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的見面
很久很久。
飛揚的雪花。
相互凝視的兩人。
高高的蒼空上,兩隻巨鷹結伴飛過,翅膀劃過天空灑下兩聲零碎的鳴笛。輕微的嗡嗡聲。就彷彿是夜海之上的兩艘孤舟,相伴而過,然後在某一個地方,會很默契地相互離去,只留下命運中的一些輪迴,成爲了彼此生命中的印記,淡雅卻又很清新。
——回憶中的甜美,本就值得人們反覆品嚐。
不知道什麼時候,金通已經站在了金塵的身後。如同夜針一般,守護金塵的安全才是他生命中的主題曲。——但也許,這甚至是他生命中的唯一,輪迴之中的聖命!
他只爲金塵活着!
密集的雪花開始變得稀疏,黑風開始遠離這個世界。
櫻空釋緊緊凝視着金塵。
金塵也緊緊地凝注着他。
有風吹過,兩人之間的雪地上一片平靜。但彷彿,連雪花也被凍結了一般。
恍惚中
同一時間
櫻空釋向着金塵,金塵也向着櫻空釋,彼此,向着對方,緩步走去。
衆人驚住!
這二人到底在做什麼?!
時空彷彿被凝結了一般。
彷彿是受到了某種蠱惑。
金黃色的長髮如瀑布般自腦後傾瀉而下,沿着裁剪合適的幻龍袍金燦燦地流動在皚皚的雪地上。胸口處,妙龍栩栩如生,竟似連眼睛也變得明亮了起來。怔怔地凝視着櫻空釋如霧一般的眼睛,金塵向前緩步走去。他的眼睛,彷彿也變得潮溼了起來,如同深夜的白霧,飄忽而迷離。就連平日一直緊繃的下頜,此刻也寫滿了呆滯。恍惚中,他聽不到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事物。他的心中,他的眼裡,只剩下了一個人。
他在靜靜地凝注着迎面走來的櫻空釋。
長度難以估計的頭髮隨着他的行走而有節奏地跳躍着,流淌着。
聖潔的光線裡。
微微皺緊的眉頭,深邃的眼神,閃爍烏黑的瞳孔,長長的白色的頭髮輕輕地挽在腦後,層層疊疊,令人看不出長度。冷峻的面容之上雖是一片平靜,然而他的眼神,卻還是出賣了他心中的恍惚。他的動作開始變得遲滯,可是他的步伐卻依然穩健。櫻空釋在行走。可是他卻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感覺不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向誰走去。他的眼睛裡,他的心中。只有金塵一人。可是他卻還是,遲滯地,怔怔地,向着對面而來的金塵,緩步走去。
走去
就彷彿行走在回憶的最深處
有多少歲月,在這裡悄然而逝?
有多少是非,在這裡糾結不清?
有多少恩怨,在這裡悄然化解?
無窮無盡的雪花簌簌飄落。白色霧氣瀰漫了整個世界。就彷彿一切都變得不真實了起來。
漸漸地
櫻空釋和金塵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風開始變大。
穿梭在他們之間。
而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三米
兩米
一米
然後。
彼此終於走近,甚至可以看請對方纖細濃密的睫毛了。
可是——
突然!
“王!”突兀出現在櫻空釋身後的夜針急喊,伸手一拽,他便將櫻空釋拉到了身後。匆匆回眸,他急聲說,“你做什麼!?”
就在方纔,他的神智突然變得清晰!然後,幾乎是出於本能地,他認爲他的失神一定是金塵在暗中搞的鬼!因爲,以他的幻術,在整個神界,也絕對沒有幾個人可以干擾到他的神智。然而在這其中,金塵和櫻空釋卻是例外。可是,他分明看到,櫻空釋整個人也是怔怔的。細細看去,金塵的狀態彷彿也是如此。
電光石火間——
一道厲電在腦中轟然炸開!
這一切!肯定是金塵的傑作!金塵恍惚失神的狀態,一定是僞裝的!他就是想讓被人以爲他也發了怔,然後藉此機會將櫻空釋一招殺之!
對!
一定是這樣
他擋在櫻空釋的身前,怒視着一臉遲滯的金塵。長長的頭髮,飛舞在腦後,就彷彿濃烈的敵意也在雪空下肆意飄蓬着。
“王!”同一時間,金通也擋在了金塵的身前,急聲說,“這個人我來對付!”
