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立刻急出了一身熱汗,又不敢自己單獨去瞧,只好先回家找她娘去了。愛睍蓴璩曹氏被吊起來的事瞬間傳遍了小小的村落,家家戶戶都趕着去花田那邊看熱鬧,就跟過年放炮仗似的熱鬧極了!
消息傳到陌香和易生耳朵裡時,他們起初還不信,後來一塊兒趕到了花田旁邊那棵大梧桐樹時,果真看見樹上倒吊着兩個女人和一個小丫頭,其中一個就是曹氏!
梧桐樹下早已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個個仰起頭,對着倒吊的三人指指點點。有的覺着可憐,有的覺得好笑,更多的人是好奇,這謝滿庭看着不像是惡人,怎麼這回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單身邊的人多了,連心也彷彿狠了許多。
陌香看着那被倒吊着的曹氏,心裡多少有些憐憫。曹氏整張臉像衝了血似的緋紅,嘴脣卻是紫的,一晃一晃地吊在那兒,像沒氣兒似的。倒是旁邊的青芽兒,雖然也紅着臉,卻掙扎叫囂個不停:“死閻羅!你給我滾出來!小姑奶奶我不怕你!死閻羅!死閻羅!”
陌香好奇地看了那青芽兒,問易生:“她在叫誰呢?誰是死閻羅?”
易生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麼小,卻有這樣的膽量,想必不是普通人。”
“四叔也未免太狠了吧?他打算把她們三個吊多久啊?”
“別忘了,你真正的四叔在謝家呢,”易生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不遠處的院門道,“你家認錯的這個四叔似乎是大有來頭的。撇開曹管家娘之外,另外兩個全是精短打扮,瞧着像江湖中人。”
人羣正鬧哄哄時,嚴琥珀走到了梧桐樹下,高聲說道:“沒什麼好看的,都回去吧!”
“這是爲那般啊?”鄧武上前一步問道,“村裡可從沒這樣過,總得有個說頭吧?”旁邊的人都附和着說是啊是啊。
“說頭?”嚴琥珀指了指頭頂上還在扭來扭去的青芽兒說道,“你們都看見了吧?這個嘴裡罵不停的丫頭是盞省油的燈嗎?我要是告訴你,她是個女殺手,你們信嗎?”
人羣裡頓時炸開了鍋,紛紛擡頭看向青芽兒。青芽兒咬着牙齒,像個蛹似的扭着身子罵道:“小姑奶奶就是個殺手!別等我有鬆綁的那天,否則……”
“否則怎麼樣?”嚴琥珀抄手冷冷地看着她說道,“趁有力氣的時候養養唾沫,少在這兒張狂了!論起來,你爹和哥哥都是朝廷重犯,你也差不了多少!”
“混蛋!混……”青芽兒罵得聲音都沙啞了,連聲咳嗽了起來。
吊在旁邊的喬鳶忙說道:“青芽兒,犯不着跟他一個嘍囉嚷嚷,他不配!就算吼穿了喉嚨,他也是做不了主的,還不如留着精神跟他慢慢耗!”
衆人一聽嚴琥珀說朝廷重犯,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鄧武問嚴琥珀:“照你這麼說,這姑娘也是朝廷重犯?”
嚴琥珀點點頭道:“沒錯,她們倆都是朝廷緝拿的要犯,而曹梅枝膽大妄爲,居然私藏家裡,還企圖幫她們逃跑,鄧村長,你說她們該不該被吊這兒?”
“這……”鄧武明白這事已經不是他可以過問的了,於是轉身對衆人道,“既然是朝廷的事,也都別在這兒瞎瞧了,瞧也瞧不出個大餅子來,回去吧!回去吧!”
衆人心裡雖然好奇,可一聽是朝廷的事也都畏懼了,依依不捨地紛紛轉身離開了。陌香正想上前問話,卻被易生拽着手拉走了。陌香跟在他身後小聲說道:“我想問問四嬸回來沒有。”
“不用問了,一準沒回來,要不然吊那三個人在樹上幹什麼呢?”
陌香好生奇怪,盯着易生問道:“這跟四嬸不見了有什麼干係?”
“我暫時也說不出來什麼,只覺得這裡頭有些詭異。你想,要是你四嬸真回來了,以她的性格能不出來瞧熱鬧嗎?再說了,既然那兩姑娘是朝廷要犯,不立刻押解送京,吊這兒這麼招搖做什麼?沒準就是想引人注目罷了!”
