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幾家歡愁
月靖霜從京城視察商號回來,剛在書房裡坐下,熱茶沒喝上一口,總管周舒翎就緊跟着進來,站在他對面一本正經的彙報了這一個多月來府裡的大小事情。
月靖霜面無表情的聽着,努力忍耐着那些瑣瑣碎碎的家事,眉眼間的疲憊更加濃重了。
“到底有什麼事?說吧。”
他揉了揉眉頭,仰躺進椅子裡,臉上的表情已經換成了無奈加戲謔。對於這個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管家他還不清楚麼!以他的能力,這些小事情根本就是過手玩一下都不夠分量,現在卻拿出來當令箭使,肯定是有什麼事情讓他吃癟了,想在他這裡撈回一口氣罷了。
對面的周大管家聽了,一向嚴肅的麪皮抖了幾抖,嘴角一撇,肩膀一鬆,耷拉着腦袋滾到一旁的椅子上歪着了。
“唉!……都是你的後院惹的禍啊!”
悠長的嘆息讓月靖霜嘴角的笑意暈開來,手撐着腦袋支在扶手上,全身慵懶的靠進椅背的軟緞裡,眼中的笑意驅散了英俊臉龐上慣有的冷硬,他整個人都變得有些痞賴柔和起來。
月家家主這顛覆性的一面要是讓外人看見,沒準會駭得眼珠脫眶了去,周管家卻似習以爲常,對他白眼一翻,乾脆也盤腿坐在椅子上喝起茶來,卻氣咻咻的故意把手上的茶盞弄得乒乒乓乓響。
一向嚴正端肅、表情缺乏的周大管家擺出這種孩子氣的樣子,要是讓月府裡的人看見,那也是要駭得人半夜睡不着的。
“喂,我說你!該管管自己的夫人了吧,別讓她老給我出難題啊!再這樣下去,你得給我漲工錢了啊,要不然我不幹了——”
周舒翎看見青梅竹馬的好友一副事不關己打算旁觀到底的態度,自己就耐不住的跳腳,這個死衰人,每次都要自己給他擦屁股收拾爛攤子,這哪是什麼管家啊,簡直一全能奶媽!
“她又做了什麼好事了?”月靖霜趕在好友就要炸毛撕人前,涼涼的問。
“還能有什麼好事?再接再厲,把十年前沒做成的事兒做下去唄!”
“就這樣?”
“就這樣?!你以爲是小事麼!她這次是和顧家勾結啊,不,不單是勾結,還是借刀殺人!先不說你外邊的那兩個兒子會怎麼樣吧,要是讓顧家那個睚眥必報的老頭知道凌湘茹利用他,以後會出現什麼樣的麻煩還不好說呢,還有你的情敵——那個劉斌,他人雖然傻乎乎,背景可也不是那麼單純的,被設計吃了個暗虧,他沒有那個腦瓜弄明白是最好,要是給他省過來,嘿嘿,新仇舊恨夠你喝一壺的了!”
周舒翎一口氣說完,端起涼了的茶水灌了幾大口,解氣地斜睨他,叫你看我好戲,哼哼!
月靖霜俊美的眉頭皺了一下,正了正身子,問道:“顧家?顧家怎麼和這件事扯上關係了?”
中州顧家,可是僅次於月家的大家族啊,如舒翎所說的,如今當家的顧老爺行事乖僻囂張、睚眥必報,手段陰狠毒辣、不留餘地,是個相當難纏的角色,更別說顧家還有綠林黑道背景了。
跟這種人扯上關係,輕易是會出大問題的。月家和顧家雖然同是中州大族,但是兩家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生意上的交集也不太大,來往極少,大家都是聞名不見面的。就月靖霜的個人喜好來講,他是無論如何不想跟顧家的人拉上一丁點的關係的。
“當然有關係啦!”周舒翎一把丟下茶盞,從椅子上跳下地,“你知道嗎?顧家老頭把李家給滅了!”周舒翎走到他面前,比着他的脖子惡狠狠地做出一刀切的動作。
“什麼?滅了?”