他的神智也是剛剛恢復。呈現在他視野裡的第一幕,便是夜針怒視金塵的強烈肅殺眼神。這不公平!只有櫻空釋纔有資格於金塵過招。而夜針,縱使他再厲害,他也只是櫻空釋魔下的一員上將。若是夜針出來過招,那麼就應該他來於他對招。主對主,僕對僕。這樣,才最合適。這是金通根深蒂固的落後思想。
此刻。
櫻空釋和金塵的神智才真正地相繼甦醒過來。
剛纔
他們到底是怎麼了
又到底做了些什麼
隔着身前的夜針和金通,他們兩人均都不解地相互凝視了一眼。然而撲捉到彼此眼中的畫面,也均都是對方眼中的疑惑。
他們不知道彼此都做了些什麼。
而滿臉凝重的金通和瞳孔緊縮的夜針,則陷入了長時間的對峙狀態。他們周圍,金塵衆多的部下將這裡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場惡戰的緊繃氣息再次充斥了這個世界。
蒼茫色的高空下。飛舞的雪花漸漸變大,狂風又起。整個世界變得混沌一片。
“金塵,”安靜無聲的世界裡,櫻空釋輕步繞到夜針的身前,靜靜凝視着金通身後的金塵,嘴角閃過一絲悽慘的笑容,“好久不見。”
這便是他見到金塵的第一句話。
一句很普普通通的話。
金塵輕輕怔了怔。
——你過得好嗎?這是他見到櫻空釋所說的第一句話。然而,他所得到的迴應,卻是櫻空釋這句淡漠得聽不出任何情感波動的句子。就像是,僅僅謀面過一次的故人在禮貌地打招呼一般。可是在他的心中,卻又多了一種感覺。一種極其陌生極其遙遠的感覺。繼而是陣陣苦澀涌上心頭。而後,還有淡淡的欣慰。至少,從櫻空釋的話語中和嘴角一閃而過的笑容,他並沒有洞曉到一股強烈的敵意。甚至,連一絲絲的敵意都沒有。
“是啊。”半響,他才苦笑着說,低低的聲音隱約有些落魄,“櫻空釋,我們的確是很久都沒有見過面了。”然後,彷彿是爲了掩飾自己的失落,未等櫻空釋說些什麼,他又繼續說,“方纔,我在暗中都聽到了你和金通的對話。對於你的觀點,我很欣賞。不管你信不信,釋,我和你一樣,同樣反對戰爭。你我之間的恩怨,和別人無關,爲何又要犧牲那麼多無辜的生命。”
有意無意間,他輕輕斜睨了一旁面色窘紅的金通一眼。暗暗中,他有責備於金通的意思。只是一語帶過而已。
“可是,”夜針接過了話題。他將手臂輕輕探進懷裡,嘴角的笑容開始變得尖銳,“做錯了事情,終究還是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的。”
金塵謀權篡位,錯自然在他。於金塵對擊,他一定會全力以赴的。懷裡,是一把刀片很薄的匕首。他相信,第一招,他必定能夠佔盡先機。
“你想怎樣!?”
金通猛地擡起頭,手中的金黃色物體浮現在胸口處,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緊緊地瞪視着夜針。明知自己不是夜針的對手,他還是不會懼怕於他的。
“夜針,”櫻空釋低喝,“不要亂來!”
“金通,”輕輕地嘆了口氣後,無視夜針的威脅,金塵淡淡地說,“你也退下。”
他的聲音溫和。他的表情慵懶。就彷彿,他對夜針的強烈殺意,一點也放在心上一般。
“釋,”然後,淡淡地望着櫻空釋,他眉宇間流露出淺淺的關心,“你,還好嗎?”
“還好。”微怔後,櫻空釋禮貌地點頭,“你呢?”
“也是。”
“我早就想見見你了。”
“我也是。”
“所以,”金塵輕笑起來,“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
“我想,”沒有任何的猶豫,櫻空釋輕語回答,“我們還是最特殊的朋友。”
他們的聊天,開始變得和善。彷彿他們的關係,再次變得親密了起來一般。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會相信,此時的他們,面對彼此,是真實的,是友善的。他們之間所說的每一句話,聽上去都很簡單,然而,不容置疑,卻句句都是他們的心裡話。
——真是的心裡話,本就是最簡單的。因爲它們不需要任何包裝。
“釋,”心頭的沉重漸漸散去,金塵輕笑着問,“你的幻術恢復了沒有?”
他的問題極輕極淡,他的問題是不着痕跡的。可是,在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這句話的時候,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裡有一根繩漸漸變得緊繃起來。因爲,這個問題的答案,足以牽動他內心深處最柔軟也是最愧疚的心絃。
有一瞬間,萬物褪去了色澤。世界靜謐無聲,就連雪花飄舞的聲音,彷彿也消失不見了。
金塵靜靜地、心神忐忑地凝注着櫻空釋。
“金塵,你可知道爲什麼我今天特意來找你嗎?”然而,櫻空釋並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雪空下,櫻空釋穩步走到金塵的正面,嘴角的笑容開始變得明亮,“我是來化解我們之間的種種恩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