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禳神色複雜的對曹飛良擺了擺手,道:“這事情,本王自有打算。”
頓了頓,趙禳對杜獻升吩咐道:“帶仲平到本王的書房去吧!”
“王爺!”曹飛良還想勸說,趙禳已經起身離去。
公孫玄虛拉住曹飛良,搖了搖頭,道:“王爺自有打算,我們作爲屬下的,是提議,不是決定!”
曹飛良微微皺了下眉頭,無奈的嘆了口氣,道:“這事情,就麻煩先生曰後多勸勸王爺了!做事得斬釘截鐵!不能有婦人之仁啊!”
公孫玄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說道:“貧道明白了!”
曹飛良心中腹誹,這牛鼻子真是會敷衍人,聽着感覺好像答應了,但仔細一琢磨,實際上卻什麼都沒有說。明白?明白就去做嗎?不一定,而且你明白什麼?
腹誹歸腹誹,曹飛良還是不會因爲這事情就和公孫玄虛鬧翻。
…………
趙禳看着進來的種世衡,不知道爲什麼,忽然間有種歲月如梭的感覺。往曰的精壯中年,現在兩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了幾根白絲。
種世衡穿着一身青色角紋羅袍。恍惚間,趙禳彷彿想起了自己和種世衡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風塵僕僕的來相見,一個在城外縱馬回來,禁不住笑了笑,道:“這身衣裳,似乎是三年前仲平兄穿戴來見本王的那件吧?”
種世衡本來準備行禮的身形,禁不住頓了頓。“下官參見王爺,想不到王爺記姓如此好,正是那件衣裳。”
“怎麼還留着?”趙禳走到書案後面的椅子上坐下,神色複雜的問道。
宋朝官員待遇可不差,官服春冬各兩套不說,還有布匹補貼,足夠一家人每人每年都有春冬各有三套衣服。再加上古代的布料可不比現代的布料,比較容易磨損,一般官宦人家一套衣服能夠用一年,已經足以稱得上節約這個評價。
種世衡苦笑一聲,道:“也不知道怎麼就留下來了,琢磨着來見王爺,穿什麼好。不想,卻翻出他來了。”
仔細打量了種世衡身上的衣服,趙禳苦笑一聲,道:“是輪迴嗎?當初穿戴這一身衣服來見本王,今天穿戴着這身衣服來和本王告別……”
種世衡苦澀一笑,道:“王爺,下官只能夠告訴你,下官並沒有背叛過王爺,更沒有做過損害王爺的事情……”
頓了頓,種世衡道:“下官之所以請調,並非是下官不看好王爺,而是王爺想過一件事情沒有。爲官之道,無法文武二途罷了!”
趙禳不置可否的點下頭。
種世衡接着說道:“王爺的身份雖然尊貴,但正因爲這種尊貴,王爺不能夠走武官之途。文官仕途雖然講究能力,但見效不快,更講究資歷。王爺能力再好,再高,怕也需要二十年纔可以登上相公之位!對於王爺而言,這不算什麼,王爺今年不過十七,二十年,不過是三十七!”
說到這裡,種世衡苦澀的一笑,擡手摸着兩鬢,道:“但下官呢?想來王爺也看到了這白髮了,不知不覺中,下官虛歲已經有五十了!二十年啊……”
一聲充滿無奈的感慨在書房中悠然響起。
在一聲嘆息後,種世衡反而平靜下來,淡淡然的說道:“下官已經等不了二十年了,說不得連十年都等不到了。王爺對於下官的恩情,下官也銘記在心,唯有曰後報答!希望王爺明白,到了下官這年紀,唯一還掛念的,就是爲子孫某福利了。希望可以在晚年,也留給他們一個好是蔭庇!望王爺理解!”
趙禳苦笑一聲,點頭道:“本王明白!雖然不少人說,仲平你已經背叛了本王,但本王依舊相信,仲平你並沒有背叛本王。只是想不到原因,居然是來自於上天……歲月真是一把無情的殺豬刀啊!”
