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與顏色的關係
天色漸亮,狂風也漸涼。無數的雪花如同一個個精靈般久久地震顫在高空中,遲遲都不肯飄落。
櫻空釋深深呼吸,然後,他緊緊地咬住下脣,將浮焰的屍體橫抱起來,緩緩地放進墓穴裡。無窮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從他哀傷的眼角悄然墜落,融化在墓穴中薄薄的雪花裡,然後消失不見。浮焰安然地閉着眼睛,臉上漂浮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就彷彿,即便是生命已經飄走了,她卻依然很興奮能夠看到哥哥爲她流淚的樣子,爲她感傷的情懷。她這一生,本就只爲哥哥而奮鬥。
櫻空釋深深地、深深地凝視着她。
無窮的雪花飄舞在他們周圍。狂風,不知道在哪一刻收起了它的放肆和瘋狂。天地之間,變得異常得寧靜。
是什麼,在風中悄然飄舞?
是什麼,在雪裡漸漸凝結?
誰看見誰的眼淚,在時光的荏苒中,凝結成碧綠色的琥珀?
櫻空釋輕輕擡頭,漠然望天。天色,是如此得暗。黎明,彷彿停止了它的腳步,不肯攆走這片黑暗。
天地之間,一片靜默。
終於,很久之後,櫻空釋輕輕伸出雙臂,捧起了一把泥土。泥土裡,隱約參雜着點點雪花。然後,他輕輕揚手,潮溼的土壤泛出白白的光芒,輕輕地、圈圈地覆蓋在了浮焰的屍體上。他仰着頭,一把一把地灑飛起土壤。她閉着眼睛,任隱約的笑容在雪花中變得遙遠而模糊。時光靜默地遊走中,眼淚不斷地紛飛中,她的面容漸漸消失在了風裡雪裡,消失在了紛飛的土壤中。只有她恬靜的心懷,久久地飄蓬在了周圍的風中,溼潤了每個人的眼睛,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
這已是最後一面的告別。
這已是一場祭奠的形式。
當這些都已結束後,小小的墳墓已成形。墳墓裡,是漸漸遠去的浮焰。雪空下,是黯然落淚的櫻空釋四人。
櫻空釋久久地凝視着浮焰的墳墓,心漸漸被揉碎了。冷箭的肩膀輕微地顫抖着,夜針緩緩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俯頭痛哭。而面色蒼白的玉幽,早已泣不成聲。
生命中的那些東西,就這樣離去了嗎?
生命中的那些人,就這樣走了嗎?
是誰看見,小小的墓穴在雪空下靜然默立?
有誰聽見,風中那隱約傳來的細微的泣聲?
有輕輕的風吹過,吹舞起地面的雪花,吹顫了高空中的飛雪,卻吹不散衆人面容之上的哀傷,吹不干他們眉睫的淚珠。
黎明。
姍姍而來。
很久很久之後。
當衆人心痛沉重的悲傷漸漸散去後。
“走吧。”
櫻空釋擡起了頭。恍惚中,他彷彿看見了高空中,浮焰在衝他輕輕地笑。然後,微微怔住。之後,不再言語,他轉過身軀,踏步而去。死去的人已經遠去,活着的人卻還是要面對生活。只要那些走了的人在活着的人的心中還有回憶,那麼他們就沒有完全死去。他們的生命延續在活着的人們的身上,所以活着的人應該繼續好好地活下去,爲了目標活下去,爲了光明決不退縮義無反顧地活下去。
身後,冷箭,夜針和玉幽相繼緊緊跟着。
高空中,雪花輕盈飛落。
他們走在雪空下,就彷彿是走在了回憶中。他們走在生命前進的艱辛道路上,卻又像是走在通往光明的聖路上。他們揹負了太多的東西,但他們卻也有了很多的動力。所以,他們向前走,一直走,絕不會停息!
——生命的意義,本就在奮鬥!
“釋,”路上,夜針快走幾步,追上櫻空釋後,他低聲說,“我知道你的心裡很難過。可是,爲了我們,爲了你,也爲了浮焰,你應該好好活着。我想,在天空中的浮焰,肯定也是很願意看到你生活得很開心的。”
他是來安慰櫻空釋的。他不想看到櫻空釋長久地深深地陷入一種陰影中,難以解脫。所有的事實,不管是甜蜜的還是殘酷的,都應該勇敢地去面對,而不是一味地沉淪,或者一味地逃避。
浮焰的死,對櫻空釋造成的傷害很大。
“我知道。”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櫻空釋只是輕輕地望了他一眼,淡聲回答,“夜針,多謝你的安慰。我很好。放心吧,爲了你們,也爲了我自己,更爲了天上的浮焰,我會好好地活下去。”
他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
除掉金塵,殺死淵祭,復活哥哥卡索。這些,他都會做到的。不管有多難,他也絕不會放棄!
