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天轉身看着剛纔給左老夫人把脈的大夫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瀉藥嗎?”
“是的,左大人!”那大夫點頭道,“看老夫人和外面諸位的症狀,應該是服食了瀉藥。***瀉藥這東西並無毒性,服下我開的藥湯就能止瀉了。”
“快去開藥方!”
“是!”那大夫急忙出去開方子了。
“瀉藥?”左天眉頭瞬間皺成了川字,反揹着手來回踱了兩步,自自語道,“是誰敢在我海棠齋裡下瀉藥?膽兒可不小哇!”
這時,左衍推門進來稟報道:“爹,已經安頓好外面那些人了。今天宴請了四十二位賓客,其中有三十五位都出現了病症,看症狀並不是很重,相信只要服下湯藥便會沒事兒。”
“去查伙房!”左天神凝重地吩咐道,“把伙房裡的人都挨個挨個審一遍!我還不信了,有人居然敢在我左天的眼皮子底下下藥!”
“姐姐已經在查了,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
“你安姨娘呢?她沒事兒吧?”左天還記掛着他最*的小妾。
“她沒什麼大礙,兩位弟弟已經送她回房了。”
正說着,外面忽然傳來兮兮那陰腔陽調的聲音。左衍開門走了出去,攔下往裡闖的兮兮和馨兒問道:“李班主,有什麼事兒?”
“哦喲喲!”兮兮手舞足蹈地比劃着,“餓的銀,倒鳥,戲鹽不下去鳥……”
“我明白李班主,”左衍擡手打斷了兮兮的話說道,“你放心,在我們左家出事的,我們左家必定會妥善處置。戲是沒法演了,不過該賠償的一定會賠償。”
“不死介個,”兮兮故作一臉着急地問道,“誰幹滴?”
“我們班主是問,到底是誰幹的?我們纔來京裡不久,應該不會招惹上什麼麻煩吧?這麼下藥害人,實在太可氣了!”馨兒補充道。
“嗯嗯嗯!”兮兮使勁地點了點頭。
“這事兒已經在查了,一會兒自會給大家一個圓滿的交代。李班主不必擔心,請先回去……”左衍說着說着停了下來,目光落在了兮兮脖子上。兮兮捂着脖子,往後一縮,問道:“納尼?”
“三少爺,您看什麼呢?”馨兒幫兮兮問道。
左衍指了指兮兮脖子上掛着的那個吊墜問道:“我瞧着那東西好別緻,班主在哪兒買的?”
“哦,介個呀!”兮兮摸了摸胸前掛着那個木刻小吊墜笑道,“餓歐巴送滴。”
“什麼意思?”
“是我們班主相公以前送她的。怎麼了?”馨兒奇怪地問道,“三少爺看上我們家班主的吊墜了?”
左衍瞳孔微張,臉上卻沒流露出任何表,只是淡淡一笑道:“是挺好看的,似乎外間買不着,一時好奇就問了問。”
“想送菇涼?”兮兮笑問道。
“呃……算是吧!”
兮兮比劃了一個刻刀的動作說道:“泥,幾己弄,菇涼才稀飯。”
左衍笑着點點頭道:“明白了,多謝李班主提醒。那請你們先回去,稍後我們會給你們個交待……”
話沒說完,左禪吟忽然拽着左行匆匆進來了。左行一路掙扎着喊道:“幹什麼啊你?別以爲你是姐姐就能這麼對我!”
“怎麼回事?”左衍詫異地問道。
左禪吟不答,用力地拽着左行的衣裳,將他提着進了左老夫人的房間,然後一掌推倒在地上說道:“爹,罪魁禍已經找到了!”
“胡說!”左行氣急敗壞地滾爬了起來嚷道。
“怎麼回事?”左天看着這兄妹倆問道。
左禪吟一臉氣憤地指着左行道:“爹,藥是左行讓他的小廝左開下的!”
“什麼?”左天一臉驚訝地看着兒子問道,“是你下的?”
“姐她胡說!”左行狡辯道,“誰看見我吩咐左開下了?那左開是禁不住姐拷問,想脫罪亂說的!”
“左開是打小跟在你身邊的小廝,他會胡亂冤枉你嗎?”左禪吟高聲質問道,“那你說說左開爲什麼要下藥害這麼些人?”
“我哪兒知道?你該問左開去!”左行理直氣壯地說道。
左衍見狀快步地走回了房間裡。房門沒關,兮兮和馨兒以及其他幾個家眷便在外面看起了熱鬧。好戲呀好戲,你終於要開場了!兮兮在心裡暗自偷笑着。
這時候,左老夫人勉強從*上撐起身子,靠在丫頭身上,滿面怒容地指着左行說道:“這小子……這小子一準是不服氣之前我罵了他娘呢!好哇!日防夜防……咳咳咳……家賊最難防!左天你瞧瞧,這就是你*出來的好兒子!連自家人都敢下手呢!”