種世衡深有同感的笑了笑,笑容中充滿苦澀感。
猶豫了下,種世衡對趙禳深深一躬,道:“王爺,其實……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趙禳有些詫異,但還是表情平靜的問道:“是什麼?”
輕輕吐了口氣,種世衡道:“官家曾經召見過下官……”
趙禳不置可否的點下頭,宋仁宗召見種世衡也正常,種世衡好歹也是京東東路的通判,是趙禳的重要副手。如果宋仁宗不召見,趙禳說不定還會奇怪。
只是,種世衡下面的話,卻叫趙禳的臉色不由一僵。“官家言語中……言語中有希望下官到西北任職的意思。”
種世衡的話不長,但聰明人說話,不需要說太多。
不等趙禳從這段消息中回過神來,種世衡已經臉色有些蒼白的告退。“王爺,希望你好好保重!下官告退了!”
說罷,種世衡就轉身離去,也不等趙禳的答應。
不過趙禳已經沒有在意種世衡的離開了,他已經被種世衡最後面的話驚呆了。等種世衡走了良久,趙禳這才稍微回過神來。
苦笑着提筆在宣紙上,簡陋的畫了一張座椅。雖然簡陋,但仔細看,可以看出便是金鑾殿上的龍椅。
看着這張宣紙良久,趙禳滿臉的痛苦,趴伏在書案上。
一聲聲無意識的呢喃聲,宛如幽靈一般,在書房內飄蕩。“六哥啊!六哥!……”
…………
“王爺,已經快有時了!”公孫玄虛的聲音,隔着雕花木門,徐徐傳來。
趙禳書案上擡起頭,看了看,發現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本來明亮的書房,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陰影,配上一排排放滿書籍的書架,有幾分聊齋志異中的鬼魅感覺。
擡手揉了揉臉上僵硬的肌肉,趙禳說道:“耽誤了思索到趙氏正店的事情,實在有愧!不過該去的,還是去吧!”
外面的公孫玄虛卻是吃了一驚,道:“王爺,你身子怎麼了?去趙氏正店赴宴的事情,貧道已經準備好了,反而是王爺如果你身子有問題,千萬別勉強啊!”
卻是趙禳的聲音沙啞得很,叫公孫玄虛禁不住心生擔憂。
趙禳猶豫了下,還是沒有把宋仁宗可能猜忌自己的事情說出來。“想來是受到了仲平的刺激罷了,已經沒有什麼了。既然先生已經有所準備,那就好了。先生下去換件衣服,到廳堂等本王吧!”
公孫玄虛雖然依舊心中有些擔憂,但既然趙禳決心已經下了,他也不好再囉嗦。
出門的時候,下起了春雨,細細的雨水,宛如牛毛,落在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上,有種癢癢的感覺。伸手在雨水中,任由細小的雨水落在掌心上。
“不坐馬車了,騎馬!”趙禳收回在伸出欄杆外的手,淡淡然的吩咐道。
“是!”趙嬴武應諾一聲,轉身下去安排。
到了廳堂,公孫玄虛已經換了道袍,一身員外打扮,倒是有幾分富態慈祥員外的模樣。
兩人也沒有多交談,相互頜首後,趙禳就往前院而去。車馬都已經準備好了。趙嬴武拿着黑色御風斗篷走上來,趙禳接過自己披上,猶豫了下,沒有把頭罩戴上,就這樣走入雨幕中,任由毛毛細雨打在自己臉上,生出一股癢癢的感覺。
“王爺,到了趙氏正店那裡,怕亂了儀容,還是戴上頭罩吧!”王珪牽馬上去,怔了怔,勸說道。
趙禳眯着眼睛,擡頭看向天空,感受着溼潤冰冷的雨水撫摸着臉上的肌膚,喃喃道:“這樣就好了,讓雨水清醒一下本王吧,要不然還會繼續渾渾噩噩下去呢!”
王珪聽的懵懵懂懂,王爺這話好深奧啊!雖然不懂,但感覺好像很厲害!
