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去看看老太太是否真的病得那麼嚴重,葉宸便去了一趟。
程家的人果然來了幾個,都守在牀前,程素心見到葉宸,有些不自然地別過臉。
房中的氣氛有些尷尬。
程家來的是老太太的弟弟程林,程氏的父親,如今是程家的當家人,在朝中任工部尚書,是個文官,程家其實已經漸漸沒落了,程林的工部尚書一職,做不出什麼成績來,大功沒有,小錯不斷,所以,多少得葉隆的保駕護航,否則早就被皇上調任。
但是程家也顯赫過,所以,一直保持着心高氣傲,不願意降低格調。
而程家的子弟,除了程林之外,其餘的都只是在衙門裡擔任閒職,沒有大作爲,所以,程林與老太太都十分擔憂,程家要重新輝煌,還得依靠葉隆,這也是爲何老太太堅持要葉隆娶程家的女子爲妻的原因。
程林的夫人也來了,還有幾位程家子弟的媳婦,她們都圍在老太太的牀前,一個個臉上都掛着淚痕。
葉二爺也回來了,帶着二房的子女一同回來,葉二爺本來是擔任刑部侍郎,後被皇上任命爲欽差,到淮安一帶,調查一宗冤案,結案之後回來,便得知老太太病了,便領着房中的人過來探望。
葉二爺見葉宸來到,神色一鬆,急忙便喊了一聲,“宸兒,來了?”
葉宸察言觀色,見程林神色嚴厲,而二叔的神色尷尬,似乎剛纔是在面對程家人的責難,所以葉宸的到來,無形中便爲他解了僵局。
“二叔!”葉宸上前喊了一聲,“我來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葉二爺道:“今日一早剛回來的。”
葉琳琅見葉宸來了,不着痕跡地走到她身邊,在她耳邊低語,“姐姐,程大人說我們不孝順,照顧不周,纔會害得祖母病重,您要謹慎說話。”
葉宸點點頭,“嗯,知道了。”她說完,便徑直越過程林,走到了牀前,看着老太太。
程林冷冷地睨了葉宸一眼,“瞧國公府都教出些什麼人來?好歹也是長輩,見了長輩既不行禮,也不問安,跟個木頭似地站着,可見家族再大,沒有一個賢能的女主人,還是失禮居多。”
葉宸知道此言是針對她的,並不搭理,只是對程家那幾個圍着老太太牀前的夫人說:“你們一個勁地圍着她,她便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對病情沒有絲毫的幫助,退開一些吧。”
程林的夫人錢氏聽得此言,陡然大怒,“退開一些誰伺候她?你們國公府那麼多的人,竟無一人來伺候,一個個都是死了的嗎?竟還好意思叫人退開?”
葉宸擡眸,淡淡地笑了,“夫人這話說得真有趣,我二叔與弟弟妹妹不都在這裡伺候着嗎?他們不是葉家的人?”
“他是二房的,又不是大姑姑所生……”她說到這裡,便覺得有些不妥,畢竟,連葉隆都不是老夫人生的,遂憤憤地道:“連二房的人都來了,他葉隆是在老太太名下的兒子,都沒來伺候,算什麼?這不是欺人太甚嗎?我們一早來了到現在,他影子的沒一個。”
葉二爺聽了這話,滿臉的不悅,“夫人,我大哥他今日去送軍出征,一大早就出去了。”
“送軍?什麼事情能比自己的母親重要?要我說,他就是沒這份心。”錢氏哼了一聲,刻薄地道。
葉宸本不想與她爭辯,見她一再地刁難,每一句話都難聽至極,便道:“夫人這話,不如往外說去,最好便是說給皇上聽。”
程林的神色一變,這話若是傳到皇上的耳中,便是大逆不道了,畢竟,出征是國家大事,關乎百姓福祉與大周的榮辱。
他惡狠狠地瞪了錢氏一眼,“不會說話就閉嘴!”
錢氏被夫君呵斥,不敢做聲,扭着身子起身往後躲,起身的時候,還故意撞了葉宸一下。
葉宸只覺得她的舉動十分幼稚,並不與她計較。
她在牀邊坐下來,老太太雙目緊閉,皮膚蒼白中泛青,嘴脣乾燥起皮子,可見內熱十分厲害,葉宸握住她的手腕,手指輕叩在她的脈搏上,然後,把她的手放回被子裡。
衆人都不知道她懂得醫術,程家的人更以爲她是裝模作樣,程林冷冷地道:“把了脈,你祖母怎麼樣啊?”
