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如虹,小歡一劍貫出,管你是人是鬼,先吃姑奶奶一劍!
那人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起一朵微笑,猶如月色下曇花綻放。
他伸出一根手指,擋在小歡劍尖之上,那手指看似如白玉雕成,纖長柔韌,但卻如巨石掩隔,把小歡的劍生生擋住。
小歡右手持劍,左手爲訣,將靈力從劍尖處送出,那人卻依然還是那樣,以一根手指阻住她的劍意,臉上的笑意卻更濃。
“小歡,你長大了。”
只是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卻讓小歡大吃一驚。
先不用去想這人爲何會認識她,單隻“小歡”二字,已經令她震驚。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很多年了,那時她剛剛穿越來到慕容王朝,那時她是葉小歡,王府的小小丫頭。
那時大家都叫她小歡,當然還有黑丫頭,懶丫頭。
叫她小歡的有王府的所有人,只有小栗子會在四周無人時偷偷喚她一聲小姐。
除了王府裡的人,沒有人叫她小歡,就連那個熟得不能再熟的邱帥鍋也都是開着玩笑叫她黑丫頭。
而容珂即使當年並不知道她是璃歡兒,卻也一直稱她歡兒。
而此時,這個月光中的男人,一個陌生人,卻叫她小歡。
當這一聲久違的稱呼在這個人嘴裡說出來時,她終於知道爲何會有似曾相識之感了。
這是那個人,那個曾在王府內院裡出現過的男子。
也是在如水的月光中,那人站在樹下,靜靜佇立,接着便同幾個人離開了那裡。
那一年小歡剛剛從幻陣裡脫身,急急的趕回王府找小賀,但她卻在內院上空足足等了三日三夜。也沒有看到小賀的身影,而這個男子就是在那時出現的。
“你是誰,爲何認識我?”
小歡嘴裡問着。手中劍卻絲毫沒有退讓,實際上她也無法退讓。她的劍如同被磁石吸住,緊緊的抵在那人的手指上。
那人依然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件珍寶,眼中滿是欣喜與眷戀,小歡也看着他,可不知未何,就在這人和煦的目光中。她卻感到悲傷,一滴久違的清淚緩緩流下。
小歡已經不記得上一次流淚是什麼時候,好像是很多年前,她誤以爲蛋蛋死了。曾經哭得很傷心。隔了這麼多年,即使在幻陣中孤獨的生活了四年,即使是那次與容珂分手,她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可是現在。她卻哭了,當那滴清淚落到她的手背上時,她竟渾然不知這是哪裡來的水珠。
那人伸出另一隻手,用手指將她眼角尚存的一絲溼潤輕輕抹去。
“你走吧,我已將結界打開。你可以離開了,此處永不要再來。”
直到那人撤回抵住劍尖的手指,劍柄上的玉佩叮噹輕響,玩具寶劍攸然垂下,小歡這才如夢方醒,剛纔她......竟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流淚了。
現在這人要放她出去,她馬上就可以安全的回到五師姐身邊,可她卻沒有走,甚至沒有轉身。
“你既曾在忠義王府出現,那你定是知道小賀,就是王府的那位小公子的下落,請你告訴我好嗎?你既肯放我出去,就一定不是妖修魔修,求求你告訴我好嗎?我找他找得好辛苦,求求你。”
那人眼中似有一點星光閃動,但隨即便又轉爲黯淡。
“你身爲女修,已身負仙璃劍意,想來早有意中人,還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不必浪費精力在一個凡間幼童身上,趁我尚未後悔,你快些去吧。”
說完,那人轉過身去,向着一株石筍後面走去。
“等等,”小歡有些急,大聲叫住他,“他若安好,我便心安,他若不好,我必傷痛。”
那人忽的停住,如遭雷擊,身子猛的一震,他依然背對着小歡,卻沒有回頭,但也只是一剎間,便又大步向前走去。
小歡只覺一股大力襲向她,如同一隻巨手,將她拋了出去,她聽到風聲傳來那人的聲音:“他很好,你可心安,前塵已了,莫要再想。”
話音剛落,小歡已經穩穩的站在地上,她環顧四周,原來已經離開了結界,這裡就是剛纔那幾塊巨石之側,而那兩名金丹弟子正和妖修戰做一團。
一切恍如夢中,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小歡心有不甘,重新向着巨石之後走去,但是呈現在她面前的,卻是一片草地,一簇簇鮮花奼紫嫣好,在夜色中爭奇鬥豔。
沒有石林,沒有結界,更沒有月光下的白衣男子。
這時,兩名弟子已將妖修斬殺在地,笑逐顏開的向小歡走來。
“七師叔,您還沒有回去,這種小妖修,勞您掛心了。”
小歡怔怔的問道:“從你們與那妖修打鬥,到現在有多長時間?”
