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丁小海的同學來說, 他是一個神秘而令人嚮往的存在。在這個寄宿學校裡,每個人都有不凡的背景,而他的背景是最強大的。曾經有熟悉內幕的同學透露過一點他的背景, 總的來說, 就是政界、軍界、商界無一不是通天的。
學校裡有一條被多次證明爲正確的理論, 背景越強, 學習越不用功。而丁小海卻顛覆了這條理論, 背景強大的他同時學習也非常刻苦,刻苦到每次聯考,他的成績都可以在市裡排到很前的名次。有人說, 其實他完全可以去那些鼎鼎有名的重點高中,真的犯不着在這樣一所學風懶散的貴族學校裡浪費天資。
這些有關他的議論, 丁小海是全不知情的, 他從來都是看起來有些冷漠的少年, 與人羣保持着恰當的距離,只有每次全校文藝匯演的時候, 在鋼琴前的他是熱忱的,眼中的專注令人感動。
但是沒有人知道爲什麼鋼琴十級的他放棄了往專業的方向發展,宋南燊曾經問過他,當時他說:“有比鋼琴更重要的東西...”
“是什麼?”
丁小海的眼裡飄過一陣亦真亦幻的霧氣,他靜默下來, 沉思了一會兒, 說:“是親人吧, 我想爲你們做更多的事。”
所以, 他選擇這所寄宿學校念高中的理由也很簡單, 因爲宋若窈在這裡上小學。
從醫院出來,宋若窈說:“小海哥, 我們去學校門口買貼畫吧。”
寄宿學校在鬧市區,旁邊是另外一所重點高中,校門口的一條長街上全是文具店和各種小吃店。因爲是週末,學生不算多,司機把車停在街口,丁小海就帶着宋若窈下了車就一路步行逛過去。
宋若窈對貼畫有種收集癖,文具店裡的人都認識她了,見到宋若窈便說:“小姑娘,又到新貨了。”
丁小海並不懂那些花花綠綠的小貼紙,正站在一旁看着宋若窈在一沓貼畫裡翻翻撿撿,忽然旁邊有人叫他:“丁小海。”
丁小海回頭,是他的幾個同學站在文具店門口好奇的瞧着他和宋若窈,而埋頭在貼畫裡的宋若窈也仰起臉看過去。丁小海朝他們點點頭:“你們怎麼回學校了?”
“我們約着去WXC溜冰。”其中一個女孩子說,“要不要一起?”
丁小海還沒回答,宋若窈說:“溜冰?”
“若若,你不會的。”丁小海說。
“那就學唄。”宋若窈說的很簡單。
丁小海笑了笑,對他同學說:“我帶我妹一起,可以吧?”
WXC溜冰場是室內真冰溜冰場,一上到冰面就有絲絲寒意,宋若窈憑着跳了兩年民族舞鍛煉出來的平衡感在冰面上小心翼翼的滑行。丁小海牢牢的牽住她的手,不斷給她技術指導。
溜了兩圈,宋若窈膽子逐漸大起來,她對丁小海說:“小海哥,我自己可以啦。”丁小海搖頭:“不行,這裡人這麼多,不安全。”
宋若窈掙了掙,丁小海越發攥的緊了,語調裡有一絲惱怒:“若若!”
“丁小海,看這裡!”
一旁有人拿起相機,“咔嚓”一聲,丁小海反射的擡起手遮住刺眼的閃光燈,另一隻手裡的宋若窈像魚一樣趁機溜走了。
“若若!”
丁小海氣急,轉身看見宋若窈在人羣裡搖搖晃晃的前行,他追過去,宋若窈正被一個男生狠狠撞了一下,她竭力保持的平衡立刻消失了,宋若窈跌坐在地上,被餘力帶着往場邊圍欄衝去。
宋若窈驚慌失措,小臉上又是恐懼又是茫然,她以爲自己肯定要被圍欄撞散架了,可下一秒,她寧願自己被圍欄撞散架,因爲她被丁小海護在懷裡。
丁小海的胳膊肘被撞出一個大口子,血滴滴答答的流下來。宋若窈已經變得驚恐,丁小海把顫抖的她圈在懷裡,低聲喃喃:“不要緊,不要怕。”
宋若窈被愧疚淹沒,她低頭跟在扶着丁小海離場的一行人之後,生平第一次,她體會到心痛的滋味,不是從身體傳來,而是從心裡、從身體背後某個虛無縹緲可又能真切觸摸的地方傳來,這樣陌生的感覺越發讓她難受。
丁小海胳膊肘的口子並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只是到商場醫務室簡單包紮了一下。宋若窈一步不離的跟在丁小海身後,回家的路上,丁小海的臉色一直淡淡的,宋若窈惴惴不安,扯着丁小海的袖口,輕聲說:“小海哥,我錯了。”
“錯在哪裡了?”
“我不該不聽小海哥的話,害的小海哥流血。”宋若窈的聲音裡有一絲哽咽。
“若若。”丁小海說,“你錯在不聽我的話,讓自己置身於那麼危險的境地,你明不明白?”