“左行!”左天反揹着手嚴肅地喝了一聲問道,“老實說,是不是你下的藥?”
左行硬着脖子辯解道:“我沒下藥!姐姐單憑左開那麼幾句話就要定我生死,我不服!那左開指不定是受了誰嗦擺冤枉我呢!爹,您可查清楚了,別冤枉了您親兒子!”
左天轉頭問左禪吟:“左開怎麼說的?”
左禪吟道:“左開說是左行吩咐他去下藥的。原本只是想藥藥戲班子那幾個人,誰知道下錯鍋了,把所有人都給藥了!”
“我沒吩咐他做過!”左行叫囂道。
“你沒吩咐他這麼做?那你說說,他爲什麼要下藥藥戲班子那幾個人?一沒仇二沒怨的,爲什麼要幹這檔子可笑的事兒?”左禪吟質問左行道。
“這話你該問左開去啊!問我幹什麼?你別忘了,我也吃了,只是還好我身子強頂得住,這纔沒事的。要真是我叫左開下的藥,我自己有那麼笨會吃嗎?”
“哼!你不是笨,”左老夫人氣得滿面通紅道,“你聰明着呢!知道下了多少分量,知道自己身子好頂得住,飯桌上敷衍地吃幾口也就糊弄過去了!好個心腸狠毒的人!左天,你要再縱着他,往後指不定給你闖出什麼禍來呢!”
“好了,娘,您歇着吧!這事兒我會看着辦的!”左天說完吩咐左禪吟去把左開帶來,然後領着左衍左行出了房間,往他慣用的書房走去。
兮兮趁機領着馨兒進了左老夫人的房間,先是一派關切的口吻問候了幾句,繼而又訴起了苦來。無非是說剛來京裡不久,一直都老實本分地做事,沒想招惹誰呢!事到如今,戲是演不下去了,請左老夫人把酬勞算一算,打他們走好了。
左老夫人自然不肯了,安慰起兮兮道:“李班主你放心,有我在,斷不會叫那起黑心肝的傷了你的!”
兮兮愁眉不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擺擺手道:“餓二子,傷不起呀!保明咬緊,泥,請別滴班紙好鳥。餓,咬走鳥。”
“要走?李班主你是要離開京城嗎?”
馨兒接過話道:“我家班主打算收拾東西離開京城,另外再找地方開戲。我們都是本分的人,就想掙幾個花銷,不想弄那麼大的事兒出來。原來我家班主就不願意進大戶人家的,可擰不過您老人家一片熱心,這纔來了。誰能想到竟出了這麼一茬子事兒,我家班主是怕了,不敢再多留了!”
“那你們又打算往哪兒去?要掙錢,沒地兒比京城更好的了!”左老夫人勸道。
馨兒輕嘆了一口氣道:“不走的話,往後只怕會更麻煩。多謝老夫人一片好意了,能遇着您這樣貴氣且懂戲,又不拿架子的人實在是難得。可眼下我家班主正懷着孩子呢,不敢有半點閃失。您說,今天要是她也吃了,那後果該多可怕啊!沒準是一屍兩命呢!想想都叫人冷汗直往外冒啊!”
“對滴對滴!”兮兮摸了摸肚子擺擺手道,“爲鳥餓二子,餓得走鳥,多謝鳥,老複印!”說罷她當真微微行了個屈膝禮,跟左老夫人道了個別,拉上馨兒走了。
那左老夫人自然氣得兩個鼻孔出氣。她是真喜歡兮兮這戲班子,像她這種貴婦,什麼都有,卻唯獨難找樂趣。好容易來個招自己喜歡的戲班子,偏又給那狠毒的孫子嚇走了,她心裡能舒坦嗎?
坐在*上生了會兒悶氣後,左衍走了進來。她忙問道:“怎麼樣?查出來了嗎?”
左衍走到*邊說道:“爹請了衙門裡的人把左開帶走了。”
“左行那小子呢?”
“他……爹說了,這事兒是左開乾的,跟弟弟無關。”
“放屁!”左老夫人不禁冒出髒話來,拍着*板着急氣憤道,“這分明是偏袒左行!誰都瞧得出來,那左行就是不服氣我當人面兒罵了他娘,所以才故意給人下藥的!心腸狠毒到這地步,你爹居然還護着。”
“畢竟他是爹的親兒子……”
“親兒子有個屁用!”左老夫人指着左衍道,“去,把你爹叫來!我有話要問他!”
“奶奶,您還是先歇着吧……”
“少廢話!去把你爹還有安姨娘都叫來!”
