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
茫茫的白雪。
呼嘯的狂風。
土洞在冷箭劍光的轟炸之下,露出了地面。一臉平靜的冷箭安靜地屹立在茫茫的天地之間,就彷彿是一個永遠也不會倒下的守護神一般。堅毅的額頭,絕美的臉頰,短短的頭髮。他的透明三菱劍,始終伴隨着他,支撐着他的身軀,絕不會因爲陣陣狂風的吹襲而有任何的動搖。
他,和他的劍,傲然特立!
無數的雪花,不斷地砸落。
他和它,彷彿變成了天地間永恆不變的雕塑。
天邊。
出現了一個人影。
然後,下一刻,透玲便出現在了冷箭的面前。
她憑着先前的直覺,一路飛馳到這裡。
但她並沒有看到一個鮮活的冷箭。
她看到的只是一具死屍。
“冷箭,”痛苦地望着冷箭的面容,她失聲低喊,“是誰殺了你?”
內心的絞痛沒有讓她意識到,她正在對一具屍體問話。
所以她自然得不到答案。
但是她卻知道,這個地方,正是先前她第一強烈懷疑過的地方。她那個時候,實在是不該放棄啊!然而,她卻偏偏放棄了。那是她生命中,第一次對自己的直覺做出了懷疑。所以,現在當她望着一臉死寂的冷箭的時候,她覺得,她是間接殺死冷箭的兇手。
她的心,狠狠地疼了起來。
“冷箭——”
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喚,從她的身後響起。然後,夜針便飛撲到冷箭的面前。他終究穩住了自己的身形,在距離冷箭一釐米的地方硬生生頓了下來。
他正面、緊緊地、凝注着一臉平靜的冷箭。
風雪散去。
櫻空釋緩步走了過來。他每一個步伐走得都很沉重。他的瞳孔緊縮,牙齒在劇烈地顫抖着。他向着冷箭,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
現在,又有一個人因爲他付出了生命!他是他的兄弟!
每個人都在沉默着。
沒有說話。
只有狂風暴雪,在天地間肆意獨舞。
短時間內,櫻空釋和夜針,都像是變成了雕塑。無數的飛雪砸落在他們的身上,他們都沒有閃躲。雪花沒有融化,漸漸落滿了他們的頭髮,他們的肩膀,他們的衣服。
他們在祭奠!
他們收起了自身所有的幻術。
所以風雪落在他們的身上,沒有融化。
“你們爲什麼直到現在纔回來!”最先開口說話的人是透玲。自始自終,她都沒有正眼看過櫻空釋和夜針一眼,她的聲音冷得就像是雪花凝結的冰塊,“消失了這麼長時間!難道,也是金塵一路爲難你們了?”
櫻空釋和夜針全身沒有一點傷疤。所以她說“爲難”,而並沒有說“傷害”。若是金塵真的要對櫻空釋不利,即便櫻空釋和夜針的本領再大,又如何能夠做到全身而退!?
說着話的時候,透玲的臉上,就像是封了一層冰。
“沒有。”
櫻空釋的回答同樣很冷。
“自你們離開的第二天,冷箭也就失蹤了。”透玲沉沉地嘆了口氣,然後她凝聲敘說,“之後,我找了他很久,都沒有找到。直到現在……爲什麼我剛剛找到冷箭,你們就回來了?”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櫻空釋迴轉過頭來,緊緊地瞪視着透玲。
“你不覺得很巧合嗎?”
“直說!”
“對!”一旁,忽然回過神來的夜針突然大聲咆哮了起來,“一定是這樣!釋,透玲猜得極對!”
“透玲猜到了什麼!?”
櫻空釋回過頭來,用同樣燃燒着怒火的目光瞪視了夜針一眼。
“這些陰謀,本就是金塵的主意!”夜針因內心的痛苦而喪失了理智,憑着本能,他語無倫次地說,“一定是這樣!金通、哦、不對!是金塵,是他故意一路爲我們放行!他早就猜到你會去火族宮殿找將軍,會去大金國找佛妖。所以,他就利用這段時間,殺了冷箭!他真高明啊,他的時間算得太精確了!”
“不要胡說!”
櫻空釋怒目大吼。
夜針後退了兩步。終於,在櫻空釋強烈目光的注視下,他強忍住了內心的不滿,沒有再說什麼。
“夜針,”櫻空釋深深呼吸,努力剋制住自己心中一片混亂的怒意。然後,他輕步走到夜針的身邊,緩聲說,“冷箭走了,我的心情和你一樣,特別難過!但是,冷箭你冷靜冷靜,不要亂猜。金塵一路放行,那是因爲他和我的握手言和是出於真心。”
“金塵一路給你們放行?”
