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 使我們七歲的生辰,大雪一直從晚上下到第二天早上,太冷了, 冷得快要將人生生凍死, 哥哥是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吧?所以他跑到他的父親面前, 說:‘只要我們兄妹兩一日住在宮中, 便一日有東窗事發的危險, 父皇若下不了手,不若將母親與妹妹送出宮去,而將我留在宮裡, 對外便稱綺妃受不住冷宮寂寞自縊而死。母親與妹妹在民間無依無靠,生死不過早晚的事, 宮人早知綺妃育有一子根本不會懷疑, 倒是父皇不計前嫌養育棄妃之子, 如此不但將龍鳳之事永埋地底,更是可存一個仁德愛子美名, 何樂不爲?’。
“是爲了讓母親與我徹底死心吧,皇帝將這句不該出自七歲孩童之口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母親,母親又原封不動地告訴了我。我幾乎沒讀過什麼書,什麼詩詞歌賦統統不會背,倒是這句話, 何時何地都能一字不差的複述出來。”薛傾娰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就這樣, 我和母親被送到了濱州, 弈朝最邊遠寒冷的地方, 再然後, 我遇到了紫芍夫人,毫不猶豫地跟着她走了, 這件事母親並不知道,等我學成下山的時候已經找不到她了,聽人說她在我失蹤的那天就瘋了,整日胡言亂語,大呼小叫,有一次跑進了山裡就再也沒有出來過。那麼美麗的女人最後竟然是瘋死的,也是,一下子兩個孩子都沒了,對她的打擊一定很大,這樣想想,我真的是不孝。”
薛傾娰的語調很淺很淡,甚至脣角一直掛着一抹似嘲似諷的笑,仿若在說毫不關己的閒事。只是她的身體一直在顫抖,下意識地縮在葉舟輕懷裡,可是冷,還是冷。
葉舟輕垂眸看着懷中的女子,她的呼吸極輕極輕,卻極其紊亂,那清冷的氣息拂在他臉上,葉舟輕竟是慌亂起來,世上有這樣一個女人,能讓他這般心疼與心亂。
葉舟輕將臉輕輕貼在薛傾娰額頭上,眉頭不自禁地蹙起:“何必苦着自己?想哭就哭好了,沒有人會笑你。”
“不。”薛傾娰倔強地咬緊了脣,“要哭,我七歲那年的生辰就該哭夠了,我不要再哭,我不要再哭,我不要再哭……”
不斷地重複着這句話,可是眼淚卻突然從濃密的睫毛中溢出來,滑落臉頰:“我以爲就算天下所有人都不要我了,哥哥也絕不會丟下我,他是那樣好的一個哥哥……有一次他爲我偷了兩個角黍被打得遍體鱗傷,我們不敢告訴母親,他渾身是傷地躺在牀上,卻依然笑着安慰我不可以哭,他還說等他做了皇上,等他坐上了龍椅,他要讓整個皇宮,整個弈朝徹夜燃燈,道那時候,夜晚都是亮堂堂的,他不會讓我生病,不會讓我餓肚子,他會永遠保護我……,可是我纔不在乎他做不做皇帝,我只要他永遠做我的哥哥就好了,其他的我不在乎我不在乎的……”
薛傾娰渾身都在顫抖,眼淚像檐角的雨水潺潺滑落,這也許是這個倔強的女人第一次在人前哭泣,葉舟輕只覺整個心絞碎的疼,他低下頭,輕輕吻着薛傾娰臉上的淚,薛傾娰明顯顫了一下,卻任由他吻着。
“是不是他早就想做皇帝了但是我沒有發現?是不是我太依賴他了讓他厭煩了?是不是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讓他做我哥哥……”
“別再提他了!”葉舟輕惱怒地低吼了一句,“他背叛你是他的錯!與你無關!就算天下所有人都不要你了,我要你!”
薛傾娰猛然一顫,睜開一直緊閉的眼,她的雙眸因着淚水的浸洗,澄澈若一痕秋水,而對面的那雙眸子,黑如玄玉,卻涌動着近乎狂亂的心疼。
“你要我?”薛傾娰顫聲道。
“是!我要你!我要你!”那個儒雅如玉的男子早已不再,現在的他撫摸着心愛女人的臉,卻只能痛恨自己無法安慰她的傷痛。
“我要你!”
雙額相抵,脣齒相近,輕聲呢喃,“我要你……”
葉舟輕低頭吻住了女子柔軟的脣,舌尖滑過那一排貝齒,那樣熟識的清冷幽香便一絲一絲融進口中。
“我要你……”
葉舟輕輕輕解開薛傾娰的衣帶,溫暖的手滑過冰冷的身體,漸漸地,那軀體便滲出了絲絲暖意。
薛傾娰環住葉舟輕的脖頸,回吻。
白雪下得格外安靜,在暗夜裡,一片一片,輕柔地覆上地面,篝火在慢慢燃盡,暖紅色的火光在洞壁上印下明滅的光影、。
這一刻,兩個人影脣相依,頸相纏,指相扣,蘭氣微吐,嬌喘微嗔。
這一刻,念什麼道德倫理,什麼仁義智信、
這一刻,世間除了你,除了我,再無他物。
這一刻,方知汝已融吾之血,不可分割。
這一刻,只願這一刻長醉不用醒。
這一刻,天地荒老。
第二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