宋若窈擡起溼潤的眼眸,似懂非懂,丁小海只是看着她,又不像在單純的看着她,他終於是嘆了口氣,摸了摸宋若窈的頭頂:“算了,你不懂。”
宋若窈習慣性的想反駁,張了張嘴,氣餒的發現自己是真的不懂。她覺得很沮喪,晚餐的時候,她第一次覺得白灼蝦沒那麼吸引她了。
宋若窈十五歲的時候,丁小海從歐洲留學回來,他加入了宋氏的集團。
十五歲的宋若窈看起來是個清爽的美少女,可內裡卻很糊塗,學習成績馬馬虎虎,遠不如在重點中學名列前茅的宋宛窈。
“妹。”一天晚上,宋若窈對宋宛窈說,“給你看樣東西。”
宋宛窈從書本里擡起頭,看着神神秘秘的宋若窈從書包裡掏出一封疊成心形的信,她眉頭挑了挑,展開讀起來。
讀完信,宋宛窈將信紙放在一邊:“這是第幾封?”
宋若窈往信紙上貼了一張小貼畫:“這是這個人遞給我的第五封啦,我想...”
宋若窈停頓了一下:“跟他發展一下。”
一向冷漠的宋宛窈嘴張成蛋形,過了一會兒,她問:“姐,這麼多人給你遞情書,爲什麼選他?”
“因爲...”宋若窈皺着眉想了一會兒,“他對我很好。”
“就這個?”
“是啊。”宋若窈理所當然的樣子,“你看,我喜歡紫色,他的信紙都是紫色的。”
這真是個簡單到讓人無力的理由。
宋宛窈定定的看了宋若窈一會兒,又把頭埋到書裡,貌似不經意的建議:“反正小海哥回來了,你帶你男朋友給小海哥看看唄。”
“爲什麼啊?”宋若窈瞪大眼,“我還沒想好要跟這個男生談多久戀愛呢。”
“你早戀,要是被爸媽知道頂多被罵,要被小海哥知道你就慘了,他肯定不理你了。”宋宛窈嚇唬她。
“那我帶給小海哥看不是死的更慘?”
宋宛窈故作深沉的搖頭:“那是你主動交代的,不一樣。”
“真的麼?”宋若窈自言自語的考慮起這個問題:“不一樣嗎?”
“真的。”宋宛窈繼續說服,她還真不習慣一次說這麼多話:“你主動交代了,如果小海哥都同意了,他肯定不會生氣,就算爸媽知道了,他還能幫你說話。”
“哦。”宋若窈點頭,貌似很有道理啊。
宋若窈朝門口走去,手抓住銅把時,突然回頭對宋宛窈說:“妹,你不準早戀!聽到沒?”
宋宛窈錯愕了一瞬,說:“知道了。”
她完全沒有那個擔心,就像她媽跟她爸說的:“若若傻乎乎的,最容易被男孩子騙。哪像小妹,我倒真想知道哪個男生能搞定小妹。”
丁小海開完會回到辦公室,他的秘書對他說:“丁總,剛纔宋大小姐打電話來找您。”
“若若?”丁小海揉着眉間,“她有說什麼事嗎?”
“她約您去江南閣。”
“哦。”丁小海說:“那幫我把其餘約會推掉。”
“那...餘小姐的呢?”
“也推掉。”丁小海說。
丁小海來到江南閣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服務生剛打開包間門,宋若窈立刻不耐煩了:“小海哥,怎麼這麼慢啊,我好餓啊。”
丁小海把手裡的大衣交給服務生,眼光卻看向宋若窈身邊的陌生男生,男生站起身,禮貌的說:“丁先生,我叫何子嚴。”
“哦?”丁小海坐到宋若窈身邊,“何子瞻是你什麼人?”
何子嚴愣了愣:“我堂兄。”
丁小海嘴角微翹,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宋若窈睜着大眼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終於怯生生的開口:“小海哥,何子嚴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丁小海臉色一下子變差,“若若!你纔多大就交男朋友?”
“我...我...”宋若窈從沒看過丁小海發火,她心驚肉跳的看着盛怒的丁小海。
“丁先生,我會對若若好的。”何子嚴說,他攬住宋若窈的肩頭,宋若窈像被刺了一下,往旁躲了躲。
丁小海不由分說攥住宋若窈的手將她往包房門口拽:“這不是你對若若好不好的問題,你與若若談戀愛,我不同意!”
宋若窈使勁甩着手腕掙扎,求助的看着何子嚴。何子嚴站起身,丁小海回頭,冷厲的眼神把他欲往前的身形定在原處。
丁小海收回目光,對宋若窈說:“若若。”
宋若窈一下就泄了氣,肩頭跨下來:“好吧,好吧。”
“若若!”何子嚴在後面很着急。
“那個,何子嚴,我明天請你吃飯。”宋若窈在包廂門口丟下一句就被丁小海匆匆拖走了。
“丁先生,我不會放棄的!”何子嚴執着的喊了一聲。
丁小海抿了抿嘴角,低聲說:“是嗎?”
“妹。”過了幾天,宋若窈又來到宋宛窈房間,一進去就趴到宋宛窈的牀上,把頭埋在枕頭裡。
等了一段時間,宋若窈沒有聽見動靜,擡起頭看見宋宛窈正注視着她,宋宛窈朝她惡劣的一笑:“嫌不嫌悶?”
“啊——”宋若窈氣憤的把枕頭砸過去,宋宛窈接住枕頭順勢塞在背後,又朝宋若窈齜了齜牙,把目光又轉回書裡。
良久,宋宛窈忽然覺得不對勁,她朝宋若窈看了一眼,驚見她撐着下頜正看着窗外,眼中盪漾的是迷離的憂鬱,這樣小女生的情態出現在宋若窈身上,簡直是奇觀。
她走過去,也趴到宋若窈身邊,問:“姐,怎麼了?”
“我...”宋若窈垂下眼,“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