“難道是……”
“別說了,”易生拉着陌香的手輕輕搖頭道,“這事我們管不了,你四嬸自有人救的,先回去了吧。”
兩人走了沒多久,忽然聽見前面傳來梅香的聲音。原來高三姑聞訊和梅香趕來瞧瞧,半路上聽見剛剛回去的人說曹氏跟朝廷要犯勾結,沒準連命都得搭上,嚇得立刻暈了過去。梅香正一籌莫展時,陌香快步
走上前去,取出小布包裡的薰香袋放在了高三姑鼻邊。
沒過多久,高三姑的魂兒又晃悠悠地回來了。她睜開眼,有些驚魂未定地抓着身邊陌香的手問道:“我怎麼在這兒?”
陌香收起薰香袋說道:“三姑您剛纔暈過去了。”
“我家梅枝呢?”
陌香往花田那邊看了一眼,輕輕嘆了一口氣道:“還在那兒吊着呢!”
高三姑面色發白,早沒了往日囂張跋扈的神奇兒,喉嚨裡嗚咽了一聲,重重地拍了拍大腿對陌香哀哭道:“這算哪門子事啊?我家梅枝怎麼敢跟朝廷過不起呢?那不是一隻螞蟻跟大象比腿勁兒嗎?真是冤枉啊!陌香啊陌香,你跟你四叔說說唄,我家梅枝的膽兒沒那麼大呀!這裡頭一準有什麼誤會呀!”
“三姑,這事我也是管不着的……”
“可那到底是你四叔,你幫幫忙去說說唄!”高三姑居然放低了身段來求陌香了,“我們好歹也是一個村的,不算同宗也算同鄉呀!我們曹家平日裡爲人最是老誠了,哪兒敢跟朝廷過不去呀!哎喲喂,哎喲喂,真是天大的冤枉啊!陌香,你去跟你四叔說個情,行不?先放了我家梅枝,行不?”
陌香實在是爲難,這事根本輪不上她來管。易生彎腰拉起陌香對高三姑道:“這話您還是親自去跟那邊的人說吧,我們先走了。”
“我去?只怕我去了,你們家四叔把我也抓起來呢!易生,你好歹是個舉人老爺,你給三姑想想法子,行不?”
易生輕輕搖頭道:“您擡舉我了,我不過是個舉人,還能跟朝廷過不去?照您的話來說,那就是螳螂擋車了。”
“哎,易生……”
“別求他了!”梅香扯住了高三姑的胳膊,用不服氣的眼神瞪着易生說道,“娘,他也不過是個舉人,連個官都不是,能管上哪門子朝廷的事呢?人家瞧不上我們曹家,不愛搭理,您瞧不出來嗎?”
易生不言語,拉上陌香徑直離開了。梅香氣得嘴都歪了,跺着腳衝兩人的背影嘀咕道:“得意什麼呀!還真當自己是老爺和夫人了?”
“行了!”高三姑拍了梅香一下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着罵易生?我還指望他去幫我問問你姐姐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你倒好,一句話就把人給趕走了!”
“還用得着問嗎?都吊那兒了,只怕就等着砍頭了!”
“砍頭?”高三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打了個寒顫說道,“不會那麼狠心吧?梅香,要是你姐姐真被砍頭了,那……哎喲喂,不敢往那處想呀!現下該怎麼辦呀?我們要去了,是不是得把我們當同夥兒抓起來啊?”
“娘,要不……”梅香眼珠子轉悠了兩圈說道,“要不,我們也往鎮上躲躲去?”
“不太好吧?你姐姐還吊那兒……”
“那您還想趁夜去救了她回來?您有那麼本事嗎?她往後是死是活也由不得我們說了算了!萬一她惹出來的事給我們招一身騷,我們往哪兒躲去?”
高三姑連連點頭道:“是了是了,我也正擔心這事呢!你姐姐也真是的,上哪兒惹來這麼一堆子事呀!還跟朝廷要犯牽扯上了,這不等着滿門抄斬嗎?不是我們狠心,對不對?我們好歹也要先保住命,往後才能給她送牢飯啊!對對對,梅香你說得沒錯,這個節骨眼上真該躲一躲才行!要是我們曹家都栽這事上了,那可就冤枉了,你還是個沒出嫁的姑娘呢!哦哦哦……還有還有……還有響兒呢!梅枝一準不想看着響兒也受牽連吧?我們得照顧響兒,對不對?是了是了,就這麼辦!”她一個勁兒地低頭自言自語,給自己找了好些藉口這才說服自己同意了梅香的主意——收拾東西往鎮上躲一躲。
隨後高三姑讓梅香去莊上把響兒找回來,自己先回家收拾東西去了。可等梅香氣喘吁吁地從莊上回來時,還沒來得及說響兒不在莊上,就聽見她母親從姐姐房裡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哀嚎聲:
“那個短命的呀!”
