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說着,用手整了整自己已經花白的頭髮,她朝着籬笆快步走了幾步,臨到跟前卻是又停了下來,只是睜大着雙眼,靜靜地看着顧甚微,等待着她說明來意。
雖然她什麼也沒有說,但是顧甚微還是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希翼。
顧甚微在心中輕嘆一聲,沒有猶疑的走了進去。
“這位是御史臺的韓御史,我如今在皇城司任職,我們二人正在私下調查當年的飛雀案。”
顧甚微如實的說着,並沒有誇大任何事實,給王夫人一些不切實際的希望。
她相信自己的父親,可並沒有完全相信當年的殿前司副都檢點王珅是清白的,雖然他當年死在了獄中,十有八九是一隻用來背鍋的替罪羔羊。
王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她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
先是大喜,但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她抿了抿嘴脣,小跑着端了兩把最乾淨的凳子過來,雖然凳子都看上去破損了,缺的胳膊少的腿都被人用一些奇形怪狀的木頭給草草的修補好了。
顧甚微同韓時宴都沒有在乎這些,徑直的坐了下來。
見王夫人還想要去倒水,出聲阻止了她,“我們還有公差在身,只能短暫路過,夫人若是想起了什麼線索,還希望可以如實相告。”
顧甚微說着,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遞給了王夫人。
王夫人像是有什麼預感似的,死死的盯着那張紙看,她顫抖着手接了過來,打開一開眼淚瞬間便涌了出來。
只見那張紙上赫然畫着一個玉佩圖樣,那玉佩是她親手掛在王景脖子上的。
當初王景病得快要死去了,她順着河水將他送了出去,當時這東西就掛在他的脖子上。在這玉佩圖旁邊,還有一首小詩。從前她喜歡梅花,自己寫了許多詠梅的詩。
王景早慧,想要幫她將寫過的詩歌攥成一本詩集,背誦謄抄了不知多少遍。
她兒子的字,她的詩她又豈會不記得?
她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一雙大眼睛盯着顧甚微滿是祈求。
顧甚微衝着她點了點頭,“他被一個叫做褚良辰的好心人救了。褚良辰犯了事,如今也已經在這牢場裡,過不得多少時日便會來尋你,到時候你可以寫信,他有辦法傳出去。”
“不過不要寫什麼不該寫的。他現在很好,暫時跟我姓顧。”
王夫人的眼淚徹底止不住,嘩啦啦的流了下來,她雙膝一軟,撲通一下便要跪顧甚微。
顧甚微雙手一擡,扶住了王夫人,“夫人不必如此,我不過是想要從你這裡得到一些線索,一些能夠讓真相大白的線索。”
王夫人站了起身,眼中滿是堅毅之色。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寫信,也不同他相認,只要他還活着,我這個做母親的心也就活了過來。”
“姓顧好,他就跟着大人姓顧。”
她說着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朝着那破敗不堪的黃土小屋走了進去,顧甚微同韓時宴對視了一眼,跟了上去。屋子雖然破敗,可以用家徒四壁幾個字來形容,但卻是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可見屋子的主人是個十分講究的人。
王夫人關上了門,在窗子口瞧見婆子在門口守着,這才放心的在土炕的一角摳了摳,摳出了一塊青磚下來,然後從裡頭掏出了一個小布包,塞到了顧甚微手中。
她輕嘆了一口氣,衝着顧甚微搖了搖頭。
“許是要讓兩位大人失望了。對於那飛雀案,我也是一無所知。說起來也是無妄之災,原本那些時日在殿前當值的人應該是另外一位副都檢點袁惑,可就在飛雀案的前一日,他不慎在鬧市驚馬摔斷了腿。”
“他同袁惑都是殿前司的人,二人三日輪值一回,負責殿前守衛。”
“原本封太子大典的那日,也該是袁惑當值的。袁惑年輕心氣高,正是想要往上爬的時候。”
“王珅進宮之前,還心事重重的,擔心袁惑以爲是他想要在封太子大典上出風頭,才尋了人害他。”
“其實我們自從生了景兒之後,便一直都低調行事。那孩子特殊,這一輩子都是要靠着父兄供養的。這日子久了,我們擔心他兄長不喜,便格外的注意,想要儘量陪那孩子更久一些。”
顧甚微聽着,心頭髮酸。
父母爲子女計深遠,王夫人老蚌生珠,生王景之時便已經年紀不小,這般行事當真是用心良苦。
“當時我們都沒有想到,這一去便是永別。”
王夫人說着,看向了顧甚微手中的那個布包,“我不相信王珅會參與飛雀案,我們不需要從龍功,也從來都不參與任何的黨爭。王珅更加不會自殺,我們兩個約定好了的,要一起守護景兒。”
“而且他進宮之前,還答應了景兒,說等袁惑腿傷好了,他積攢的休沐日子長了。就帶着我們去一次蜀地,聽聞那裡有一位神醫,可以治景兒的病症,至少讓他站起來走路。”
王夫人說到這裡,拽緊了手心。
她擡起眸來,看了看顧甚微,又看了看韓時宴。
她的目光格外的清明堅毅,看不出一絲撒謊的痕跡,“這樣的他怎麼會在獄中畏罪自殺呢?一定是有人想要他背鍋,所以殺死了他。”
“他的死訊傳來之後,我知曉王家完蛋了,一會兒就會被抄家流放,於是趕緊藏了一些東西。我冥思苦想,都只想到了一絲絲異常之事。”
顧甚微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布包,想來王夫人說的異常之事,便是這個了。
她想着打開了那個小布包來,裡頭有一顆玉珠,那玉珠成色不錯,整個雕刻成了花的樣子。
顧甚微對這些東西不瞭解,便將這顆珠子遞給了韓時宴。
韓時宴拿着瞧了瞧,皺了皺眉頭,“山下六七裡,門前八九家。家家清到骨,只賣水仙花。汴京城有不少文人雅士都喜歡水仙花,誇它道骨仙風。”
“從這玉珠空洞大小來看,倒像是墜在腰間玉佩的穗子上的。”
“這東西不怎麼多見,但也算不得什麼稀罕之物,汴京城中什麼樣的珠子都有。夫人爲何覺得這東西有問題,這麼多年都一直小心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