讓那匕首吸血的時候就覺得奇怪……莫不是使用的什麼邪法?”
說到公事上,顧甚微瞬間覺得不尷尬了,她艱難地衝着韓時宴豎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喜歡滅門的人,深悉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雖然她閉上眼睛的時候,確保自己最後一擊直接刺穿了趙槿的心臟,但是萬一他異於常人心臟長在反方向呢?韓時宴那幾弩纔是確保了萬無一失。
“排行第二啊!那麼排行第一豈不是更加厲害?”
“世上既無神明,自然也無邪法。不過趙槿故弄玄虛罷了,一來唬住對手,二來激勵自己。齊王府都鬼畫符了,趙槿小刀拉自己,也很說得過去。”
韓時宴嘴角抽了抽,雖然有些離譜,但這是他熟悉的顧甚微。
韓時宴心頭一鬆,將那第三樣東西,也就是那寫了茹字的玉佩拿到了顧甚微跟前。
“等回到汴京,就把這個玉佩送給顧言之吧,他一定會十分歡喜的。”
韓時宴這話說到了顧甚微的心坎裡,上一回他們去見顧老賊最後一面的時候,可沒少被他氣。即便那時候顧家已經完了,他卻是還沒有垮掉,就是因爲還有趙槿在,他還有希望。
而這塊玉佩大禮,掐斷了他所有生的希望。
“歡喜得老顧家祖墳都要笑裂開了!”
顧甚微當真是十分的餓,三兩下就吃掉了一條魚,韓時宴見狀,又拿了一條剛剛烤好的魚來剝。
“你吃了麼?你自己也吃呀!”
顧甚微這才發現,韓時宴的臉上還有手腕上,到處都是撞出來的青紫。他只穿着白色的中衣,頭髮因爲要曬乾緣故披散着,只用了一根木簪子將兩側額前的頭髮草草的簪在了頭頂。
那髮簪同送給她的那一支很像,是相同的材質。
只不過他的不是劍,而是一支筆。
“我先前已經吃過了。烤熟了你沒有醒,我便先吃掉了。”
顧甚微見他不像是撒謊,心中便沒了負擔,開心地吃起魚來。
“沒有想到趙槿是顧言之的兒子,而且他還明確的知道自己的身世”,韓時宴注意到顧甚微看他頭上的髮簪,耳根子微燙,擔心顧甚微不自在,便又扯起了趙槿。
顧甚微吃了一大口魚,滿意地眯了眯眼睛,像是一隻饜足的貓。
“給他大把金銀,還要捧他做皇帝……別說是真親爹了,那就是假爹都能變親爹啊!齊王有嫡子,趙槿不受重視,突然來了這麼一個將他供起來的,哪能拒絕?”
“再說了,就顧言之……他能有什麼真心愛護的人?他全盤身家都壓到了趙槿身上,又豈會不讓他知曉爲什麼?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若是趙槿當了皇帝,爲了皇位正統性,顧甚微敢拍着胸脯說,他日後根本不會認祖歸宗。
若是顧言之當真押寶成功,他可不會再默默支持趙槿,他要的那是至高無上的權力還有滿門榮耀。
到時候又是狗咬狗一嘴毛,畢竟他們身體裡都流淌着一脈相承的自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