梅香心頭一緊,忙奔進曹氏的屋子,只見牆角邊幾個箱籠都打開了,地上是一片凌亂,衣裳等東西全都散亂地摔在地上,彷彿剛剛遭山賊打劫過似的!她驚愕地問道:“娘啊,這……這怎麼回事啊?”
高三姑又氣又怒地說道:“還能有誰?還能有誰啊?除了你那酒鬼的爹,這村裡就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那個短命的,趁我們不在家,撬了梅枝的箱籠,把值錢的東西全都拿走了!”
“什麼?”梅香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腿兒都在打顫!東西都沒了?值錢的全給她爹拿走了?她心裡本來還有個小算盤,可誰知道她爹比她快了一步!這下完了,什麼都沒有!
“不活了!不活了!那短命的就是我這輩子的剋星!心比賊還狠呢!一點碎銀子都沒留下,梅枝這幾年積攢的東西全都給他盤走了,早晚是要祭了酒神的!”高三姑撒潑打諢地哭罵了起來。
周圍的人聽見了曹家的動靜,只當那母女倆是在爲曹氏難過,也沒人去理會她家的事。
夜漸漸深了,紫鵲村又籠罩在了寧靜祥和的夜色下。梧桐樹上吊着的三個人猶如三條魚乾似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青芽兒也不做聲了,昏頭昏腦地吊在那兒。不遠處的院子門口,元胤和嚴琥珀站在那兒,靜靜地看着三人的動靜。
嚴琥珀問道:“主子,青易今晚會來嗎?”
元胤往遠處的夜色眺望了一眼,嘴角勾起一絲冷峻的笑容說道:“他會來的。”
“萬一他要是不出現……”
“沒有萬一,”元胤冷漠地說道,“他不敢動他手裡的籌碼,但我卻能在一眨眼的工夫要了這三人的命。孰輕孰重,我想他會掂量的。”
“也不知道他現下躲在哪兒,主子,要派人去查探查探嗎?”
“不必了,他會現身的。他自己的妹妹能撐得住多久他應該比我更清楚,候着吧!”元胤說完轉身進了院子。
就在此時,已經安靜下來的田莊裡忽然溜進了一道黑影,並飛快地鑽進了後院其中一間倉庫裡。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青易!他剛纔出去打探了一下青芽兒她們的情況,不敢貿然動手,只能先回到這暫避的地方。
青易溜進倉庫後,挪開了一個櫃子,櫃子後露出了一個窄小的門,他彎腰走了進去。
“活着回來了?”梨花的聲音從門裡一張椅子那兒傳來了。
“我不活着回來,你會餓死在這兒的,”青易衝梨花笑了笑說道,“你醒了?抱歉,爲了怕你逃跑,我只好暫時把你的手腳綁在椅子上了。”
梨花眨了眨眼睛,笑問道:“能不能先放開我啊?這樣綁着像螃蟹似的,手都麻了。你是高手嘛,我在你眼皮子底下還能跑嗎?”
青易收斂起笑容,在梨花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後說道:“你只是手麻罷了,你可知道趙元胤爲了引我出去幹了什麼嗎?”
“幹了什麼?”
“他把曹梅枝,我妹妹還有喬鳶全都倒吊在了花田那邊的梧桐樹上,已經好幾個時辰了。”
梨花吃了一驚,問道:“我們家元胤怎麼把青芽兒給抓了?她也在村子裡嗎?”
“我就是爲了尋她纔來紫鵲村的,”青易輕嘆了一口氣道,“那小丫頭就是好逞能,要不然怎麼會給趙元胤抓了呢?”
梨花立刻笑彎了眉毛,湊了過去說道:“想救青芽兒,容易呀!把我放回去,保準她沒事!我們家元胤爲什麼要吊了她?那不就是爲了讓你放了我嗎?這買賣划算吶,用我一個換三個,你不吃虧啊,高手!”
青易哭笑不得,挑起眼皮看了梨花一眼道:“你們還真是兩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