身後,透玲詫聲問。
“是。”
櫻空釋肯定地點了點頭。
透玲不說話了。她有些想不明白了。本來,她也是懷疑冷箭的死是金塵直接造成的。然而,當聽完櫻空釋的話後,她對金塵的懷疑消淡了很多。她不像夜針那麼多疑,無論什麼事都喜歡將懷疑目標直接放到令他覺得最反感的敵人頭上。
“所以我覺得,”櫻空釋輕聲說,“冷箭的死,是淵姬下的殺手。”
“不對。”透玲決然反對,“淵姬如果真地想要殺誰,根本就不需要浪費這麼多時間,費這麼大的周折。無論誰在冷箭的身邊,她一樣都殺得了他。”
“是麼?”櫻空釋慢慢地轉過身來,靜靜地凝注着透玲的眼睛,凝聲問,“淵姬不也是一直都想要殺我嗎?那她爲什麼直到現在還不出手,給我個痛快!?透玲,我知道你在幻雪神山呆的時間比我久,但對淵姬這個人,卻沒有我瞭解得深。我覺得,淵姬的最終目的是爲了殺掉我,所以她必然會在殺我之前先殺掉我身邊的親人。今天是冷箭,下次也許就是你,或者玉幽,又或者夜針,甚至,可能直接就是我!但是,有一點不容置疑,我在淵姬的眼裡,根本就是一隻老鼠!貓吃老鼠,往往喜歡等到老鼠沒有一絲力氣之後,纔會吃掉它!所以,我的命運在淵姬的眼裡,根本就是一場遊戲。她安排了我的人生,在靜望着我的掙扎。當她覺得冷箭在我身邊,我不夠惶恐的時候,她就會殺了冷箭!這個理由往往很簡單,因爲她覺得心裡不舒服!”
“難以說服我,”然而,透玲卻還是慢慢地搖了搖頭,“這些理由終究是有些單薄。”
“冷箭,你呢?”
櫻空釋輕輕嘆息。然後,他回過頭來,卻發現夜針在不遠處挖什麼東西。
“我的意見和透玲基本一樣。”
他頭也不回地回答。
“我想,”透玲接過了話題,她沉吟着說,“只要再找到一個人,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誰殺害的冷箭了。”
“誰?”
櫻空釋疑聲問。
“置然!”
透玲斷然回答。
“那,”櫻空釋的眼底飄過一絲疑惑,“該去哪裡找她?她又怎麼能夠知道殺害冷箭的真正凶手?”
“因爲,”透玲的目光慢慢轉移到冷箭的臉上,“當初冷箭的失蹤,正是因爲置然。”
說完之後,她的眼神四下巡視了一遍。最後,她信步走到一個地方,腳底微微用力,炸開了一片雪地。
雪地下方,露出了一個土洞!
洞口裡,躺着一名女子。
淡淡白光,灑照進這個土洞裡。
火紅色的長髮,絕美的容顏,紅色的衣服。女子的頭輕輕地垂在肩膀上,長髮披散下來,看不清她的面目。她全身,都已被鮮血染紅了。衣服緊緊地粘在她的身上,令她看上去彷彿有一種頹廢的美。
她的嘴角,鮮血已經乾涸。
“置然?”
透玲跳進土坑裡,將她的身體放正。當她觸摸到她的胳膊的時候,她本能地縮回了手。
櫻空釋也跳了進來。
“是她。”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但是,她已經死了。”
說完之後,他輕步走到置然身旁,將她打橫抱了起來。當他碰觸到置然爛透了的胳膊時,他只是輕輕怔了怔。然後,腳下用力,他便將置然抱出了洞外。
風雪中,冷箭依然如山般屹立在天地之間。
櫻空釋將置然輕輕放在雪地裡。隨後,透玲運起幻術,高空中的雪花捲舞起來,置然整個人被包裹在了其中。然後,當雪花散盡後,置然身上的衣服,臉上的髒跡,都被雪花洗淨了。
一旁,夜針也走了過來。他的身後,一個墓穴依然成型。他的雙手上,滿是污泥。走到冷箭面前時,他剛剛伸出手,忽然又蹲下身軀,抓了幾把雪,用力將自己雙手上的污泥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