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睿沒有繼續進攻,而是選擇紮營觀望。
他雖然很心急要拿下京城,但是,他並非是急功近利的人,尤其到了這一刻,成敗在此一舉,他不容有失。
尤其,在他得知白長儒的兵馬已經剩下一萬多人的時候,他更不能心急,因爲,白擎夜那邊,還沒準信過來。
原地紮營兩日之後,白擎夜終於命人來通知,說安排好在十六晚上攻城,他會趁黑打開城門,到時候,大軍可直攻皇城而去。
白擎夜的人再三叮囑,不能傷害城中的百姓。
朱睿答應了來使,承諾不傷害京中百姓,並且保證,只要陰兵和朝廷的兵馬不做抵抗,他們也不會傷害。
來使離開之後,朱睿召集諸侯與慧圓師太商議。
慧圓師太道:“今日是初八,如果十六攻城的話,剛好錯過了陰兵脆弱的時候,我覺得,我們可以把攻城的日子提前一天,可確保萬無一失。”
朱睿點頭道:“方纔沒想到這一點,只顧着高興了。”
其餘諸侯也紛紛贊成慧圓的話,但是,來使已經回去了,他的人無法進入京城,一旦暴露了白擎夜,引起太皇太后的注意,便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
朱睿想到了一個人,派她前去,是最合適不過的。
此人,便是清平。
他把這個主意提出來之後,大家都贊同,慧圓師太道:“京中沒什麼人知道她與我們在一起,她去傳這個話就最合適了。”
朱睿馬上命人把清平找來,清平一口就答應了,“但是,你們要派人保護我。”
朱睿自然知道她怕死,心底不免輕看她,但是嘴上卻說:“姑姑放心吧,本王自然要保護姑姑的安危。”
“那就好,我今晚就出發。”清平道。
她迫不及待地要爲朱睿做點什麼,她知道無論是謀反還是打江山,都需要立功才能分封,葉青已經離去,她沒有了籌碼,只能靠立功了。
朱睿命人爲她打點一下,狄永鑫提出讓綠衣護送她入京。
因綠衣是女子,又擅長易容之術,所以由她陪同清平入京便是最安全的,朱睿自然是恩准了。
一路上,綠衣對清平都唯命是從,十分遷就她的公主脾氣。
連帶秋霜,都對綠衣不假辭色,她知道綠衣是狄永鑫的內寵,所以,言語間,總是諸多的侮辱。
但是綠衣顯得並不介意,甚至對秋霜也十分恭順。
這一路抵達京城,王世安負責看守城門,看到清平,不由分說地便先讓人拿下。
清平怨恨王世安的小氣,還記着往日得罪他的事情,但是,如今自己在京中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只能任由王世安擺佈。
不過,王世安倒沒有太難爲她,而是直接把她交給了葉隆發落。
葉隆憎恨清平,便連見都不願意見她,只是看在葉青的份上,讓她回到以前她住的小院子裡,命人嚴加看守。
清平暗暗着急,她出不去,便不能通知白擎夜在十五月圓之夜打開城門,她便無法立功了。
沒辦法之下,只得求助綠衣,讓綠衣前去找白擎夜。
但是綠衣這時候卻擺起了架子,“不好意思,我的職責只是保護你,如今你安全,我沒有必要做多餘的事情。”
清平大怒,“你的職責不單單是保護我,還有幫睿王完成這件事情,我如今出不去,你懂得武功,趁黑偷走出去找白擎夜,是最理想的。”
“對不住了,這不是我的職責範圍,我不會做的。”綠衣淡淡地道。
秋霜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違抗公主的命令?”
綠衣冷冷地道:“第一,她已經不再是公主。第二,我的主子是侯爺,我只聽侯爺的吩咐,侯爺讓我保護她,如今她的人身安全沒有受到威脅,證明我的任務完成得很好。”
秋霜厲聲道:“你連睿王的吩咐都不聽?睿王讓你聽從公主的指揮,你算什麼東西?竟然敢在公主面前擺架子?信不信我告知睿王讓他治你的罪?”
“悉隨尊便,前提是你們要走得出去。”綠衣頭也不回地回了房間。
清平怒極,但是又奈何不了綠衣,怒道:“都是賤人,都是賤人!”