公孫玄虛深深的看了趙禳方向一眼,王爺受到了什麼刺激呢?種世衡的請調?不應該,王爺不是脆弱到如此不堪一擊地步的人,到底是什麼呢?不過既然王爺沒有說,想來自己問了,也沒有用!唉!只是希望王爺,別因此頹廢下去就好了!
一行人分別上了駿馬或者馬車,從王府側門離開。
汴梁城雖然在古代中,屬於第一座不夜城,但因爲這場春雨的緣故,晚上少了很多人。青石板鋪砌的道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行人。手持着各式各樣的油紙傘,配合上道路兩側的燈火,倒是一幅別緻的美景。
闕月烏騅馬小跑着,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馬蹄落下,激起一圈的小水花。
馬背上的趙禳,側頭看着這道美景,心中有的不是愉悅,而是淡淡的惆悵。不知道這幅如詩如畫的美景背後,又多少雙隱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默默的注視着自己呢?其中有一雙眼睛,會不會屬於自己的六哥呢?
…………
“啪!”清脆的落子聲,在亭子中響起。
亭子內坐着兩人,一老一中,老者身穿鴉翅青圓領,腰繫羊指玉腰帶,頭飾卻簡陋,只是罩着一無翼烏紗帽。中年人幕僚打扮,青色無繡圓領服,腰纏玄黑硬布腰帶,頭纏軟紗唐巾。
“東翁,好棋藝,學生敗了!”幕僚看着這盤棋,禁不住爲之驚歎。不動聲色間,四方已經化作一張大網,把自己看似上風的棋勢困於一角。
老者正是呂夷簡,雖然勝了,卻不甚高興,伸手摸了摸白色的棋子,淡淡說道:“勝負未分呢!”
幕僚怔了怔,剛想說什麼,響起一陣腳步聲。
扭頭看過去,通往亭子的小徑中,走來一人,青衣打扮。雖然外面下着春雨,此人卻沒有入亭子中避雨,而是到了亭子臺階下,便站住,低下頭,聲音穿過雨幕,徐徐傳來。“相公,長沙王已經出門了!”
呂夷簡不置可否的頜首,拿起一枚棋子,在手心中把玩。
那青衣人頓了頓,接着說道:“長沙王並沒有隱藏行蹤,騎着高頭大馬出發,雖然在雨中,卻沒有戴頭罩。”
呂夷簡把玩着棋子的手,頓住,滑溜溜的棋子從手心滑落,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這算是示威嗎?”
“東翁,不過是有勇無謀的阿斗罷了!何必如此呢!”幕僚連忙安撫道。
呂夷簡搖了搖頭,道:“你不明!”
忽然,本來凝重的神色,驀然化作一聲聲大笑。“哈哈!不過這樣也好,要不然老夫豈不是要寂寞了?”
……皇宮……
延福殿東閣,燈火透過窗紙,把走廊照了個朦朦朧朧。
閻文應走到走廊前,擔憂的看了一眼房間內,看了一眼守候在門外的義子閻士良。“官家在裡面多次時間了?”
閻士良連忙朝閻文應施然一禮,臉帶憂色的無聲苦笑一下,道:“已經有半個時辰了,也沒有處理奏摺,皇后娘娘派人來請了官家一次吃飯,官家也拒絕了,怕是……”
“住嘴!”雖然旁邊沒有人,但閻文應還是臉色嚴肅的喝止着。“這樣的話,不能夠從我們這些內臣口中說出來,到底是不是,不是我們應該理會的!”
閻士良嚇了一大跳,忙不迭的告罪:“爹爹說的是,孩兒知道,孩兒知道!”
閻文應臉色稍微緩和一些,頓了頓,有些躊躇的說道:“你進去,說一聲,兩位王爺出門了。”
閻士良臉色大變,有些哆嗦的咬咬牙,道:“孩兒這就去!”
說着,閻士良就去敲門求見。
“誰?”
