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子裡的桐月汐越想越委屈,恨不得傅墨雲就在身邊,可以讓她抱着大哭一頓。
“你還好嗎?”鵑姐得了楚越的吩咐,匆忙趕了過來,見她眼眶依舊紅着,面無表情地盯着桌子,不由有些擔心。
桐月汐擡起頭略顯牽強的一笑,終是沒有再說什麼。
娟姐嘆了口氣,只是合上了門緩步離開。
還未走遠,濃烈的殺伐之音卻是忽的自身後響起。
鵑姐猛地轉身,不可思議地盯着木門,彷彿想要看穿木門。
演奏廣陵散的難度極大,即使是教授桐月汐的樂師都未必有十足的把握將它完整演繹,其中的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更有戈矛縱橫的氣魄,與女子而言,這些是萬萬彈奏不出的。
而如今桐月汐恨不得將那些欺她的,負她的,辱她的全部殺之而後快,倒是意外與琴音融合到了一起,所以引得鵑姐駐足。
主樓之中的情意綿綿,主樓之後的殺氣四溢,發生了無形的衝撞。
蕭文宣經過起初的驚詫之後,卻是忽的撩開了薄紗就往後院走去。
而熊權和陳學也是從彼此的眼神中看見了驚異,急忙停下感慨而跟上蕭文宣走去。
可等他們走到後院,琴音卻是戛然而止,只餘嫋嫋餘音尚未散去。
略微平伏情緒的桐月汐很快發現了自己的魯莽之舉,眼看着衆多的身影趕到屋外,桐月汐心中大驚。
咬了咬牙之後,卻是忽的轉身從枕頭之下取出了匕首,猛地割斷了琴絃,推開木門將古琴扔了出去。
聽着驟然響起的變調琴音和一閃而過的倩影,蕭文宣目光卻被還在顫抖的琴絃所震懾。
暴露在所有人眼中的桐月汐幽幽地掃過了還厚着臉皮混跡在人羣中的三人,將匕首放到了自己的喉嚨前面,又緩緩地將尖刃指向了那三人,噙起了一絲冷漠的笑意。
驟然發生改變的氣勢,讓鵑姐和蕭文宣都有些反應不及。
“所謂兔子急了還咬人,諸位可想看看,奴家如何咬人?”桐月汐收回匕首,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下匕首,“項公子在奴家身上花了萬兩白銀,若是三位公子拿得出比他更多的。那奴家還考慮好好侍候你們。還有,奴家本就一條賤命,死不足惜,三位公子可就不一樣了……”
“呵,不過是個賤浪蹄子,倒還立起貞節牌坊了?”其中一人梗着脖子大聲嚷道。
桐月汐低低一笑,“女子,即爲女子。能做到的,無非就是爲自己的良人守身如玉。”
語畢,也不管其他人的反應,猛地將木門合上。
蕭文宣搖着扇柄,卻是笑得極爲開懷。
這才擔得起我的喜歡啊……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爲了良人守身如玉?莫非……他是傅家大公子?”
“你沒有聽她說,項公子花了多少銀子?若是無情,又何必。”
“可是,傅家大公子與項公子也是至交……這……”
熊權和陳學將周圍的談論都聽在耳中,卻是低低嘆息,“熊某覺着,這女子斷不會與你們所說的兩位公子糾纏不清。”
“哦?熊兄何出此言?”一時間許多人都停下了談論,看向熊權。
熊權神秘一笑,卻是陳學接過了口,“諸位都知傅家大公子和項公子與雪月姑娘交往頗多,可是以這兩位公子的能力,將她納娶做妾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可爲何到如今也沒這消息?所以這良人斷不會是這二位公子。”
蕭文宣掩嘴輕笑,不介意再加點柴火,“今日聽聞傅家大公子下朝之後昏迷,三公主特意吩咐宮人帶着他到慶和殿修養。”
躲在木門之後的桐月汐猛地一怔。
他竟然昏過去了?怎麼會……到底發生了什麼?
等等……還有……三公主?
是啊,怎會忘了呢!怎會忘了呢!
前世,三公主可是心繫於傅墨雲許久,更是使盡了渾身解數討好……
身份尊貴,面容姣好,又是百般討好,不是哪個男子心願的佳偶?
不過,前世自己倒是並未留意到這兩人最後的結局,所以一時倒也沒記起還有這麼一茬。
也怪不得也不願再來這裡了。
桐月汐抿着脣,盯着地上的影子,悽悽地笑了下。
她不過是這教坊司中一員,別提去看他一眼,便是連這皇宮都進不去吧……
“可是如果不是想要將她娶做妾侍,又爲何如此頻繁地出入這教坊司尋那雪月姑娘?”