不多時,左天和安氏都來了。安氏喝過藥湯已經大好了,手裡捧着藥碗走近*前說道:“娘,您先喝了這碗藥吧!”
“喝什麼?”左老夫人瞪了她一眼道,“你巴不得你兒子毒死我纔好呢!”
“娘……”
“滾一邊去!”左老夫人怒喝道。
安氏只好退到一邊,不說話了。左天在*邊坐下說道:“娘,那事兒已經查清了,是左開跟戲班子裡的人鬥了兩句嘴,心裡不服氣才下藥的。我已經叫衙門裡的人領了他去了,您放心吧!”
左老夫人冷哼了一聲,點頭道:“是啊!果真是欺負我年紀大了,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隨便拿話就來哄我這個老婆子了,是吧?行,我也不拖累你們了,也不回左府去了,就住這海棠齋裡吧!省得往後再給人起心害了,連個冤字都說不出來呢!”
“娘,您這又是何必呢?”
“別說了,左天!我知道,你現下是給這狐狸精迷瞎了眼,處處護着他們母子。可你好歹也擦擦眼睛瞧瞧,她生的那兩個種,有一個是好種嗎?你要連這點都看不清,遲早是要讓那兩小子敗了家底的!”
“左行左徹還小,他們是有不妥當之處,我會慢慢教的。娘,您放心,今天這事兒絕對不會再有下回!”
“罷了,我不回去,你們自己回吧!我就在這兒住着,還安樂些!”左老夫人一臉決意地扭頭說道。
左天看了安氏一眼,安氏忙下跪懇求道:“娘,行兒和徹兒年紀都還小,又得他父親*愛,自然有不少壞毛病。往常都是我和老爺太慣着他們了,您放心,往後我一準好好管教他們!”
“你?你會好好管教?你自己都沒管束好自己,怎麼去管束你那兩個兒子?”左老夫人冷眉呵斥道。
“我有哪兒做得不好的,娘儘管說,我改就是了。”
“好,這是你說的!”左老夫人扭過身子來指着安氏說道,“既然你要管教你那兩個兒子,那府裡的事兒你應該沒空打理了。正好左天也在這兒,把鑰匙和印章都交出來,我暫時管着。等你把你那兩個兒子管教好了,我再交給你!”
“這……”安氏忙擡頭望向左天。左天勸道:“娘,您都一把年紀了,還管府裡的事兒,就不怕外面說您兒子刻薄您嗎?”
“我是一把年紀了,可腦子還沒犯糊塗呢!再說了,我還有倆孫媳婦呢,個個出身名門,知書達理,聰明過人,就不能幫襯我嗎?她要管教兒子,就安心地去管教,等把那頭事料理好了,我自然還把大權交還給她。要不——”左老夫人沉下臉來說道,“左府我是不會回去的。左天,你就在海棠齋給我養老送終吧!”
左天頗有些無奈,不滿地瞥了安氏一眼,點頭道:“那行,娘說了算,這掌家的大權暫時交給娘,不過娘千萬別勉強,要真管不了,還是交給她爲好。”
“你放心,我管着保準比她妥當!哼!”
那安氏百般地不願啊!想當初,讓左老夫人交出掌家的鑰匙和印章,她可沒少費心思,沒少吹枕畔風啊!那兩樣東西握在手裡還沒握熱乎呢,又得交出去,她心裡怎麼願?
可是,左天已經話了,她再不願也只是交出來。把鑰匙和印章交還給了左老夫人後,安氏回了她的房間裡,坐下便哭了起來。
正哭着,左行和左徹兩兄弟進來了。見她淚如雨下,忙問起怎麼回事。安氏使勁地捶了左行一下道:“死孩子,你就不能爭口氣嗎?你明知道你奶奶瞧不慣你們倆,你還去幹那檔子事兒!現下可好了,你奶奶把掌家的鑰匙和印章都要了回去,往後看誰再給你們銀子花!”
“什麼?”左行和左徹倆兄弟都驚了。
“你們就不能學學左衍嗎?在你們奶奶跟前乖乖的,聽點話不行嗎?”安氏哭泣道,“我費這麼大的勁兒掌家幹什麼啊?還不是爲了你們往後好過點?你們上頭有三個哥哥,都是一個賽一個地能幹,分家過是遲早的事兒。我要不攥緊點,你們得什麼去?”
“奶奶怎麼這麼過分!”左行拍了桌面一下,跳起來嚷道,“她看我不順眼罷了,還不讓您掌家了?她壓根兒就是緊着我們這房的人欺負!”