痛罵了幾聲,毫無辦法之下,只得讓監視她的人去告知葉青,說她要見葉青。
葉青住在國公府,聽得侍衛的稟報,她猶豫了很久,並沒有出門。
自從她回京之後,便把在豫南遭受的一切都刻意掩埋,她不跟任何人提起,也知道白擎夜不會跟任何人提起,就連父親都不知道。
她希望,那真的是一個噩夢,如此,她便可以永遠不用面對了。
所以,她真的不想去見清平,真的不願意,因爲見到她,勢必要想起豫南的一切。
猶豫到了晚上,她還是忍不住前去,她想跟母親說,讓她把豫南的一切保密,不要告知父親。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有一個人,已經偷偷地把這一切都告知了葉隆。
此人便是綠衣。
她翻牆而出,直奔國公府,求見葉隆,把朱睿和清平對葉青的一切暴行都說了出來。
葉隆臉色陡然變得鐵青,但是他並不太相信,因爲,清平雖說歹毒冷狠,但是對葉青一向是十分愛護的,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你休要在此侮辱我女兒的清白,清平就算再壞,也不可能把她的親生女兒推入火坑。”葉隆道。
綠衣冷冷一笑,“是真是假,國公爺何不親自去問個明白?”
綠衣有心要葉隆殺死清平,她和狄永鑫一樣,不管什麼大局不大局,她只希望看到清平死,她可以親自殺了清平,但是,她知道狄永鑫恨清平,卻始終狠不下手去殺她,所以,她要藉助葉隆的手,殺掉清平。
葉隆想起葉青回京之後,一直都鬱鬱寡歡,什麼都打不起興趣,莫非是真的?
想到這裡,他眼底騰起狂怒,取過一把劍,帶着晨安就出門去了。
來到院子裡,清平正着急地等待侍衛的回報,卻見來的是葉隆,她神色陡然一冷,“你來做什麼?想看我如今如何墮落?”
葉隆持着劍,一步步走過來,眼底的怒氣映得眸子赤紅,他伸出劍,厲聲問道:“在豫南的時候,你有沒有把青兒送給朱睿,任那畜生糟蹋?”
清平大怒,“你胡說什麼?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在你心裡,我就是個這麼不堪的人嗎?”
她心頭駭然,莫非是青兒跟她說的?
青兒,你這麼狠心?莫非你不知道你父親如果知道這件事情,是會殺了你母親的嗎?
葉隆怒道:“你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我不相信你的人品。這件事情,是狄永鑫的侍女綠衣親口跟我說的,她說得有板有眼,絕沒有冤枉你。”
清平的心頓時落下了,不是青兒說的,竟然是綠衣那小賤人,真想不到她的心腸這般歹毒,朱睿真的是錯信了她。
清平冷笑,“真是可笑之極,一個侍女信口雌黃,你就敢來質問我,你說我做了什麼更不堪的事情?殺了你的愛妻嗎?葉隆,慕容氏是你害死的,如果你不是一直放不下她,我也不會對她狠下殺手,不要把自己說得那麼清高,你既然選擇了做駙馬,就不要眷戀舊人,是你的優柔寡斷,害死了她。”
葉隆狂怒,“我知道是你殺了她,但是一直看在青兒的份上,饒你的性命,如果讓我知道你真的對青兒做了那些事情,我發誓,必定把你五馬分屍。”
清平雖然對他早就沒了期待,但是聽到這般絕情的話,還是禁不住心寒不已,“葉隆,這麼多年,你對我壓根就沒半點感情,是不是?”
葉隆冷聲道:“沒錯,我對你,只有憎恨,只有厭惡,我是瞎眼了纔會娶你。你等着,我回去問過青兒之後,如果真有此事,你就等着受死吧。”
說完,轉身便要離去。
清平心中大恨,狂怒頓生,竟拔下頭上的簪子,直接就撲了過去,尖銳地喊道:“好,那我就先殺了你。”
門口閃進來一道身影,用力把葉隆推開,清平的簪子,直直地刺入她的胸口,鮮血陡然飛濺出來,濺在了清平的臉上。
清平心神俱裂地看着那身影緩緩地滑落,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伸手摸了一下臉上的熱血,“青兒?”
她雙腿一軟,撲了過去,葉隆比她先一步抱起了葉青,“青兒,青兒!”