葉宸搖頭,“我只是略懂醫術,並不精通,老太太的脈搏十分複雜,我診斷不出來。”
程林本以爲她會說並不嚴重,已經準備好了說辭反擊,卻想不到她說不懂,惡狠狠的面容收不住,硬生生扭曲成訕訕的,哼了一聲別過頭。
葉宸站起來,對程林道:“既然有大家在這裡伺候着老太太,我也可放心了。”
她看着葉二爺,道:“二叔,您剛回來,還沒好好歇過吧?先回去歇着,回頭接程夫人的班。”
葉二爺對老夫人本來就沒感情,他與葉隆一樣,都是妾侍所生,只是葉隆後來在老夫人膝下成長,得了正室的名分,這一次來看老夫人,只是儘儘責任,事實上,一路舟車勞碌,已經累得不得了。
聽了葉宸的話,他便道:“也好,我也得先回去沐浴梳洗,入宮覆命。”
說完,他吩咐葉琳琅,“琳琅,你在這裡守着,伺候祖母,知道嗎?”
葉琳琅道:“是,女兒知道了。”
葉二爺對着程林拱手,“程大人,我先走一步,還要入宮覆命。”
“請吧!”程林淡淡地道。
葉宸也要走了,程林卻喊住了她,“白少夫人,躺在牀上的,好歹是你的祖母,你就不留下來伺候嗎?”
葉宸挑眉,“這麼多人在這裡,我也放心了,就沒必要湊在一起。”
程林冷笑,“如今身份不一樣了,是侯府的少夫人,便沒把祖母放在眼裡了是吧?連基本的孝心都沒了。”
在門外的桑娜聽得程林一個勁地指責葉宸,忍不住那火爆性子,衝了進來,“程大人,你這話說得可不地道,老夫人病了,又不是郡主害的,郡主這不是過來探望了嗎?你不依不撓的,是爲哪般?”
程林大怒,“這哪裡有你一個小丫頭說話的份?還懂不懂規矩?果然,主子不懂事,便連丫頭都不懂事,一點教養都沒有?若是在我程家,這樣的丫頭拉出打死了也不值得可憐。”
桑娜怒道:“你可以說我沒有規矩,不能說我家郡主,動輒把人拉出去打死,也只有你程大人敢說這樣的話,草菅人命,丫頭的命不是命嗎?殘暴至極。”
“你……”程大人沒想到桑娜竟敢這樣反駁,他沒衝桑娜發火,否否則便顯得他一個堂堂朝廷命官竟與一個丫頭一般見識,他怒容滿面地衝葉宸道:“管好你的人,連一個丫頭也敢跟主子叫板,成何體統?也只有你這樣的主子才能教出這樣的丫頭來。”
葉宸笑道:“不好意思,程大人,我的丫頭護主心切,難免有些言詞鋒銳,但是,她說的話,也不是毫無道理的,程大人知書達理,是朝廷肱骨之臣,動輒把人拉出去打死,莫非是聖人教的道理?至於說她沒有規矩,往日倒是沒發現她有這樣的缺點,這丫頭吧,現學現賣的本事精着呢,許是剛纔見程大人對我沒規矩,她便即刻學了去,回頭我得好好責罵她幾句,這好的不學,淨挑壞的學。”
程林聽了她的話,先是一怔,明白過來之後臉都綠了,伸出手指着葉宸,怒道:“你說誰沒規矩呢?”
葉宸輕飄飄地道:“大人以爲呢?”
桑娜在旁邊冷冷地道:“說的就是你,你如果懂得規矩,在郡主進來的時候,便會率人見禮,可你不僅僅沒有,反而還指責郡主不向你這個長輩行禮,郡主不與你計較,你還一味糾纏不放,程大人說說,這沒規矩的人是誰啊?”
“你……你……”程林怒得兩眼發黑,衝葉宸厲聲道:“你就容她這樣污衊朝廷命官?”
葉宸嘆息,“果真是不懂規矩了,桑娜,閉嘴,跟大人賠罪道歉。”
桑娜卻扭身出去,冷冷地道:“道歉?他不跟郡主道歉我也不會跟他道歉!”
說完,人已經在門口了。
葉宸一臉歉意地看着程林,“程大人,這丫頭是牧仁族長送給我的,武功高強,平日裡我做得有不對的地方,她也是照罵無誤,程大人是朝廷大員,不要與這個小丫頭計較。”
說完,淡淡地瞟了牀上的老太太一眼,竟揚長而去。
程林的臉黑得跟鍋底似的,一個勁地跳腳,沒想到這丫頭如今變得這麼厲害,他是知道她被封爲郡主的,但是不覺得她這個郡主有什麼能耐,而且,她不過是油嘴滑舌哄得太皇太后喜歡,又因清平刺殺她的事情,才被封爲郡主的。所以她進來的時候,他壓根沒把她當正經郡主看待,更不要說行禮了。
只是,被她用這樣的理由反將一軍,真叫他怒極。
倒是葉琳琅幾乎要跳起來拍手,心裡想着,姐姐可真是厲害,罵人不帶半個髒字,把這囂張的程大人氣得頭頂冒煙。
葉琳琅自己是庶出,本來也沒太看得起葉宸,但是這一次,葉宸是真的叫她心悅誠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