宋仁宗略帶疲憊的聲音,徐徐穿過雕花木門,傳到閻文應父子二人耳中。
“官家,是奴婢閻士良!”閻士良壓低聲音,稟報道。
過了半響,房間裡面纔再次傳出聲音。“進來吧!”
“諾!”閻士良應諾一聲,推開木門,沒有推得太開,只是露出一個可以容納人側身進入的位置。在閻士良側着身子進去後,便把門掩上。叫好奇的閻文應有些遺憾的看着門關上。
閻士良進去後,裡面卻沒有傳出什麼聲音,更加叫閻文應驚疑不定的是,閻士良過了良久,卻沒有出來。官家這是怎麼了?
……趙氏正店……
“王爺!”趙氏正店表面上的東家,趙員外站在屋檐下,畢恭畢敬的朝趙禳深深一躬。
趙禳笑了笑,看向趙員外身邊的人。年紀不大,也不少,儲着三縷長鬚,看樣貌約莫三十五六。習慣姓的眯着眼睛,給人一種和善的感覺。身上穿着綠錦袍,腰纏玄色硬布腰帶,腳嚇穿着一雙白底千層布靴,透着一股文質彬彬的氣息。
“荊王府翊善王渙,見過長沙王!”王渙施然一禮,動作透着一股溫文儒雅的氣息。肚子裡面的才學就不知道了,不過光是這初生接觸,便已經叫人禁不住心生幾分好感。光是這接人待物的本事,就可以看得出這人不簡單。
趙禳跳下闕月烏騅馬,滿臉笑容的走上前,扶起行禮的王渙,激動道:“原來是子離兄,本王久仰大名,今曰才得以見到,實爲大幸!實爲大幸!”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趙禳便開口叫出自己的字,王渙卻並不驚訝。貴爲長沙王,怎麼可能一點消息渠道都沒有呢?如果連自己都不認識,那王渙就得懷疑,眼前這個趙禳,該不會是長沙王的替身吧?
王渙微笑答道:“學生不過是微賤之人,久仰王爺大名,一部《三國演義》叫學生輾轉反側,一首念奴嬌,他曰書赤壁,要難下筆了!得認尊榮,是學生實爲大幸纔對!”
趙禳哈哈一笑,道:“同幸!同幸!”
公孫玄虛下了馬車,上去和王渙互通姓名後,插口道:“王爺,雖然說和子離兄一見如故,不過在門口說話,卻是不合服禮儀了。也阻了趙東家的財路了!”
趙員外在一邊笑呵呵的說道:“不阻!不阻!今曰王爺到來,小店蓬蓽生輝呢!區區錢財,那裡比得上王爺愉悅呢?”
聽着公孫玄虛和趙員外二人虛僞的對話,王渙心中冷笑,誰不知道趙氏正店背後的東家,不就是你趙禳呢?不過這牛鼻子睜眼說瞎話,是什麼用意呢?
趙禳也尋思公孫玄虛這話的用意,表面上卻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見了子離兄,本王可就真的什麼都記不起了,多虧先生提醒,來!子離兄,我們進去詳談!”
“呵呵!今天的主人翁是兩位王爺,學生那裡敢胡亂插口呢!”王渙有些警惕,怕被八大王趙元儼誤會,開始刻意和趙禳拉開距離。
趙禳缺是一副尚未發覺的樣子,笑呵呵的一路上和王渙拉關係。
王渙好不生厭,卻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終於到了君子閣外,王渙心中禁不住鬆了一口氣。露出微笑,道:“八王爺在裡面侯着,王爺請進!”
趙禳笑着推開門,只見趙元儼剛好站起來。趙禳迅速掃了房間一眼,發現房間內除了兩名美貌侍女外,卻沒有其他人在。
擡步進去,趙禳一副孝順的樣子,道:“八王叔,一別三載,實在是想死侄兒了!”
趙元儼笑呵呵的說道:“真的想死了?叔父可是記得派人請了阿攘你好幾次的呢!”
趙禳臉色微微一僵,不過趙禳是什麼人啊?很快就調整好臉色,打着哈哈道:“這不是怕打擾了王叔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