“傅家大公子與項公子都是喜好風雅之人。雪月姑娘的琴藝自是其中緣由之一。”熊權幽幽地補充,目光炯炯地看着緊閉的房門,“若是有幸,我當真要好好聽聽雪月姑娘完整彈上一曲。”
“她這斷琴之意……”在沉寂了一會兒之後,人羣中有人小心翼翼地冒出了一句。
熊權大步走到斷琴旁,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雪月姑娘一看便是惜琴之人,今日怕也是被某些不解風情之人氣急才斷了此琴。不過這古琴斷了便斷了,也不是什麼佳品,熊某願將珍藏的九霄環佩琴贈送於雪月姑娘,只爲再聽一曲可否?”
九霄環佩琴?桐月汐驚詫地轉過頭看向木門,此等珍貴之物竟是贈予自己只爲聽自己再撫一曲?!
收了才當是笑話。
“熊公子當真是高擡了奴家,這等珍貴之物奴家是萬萬收不得的。若是真要聽奴家再撫一曲,便等月餘之後,奴家恰好想要開開眼界,去那花魁大典瞧瞧。”桐月汐勾起淺淺的笑意。
熊權之名她也是聽過,有此等人肯定,更能是自己名氣大漲,何樂而不爲。
熊權兀自一笑,對着門口拱了拱手,“熊某說話一向一言九鼎,這古琴既是送給雪月姑娘,便是雪月姑娘的了。若是不要,隨你丟了也罷,毀了也罷。”
此話一出,更是炸開了鍋。
眼看着局勢完全脫離了控制,楚越暗自搖頭,來收拾這局面,“諸位,諸位。這今個兒可還有正事呢。更何況雪月姑娘還未正式掛名,到了那時候,諸位再來也是不遲。”
聽到桐月汐還未正式掛名,衆人又是一驚。
這尚未掛名,就已經得了傅家大公子,項公子,熊公子的青睞,來頭可是不小啊!
衆人帶着無數的疑問回到了主樓之中,卻是意興闌珊地看着紅兒和莫如雪比拼,再也沒有了初時的興致。
莫如雪暗咬銀牙,忿忿地盯着通往後院的小路。
不過是初生牛犢,竟還想與自己一較高下?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當才藝比拼完畢,蕭文宣自是不會落了莫如雪的面子,欽點了她勝,便又急匆匆地回了宮。
莫如雪更是連一句話都沒說上就被晾到了一旁。
楚越和鵑姐應付完了衆位貴客,便又匆匆將桐月汐喚入屋中,細細地商討着花魁大典之事。
今日之事一出,定然會使得她名氣大漲,原本五五分的勝算,頓時變成了七分勝算。
“楚公子,你的意思是?”桐月汐看着楚越略顯興奮的表情,遲疑地開了口。
“你初次參加花魁大典,難保不會緊張,所以保險起見,我會將你與莫如雪一同報上。”楚越得意地敲了敲桌子,這樣來,花魁定然還會是教坊司的。
“你的意思是,要將籌碼壓在我這了?”桐月汐幽幽地開了口,直直地望着楚越。
楚越當即一笑,“不然呢?你可知道九霄環佩琴值多少銀子?沒想到你這無意之舉都能贏得如此值錢之物。熊權和陳學三言兩語就將你與傅墨雲和項之恆的關係撇清,屆時你的身家定會倍漲。我放着這麼多銀子不賺,還要供着那賠錢貨?只知道做着飛上枝頭的夢。”
“可是,那可只有月餘的日子了。”說到花魁大典,她本就不懼,只是月餘的時間,她還有許多事沒有完成。
楚越斜睨了她一眼,“光聽你方纔的琴音,就知道你隱瞞了樂師許多。給你三日時間調整,屆時我會帶你去一處地方,到時可不準再保留分毫。我可不喜歡打無準備的仗。”
“喏。”桐月汐福了福身子應下,與鵑姐一同走了出去。
兩人一路無言地走到了雪月閣門前,見桐月汐進去,鵑姐回想着午時聽見的動靜,有些猶豫卻又急促地開了口,“萬事小心。莫如雪不是善主。”
桐月汐微微一愣,淺笑着點頭,“多謝鵑姐提醒了。”
說完便想將木門關上,鵑姐卻是意外地伸出了手止住了她,“若是有機會,讓傅公子或者項公子帶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桐月汐擡眼看向鵑姐的眼睛,毫無意外地發現她的勸阻完全出自於對自己的關心。
鵑姐,你讓我該如何待你……
遲疑了半晌,桐月汐最終還是點了下頭,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她鬆開之後將木門合上。
已經暗下去的陽光在木門合上之後只餘下黑暗。
桐月汐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走?這早已來不及。
更何況自己要是想走,從莫影帶自己走的時候就有機會,何必等到現在。
這一次的花魁,她必須拿下,決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