看着女兒痛苦的神情,葉隆的心都要碎了,狂怒與痛心加在一起,他恨不得把清平當場擊斃。
他飛快地封住葉青的穴位,先行止血,但是,如果傷及了心臟,就算暫時止血,也沒用的。
葉青的嘴角浮起一朵蒼涼的笑,看向葉隆,“父親,不要……擔心,女兒沒事。”
葉隆怒喊道:“來啊,快請大夫!”
晨安急忙命人去請葉宸過來,他知道葉宸的醫術很高明,看樣子簪子是刺進了心臟附近,如果搶救不及,性命有誤。
葉青是在葉隆來到一會兒之後,就來到了院子外,她聽到了葉隆質問清平,聽到了清平的否認,她心很痛,覺得做人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她看着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的母親,眼底緩緩地升起了霧氣,霧氣在眸子裡集結成珠,在眼角緩緩地滑落。
“母親,欠你的,我已經還給你了,這輩子,我……再不欠你什麼。”葉青氣若游絲地道。
“不,青兒,”清平連爬帶滾地過來,想伸手抱住葉青,卻被葉隆一手推開,“你滾開,別碰我的女兒。”
“她也是我的女兒,葉隆,”她盯着葉隆臉上痛苦之色,眼底竟有瘋癲般的痛快,“很好,葉隆,我終於看到你痛苦了,你終於也明白心痛是什麼感受了,真好,真的很好。”
葉青哭了,悲憤地道:“我恨你,我恨你……”
綠衣緩緩地從門口進來,冷聲道:“你當然應該恨她,在豫南的時候,你就該恨她,她這樣糟蹋你,你還當她是母親?她這種人,豬狗不如,不配爲人母親。”
葉隆聽得此言,緩緩地放下葉青,手裡拿着劍,紅着眼睛一步步地逼向清平。
清平爬着退後,“你想幹什麼?”
葉隆彷彿是地獄來的惡鬼,怒氣斑駁的臉顯得十分猙獰,“賤人,她是你所生的,你竟下得去手?”
長劍陡然一伸,便要刺向清平的胸口。
葉青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不要,父親,不要……”
葉隆的劍,已經抵達清平的衣衫,卻因葉青的着急呼叫而收住了,但是,也只是略一猶豫,便用盡全身的力氣刺了進去。
鮮血噴出來,清平臉色驚恐,面容扭曲,低頭看着自己冒血的胸口和那把要命的長劍,劍身漆黑,透着寒光,冰冷從劍身一直蔓延到她的胸口,再到她的全身,冷啊,真冷啊。
葉青只覺得眼前一黑,頭無力地往邊上一沉,便昏迷了過去。
清平斷氣之前,眼前閃過許多影像,都是她記憶深處的。
她看到葉隆與慕容氏牽手在御花園走過,慕容氏笑容羞然,舉止溫柔,葉隆嘴角含着寵溺的笑,伸手爲她擋去額頭的陽光。
她最終都沒有得到他嘴角的那一抹寵溺的笑,用盡了一生的努力,她不得不承認,她輸給了慕容氏。
“青兒……鑫兒……”她喃喃地喊了一聲,這輩子,她曾是最尊貴的公主,卻在死的時候,失去了一切。
她不甘心啊,真的好不甘心。
“葉隆,我恨你,真的好恨你,你知道嗎?”她伸手握住胸口的劍,看着那面容如惡鬼一般的男子,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她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他,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讓他恨毒了自己。
葉隆臉色冰冷地抽回劍,看着血像花一樣飛濺而起,散開一地,清平臉上斑駁的血液,像碎落凋零一地的殘花。
她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葉隆,急速地喘氣,慢慢地,呼吸停止。
葉宸來到的時候,清平已經死了。
葉青被放置在廂房裡,葉宸是帶着王靜月來的,王靜月進去檢查的時候,蹙眉對葉宸道:“傷了心臟,怕是難救了。”
“你也救不了?”葉宸問道。
王靜月道:“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葉宸看着葉青,葉青已經醒過來了,但是卻不願意睜開眼睛,面容死一般的蒼白。
“想想辦法吧,她死了,父親會很難過的。”葉宸道。
王靜月看着她,想起她是帶着仇恨重生的,那時候,她一樣很憎恨葉隆。
如今,她已經放下了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