兩人有些不解的互望一眼,以爲這位小師叔嫌他們沒用,與妖修爭鬥時間過長,訕訕的道:“約有一柱香的時間吧。師侄們學藝不精,讓師叔笑話了。”
一柱香的時間!
怎麼可能只有一柱香的時間呢?
小歡清清楚楚的記得,她在結界內上竄下跳又劈又打,破口大罵,再加上遇到那白衣男子,至少也有兩三個時辰了,可是卻原來也不過就是片刻之間。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她進了結界,又從結界出來,而那個結界也徹底消失無蹤,就如同從未出現過,恰如那月光下的男子,來如月影,去若驚鴻。
次日清晨,樹林內鳥聲輕啼,晨霧環繞,幾人放出神識,發現昨夜竟有十幾個陷阱啓動,冰瑩讓衆弟子去看看,不必客氣,直接填坑便是,當然如有帶着龍蛋偷偷跑下山的天水宗人,那就另當別論。
整整一夜,小歡都沒有睡好,現在頂着兩個熊貓眼還在那裡發呆。
冰瑩並不知小歡還沉浸在昨晚的奇遇之中,以爲她在掛念容珂,便道:“三師姐還沒有傳訊過來,我們恐怕還要在此耽擱些時候,你若牽掛,就給他傳個口訊,免得人家到宗門找你,你又不在。”
五師姐一提醒,小歡這才記起來,可不是嗎,與容珂約好今日去凡間玩兒的,容珂還說要到宗門找大師姐幫她請假呢。
小歡有些慚愧,怎麼竟把自家老頭子丟到腦後了,想到容珂,她心裡便多了幾分歡喜。
冰瑩偷眼看她那一副小女兒的嬌態,心裡直樂,默唸靈訣,召來青鳥,又取出一枚玉符,教給小歡如何使用,待小歡在玉符上留下靈息,便讓青鳥將玉符送到容珂身邊。
小歡以前只知有傳訊符,還是第一次見識這麼高端洋氣的東西,所有的煩心事立刻拋到腦後,纏了冰瑩問來問去:“五師姐,容珂真的能看到我從玉符裡走出來嗎?還是隻能在玉符裡看到我的臉呢?”
“五師姐,那青鳥要過多久才能送到啊,萬一容珂去了仙璃山,而青鳥卻把玉符送到璇璣閣了怎麼辦呢?”
冰瑩抿着嘴笑,伸手揉揉她的小腦袋:“容大能若是有心,定會回信於你,如若不回,你且休了他便是。”
“真的嗎?”小歡索性誇張的捂住小心肝,一副中箭的表情。
果然不消片刻,那青鳥便又飛回,口中銜了一枚玉符交到小歡手中。
小歡拿着玉符,左看右看,也看不到容珂啊,她失望了,可憐巴巴的問冰瑩:“五師姐,什麼都沒有。”
冰瑩終於笑出聲來,重又揉揉她的小腦袋:“我們小師妹真的是情竇初開了,不對,肯定早就雙xiu過了吧,那就更不得了,把玉符捏碎,就能看到情郎了。”
換上別的女子,肯定拿着玉符躲到無人之處偷偷捏碎,小歡可沒想那麼多,迫不及待的捏碎玉符,然後張大嘴傻乎乎的等着。
果然,玉符一碎,容珂便出現在她面前:“歡兒,你且安心歷練,待你回來,我陪你到凡間過春節,記得聽師姐的話,不要亂闖,注意安全。”
話音一落,容珂的身影便瞬間消失,那是他留在玉符之上的一縷靈息,並非是真人。
“五師姐,你看到了嗎?真的是容珂啊,他真的收到我發給他的玉符了呢,五師姐,他也是這樣看到我了嗎?這真是太神奇,太不科學了!”
看着這個大喊大叫,大驚小怪的傻丫頭,冰瑩無奈的搖搖頭,都說是傻人有傻福,可是也只有小歡這般心思單純的人才能做到,一點點小事,就能令她快樂,一點點幸福,就能令她知足。
琅琊界多的是你爭我奪,多的是利字當頭,修士們爲了可以突破境界,永世長生,而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即使是璃冰瑩這樣的高階女修,也早已忘記上一次感到快樂幸福是何年何月,或者說從未有過。
小歡的歡聲笑語依然迴盪在空曠的山林中,晨風拂過樹枝,沙沙做響,只有風兒才知道,那裡面夾雜着一聲嘆息,那麼輕,那麼淺,如同來自亙古,又如同來自遙遠的地方。
或許,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人,正在看着她,感受着她的每一次歡樂,每一朵笑容。
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