“哦。”夜針乾笑,“那就好。”
原本準備好的一大堆經典臺詞都還沒來得及派上用場,就被櫻空釋一句話全部都給他打回來了。不過這樣也好,最起碼櫻空釋的心態不用他擔心了。
櫻空釋輕然一笑後,繼續向前走去。而他則呆立在原地,直到冷箭路過他的面前、輕輕敲擊他的額頭的時候,他才恍若大醒。
“呵呵。”他一臉的傻笑,“走了走了。看我做什麼?”
冷箭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跟上了走在了最前邊的櫻空釋。然後,玉幽輕輕望了他一眼,微微點頭後,也跟了上去。最後,他纔怪叫了一聲,追了上去。
雪空下,四人相繼向前走去。
前方,再經過幾個宮殿,便就是幻影天宮殿了。
但是,當櫻空釋路過幾座早已化爲廢墟的宮殿的時候,他卻突然停了下來。而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冷箭玉幽夜針,也都相繼停了下來。他們不明所以地望望櫻空釋,再望望這幾座已經化爲廢墟的宮殿,臉上閃動過複雜不一的表情。每個人都清楚地記得,這幾座只剩下空殼子的宮殿,都是他們曾經懷疑被浮焰故意燒掉的宮殿。能夠燒掉的木窗,木質頂樑柱,都被燒盡了。而現在,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宮殿,有着黑黑的牆壁,破爛的瓦塊,零碎的黑木粉屑。隱約中,他們恍惚能夠看到浮焰藍色的身影在高空中閃飛不斷,呼嘯而出的紅劍,迎風飛舞的長髮,俊美冷酷的臉頰,冰冷任性的眼眸,嘴角天真微帶惡毒的笑容
“釋,怎麼了?”
以爲釋又在感傷浮焰的突然離去,冷箭輕步走到櫻空釋的身旁,低聲問。
“有些奇怪。”
微怔後,櫻空釋輕聲回答。
“”
冷箭輕輕怔住。他不明白,釋所說的奇怪是哪裡奇怪?難道,他已經意識到昨日是他真的冤枉浮焰了,還是另外一些其他的東西。
“冷箭,”櫻空釋側頭望了他一眼,然後緩聲解釋說,“你還記得嗎,昨天,浮焰燒掉的宮殿有四座。而現在,卻變成了三座。而且,其中至少有兩座宮殿,都已經完全地坍塌了。而現在,這三座雖然都已經成爲了廢墟,而它們的整體構架,卻儼然是聳立着的。”
冷箭,已經走過來的夜針和玉幽同時驚住!
想起來了!櫻空釋的分析確實一點都沒錯。
“哥,”玉幽望望一臉錯愕的夜針和冷箭,目光很快定落在了櫻空釋的臉上,她驚聲問,“你的意思是”
她忽然感覺到有陣陣的寒慄從心頭升了起來。
“有人從中做了手腳!”
櫻空釋冷冷地、果斷地說。
“你是說淵祭!?”
冷箭驚問。幾乎是本能地,他就想到了淵祭。因爲這些事情,對淵祭而言極其簡單。
“但也許,”夜針的眼珠輕輕轉了轉,“只是他的隨從。又或者,其他的人也說不定。”
金塵的手下肯定不可能。因爲他們沒有這樣的本事。但是,這個虛幻的刃雪城的主人卻說不定。比如,櫻空釋前世的父皇。當然,這些懷疑,他並不方便說出口。
櫻空釋低下頭,沉思不語。半響後,他忽然擡起頭,手臂輕輕揮出。然後,三座宮殿的門口處,都升起了滾滾濃霧。只是,這三座宮殿門前的濃霧,顏色卻都有所不同。從左看去,分別爲紅藍黑三種色光。
“這”
冷箭一時又驚住了。
“淵祭的傑作。”櫻空釋輕輕呼吸,然後他淡聲回答,“看來,一切快要進入新的開始了。”
新的開始便是一個新的挑戰。但不管怎麼說,有挑戰總比一味地呆在這個迷城好的多。看着這三種光芒的薄霧的時候,櫻空釋忽然想起了他們初次進入幻雪神山時所遇到的那三條路。看來,又是一道選擇題啊。不同的選擇,有不同的路,也必然有着不同的遭遇。然而很顯然,這三團霧,卻要比那三條路更令人費解,也更難令人舉步。
“紅色令人刺眼沉重。釋,我想如果我們選擇從紅色霧氣中進入的話,以後的路肯定是兇險重重,而且每次我們可能都會掙扎在生死邊緣。藍色淡然沉靜,也許所遇到的兇險並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大。但我早就曾聽說過幻雪神山結晶重重。我就害怕,萬一我們一個不小心,全部都散開,每個人跑到一個結晶裡,失去聯絡,那就太危險了。黑色陰沉濃郁,想來等待着我們的遭遇肯定是很讓人覺得陰森的那種。釋,我想你應該知道,如果一個人的心裡開始害怕了,隨便一個敵人,都有可能將他殺死。”
將這些不同顏色的霧氣看過後,夜針沉思着說。他的分析很到位,也的確很讓人難以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