安氏拽了他坐下道:“你還想怎麼樣?去揍她嗎?你爹都不敢,你還敢?放心,你爹說了,但凡你們倆乖乖的,替娘爭口氣,在你奶奶面前做幾件體面漂亮的事,那掌家大權還是會要回來的。”
“奶奶就是個偏心眼!”左徹忿忿道,“她看不慣我和哥哥,也看不慣左衍,庶出的都看不慣!她就喜歡大哥二哥還有姐姐,當我們是路邊撿的!”
“知道就好!知道還不爭氣點?瞧今天左衍在桌面上多聽話啊,叫他娶誰他就娶誰,從不跟你奶奶和爹頂撞。你們倆就不能學着點嗎?非得跟你奶奶過不去?”
“呸!”左行吐了一口唾沫子道,“我就瞧不上他那低眉順眼的狗樣兒!什麼左家三少爺,壓根兒就是個只會搖尾討好的狗!奶奶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連個奴才都不如!”
“他娘早死,要不這樣,你奶奶能容他到這會兒?他要像你們倆似的頂撞,早給丟出左家大門兒了!你們倆——”安氏指着這兄弟倆數落道,“都是有福氣的了!要沒我這娘,你們也早給丟出去了,還能做少爺?好好的,聽孃的話,最近乖點,跟着你大哥二哥辦幾件上臉的事兒,等你奶奶氣消了,你爹自然會讓她把掌家大權交給我的,明白嗎?”
“知道了兄弟極不痛快地應了一聲。
安慰了安氏幾句後,兩兄弟悶悶不樂地出去了。剛出中庭時,兩人擡眼便看見了左衍和明月,像是要出門。左徹衝左衍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子,低聲罵道:“剛纔在桌上還敷衍奶奶說要娶玉家小姐,這會兒又跟齊王府那小郡主混一塊兒了,真是個牆頭草,哪邊風大倒哪邊!”
左行不屑地說道:“你跟他急什麼眼?他就那副哈腰點背的狗樣,見誰不是這樣?走,跟上去瞧瞧,看他跟那小郡主要去哪兒私會!”
兩兄弟說罷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左衍和明月坐小轎到了城內的法光寺。進寺後,先去了正殿裡爲左衍的母親祈福作法。明月雖然沒什麼耐心,但看在是左衍母親忌日的份上,還是老老實實地坐蒲團上等着了。
祈福唸經完畢後,左衍領着明月出了大殿,往後院幽靜處走去。明月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啊?我都跟你來了,唸經也念完了,總該說了吧?”
“多逛逛不好嗎?”左衍側臉笑問道,“回去的話,你也只能憋在齊王府,不是嗎?”
“你要不說,我真走了。”
“你還記得嗎?後院有口聖水井?”左衍轉移話題道。
“記得啊!那又怎麼了?”
“聽說喝了那聖水井裡的水可以如願以償,你不想試試嗎?”
明月翻了個白眼道:“什麼如願以償啊?我小時候就許過了,現下都沒得償呢!”
“你小時候許的什麼願望?”
明月抄手斜眼道:“爲什麼要告訴你啊?你我又不是很熟。”
“那不如這會兒再去許一個,沒準能讓你如願以償呢!譬如說——”左衍忽然停下腳步,轉身面對着明月笑道,“許個能幫你們東郭家的願望。”
“哦?還有這樣的願望嗎?”明月半帶調侃的意味笑道,“我怎麼沒聽過呢,左三少爺?”
“不是你沒聽過,是你沒想過。”
“那說來聽聽?”
“譬如說,你可以許願……讓我幫你們齊王府。”
“呃?”明月以爲自己聽錯了,歪着腦袋問道,“你剛纔說幫我們齊王府?說笑的吧,左三少爺?”
左衍微笑道:“要不去試試,沒準真的會很靈驗。”
“很無聊!你想逗人玩兒,另外找人吧!我要回去了……”
“明月,”左衍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輕輕地帶回身邊說道,“你覺着我大老遠的,費這麼多周章把你帶這兒來就是爲了一個無聊的玩笑嗎?”
明月撥開了他的手,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真是這麼認爲的。左三少爺,我腦子不好使,但記憶裡還算好,你是姓左的,我能信你嗎?或許你就是拿我當個無知少女哄哄,然後叫我信了你,然後想從我嘴裡知道點什麼事兒吧?請你還是省省吧,我不會相信你的。”
“這也難怪,”左衍輕輕搖頭道,“你恨我們左家,自然不會相信我。”
“你清楚就好,我雖然年紀比你小,但還不算無知少女,沒那麼容易哄的。還有別的事兒嗎?沒事的話我真的要走了。你想逛寺廟,可以讓我那位紫菀表妹陪你來,橫豎你們不是很快就要結親了嗎?”
左衍往院門外瞟了一眼,說道:“我若說真的呢。明月?如果我幫了你們齊王府,你願意嫁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