顧家一直想把自己的勢力打進西邊和西南諸州,而把持着這些地方的大型商號的李家就是他的眼中釘,這些年來顧李兩家交惡已經不是秘密了,可是,一個大家族一夕之間被滅門,外界卻還看不出一點跡象的,這中間……
“說說。”——他家美麗高貴的夫人到底給他惹了多大的麻煩。
月靖霜終於正視這個問題,神情恢復到平日的冰冷銳利。
凌湘茹歪躺在夏園荷塘的水榭裡,她剛剛午睡起來,口中喝着放冰庫裡鎮過的酸梅湯,旁邊有丫鬟打着扇子,水榭的窗格正對着滿塘的蓮葉荷花,正是愜意無比。
可是,她一醒過來眼皮就老跳,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一般,攪得她心神不寧,心燥之下,酷熱的天氣似乎更熱了幾分,無風的水榭裡也沉悶的有些窒息。
她三兩口喝完了冰鎮酸梅湯,對丫鬟吩咐道:“備水,我要沐浴。”
“是,夫人。”一個丫鬟躬身退了出去。
這時,貼身服侍凌湘茹的一個大丫鬟進來,俯身道:“小姐,剛姑爺回來了,現下正在書房呢。”
凌湘茹一驚,“回來了?怎的不快點說。”
“姑爺回來的時候小姐正在歇息,況且姑爺一回來,周總管就跟着進書房了,現在還沒出來吶。”
“嗯,你叫廚房做一些爽口的吃食給書房那邊送過去,叫底下的人小心伺候着些。”
“是的,小姐。沐浴的香湯應是備齊了,小姐這就過去麼?”
“嗯。”
丫鬟僕婦打着遮陽的傘蓋,一行人簇擁着凌湘茹走出了水榭,迤邐着穿進了花叢後。
洛州城中的雲陽酒樓,二樓臨街的一張八仙桌上,一個頭戴紗帽的男子一直在旁若無人的喝悶酒,從喧鬧的午飯時刻,到下午酒樓客人清減,桌上已經堆了四五個空酒壺了。
這個人忒怪乎了,看樣子,不是被人搶了老婆就是被人搶了家產,沒臉見人跑來借酒消愁呢——跑堂的小二伶俐的給他再次送了一壺玉冰燒,看看那客人桌上幾乎沒動過的菜,心裡八卦的唸叨着。
劉斌氣悶的抓起酒壺,一杯接着一杯地往嘴裡灌酒,酒液甘洌醇和,小酒杯一口一口吃,彷彿永遠也不能喝醉般,胸中的悶氣沒有隨着酒液的增加而消散,反而愈聚愈多。
他無聲的苦笑着,果然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嗎……
一個月前,他好不容易甩脫了緊追在他後面的殺手,回頭去找非花的時候,沿着那些痕跡,竟然發現那孩子跳下了山崖下的灤河。
他沿着河一直尋找,期間也曾發覺有一夥人在找非花,看跡象卻不像是當初追殺他們的那夥殺手,從那些人的談話中他知道非花應該是失去了蹤跡。
灤河河水平緩,這一河段也沒什麼暗礁,他不知道非花懂不懂水性,但是,既然沒有發現屍體,那麼就有可能被別人救起來了,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
存了這點僥倖,劉斌這一個多月來一直在沿着河往下游和灤河周邊村鎮尋找,並且拜託了和他交好的幾位同門師兄弟和江湖朋友幫忙留意。
可是,半個月過去了,一個月也過去了,搜尋了所有沿河的村落州城縣城,連同了敵人在內,那麼多人撒出去,就算是一條小魚也要被網住了,那個孩子卻像是泥牛入海,沒有一絲的聲息。
那個孩子,是他所深愛的人唯一的孩子啊,被他帶了出來,就這樣不見了。
不見了——
劉斌倒光了最後一滴酒,拋下酒壺,“小二,結賬。”
“好嘞,爺,總共一百二十六文。”
從酒樓裡出來,炫目的斜陽正照在他的臉上,腦子裡已經是一團漿糊,可是腳下的步伐卻絲毫未亂,他迎着陽光看了一眼,掉頭往左邊的一條小巷子裡走去。
狹小的巷口,一個蓬頭垢面的半大乞丐蜷縮在屋檐的陰影下,赤/裸髒污的腳板邊擺着一隻缺了口的粗瓷碗,看着人來人往的大街卻一聲兒也不出。
劉斌從懷裡摸出方纔酒樓找的一小把銅板,放進那隻瓷碗裡,轉身沿着小巷子走了。
銅板碰撞瓷碗發出的叮噹聲似乎驚醒了小乞丐,他伸出糊滿泥灰的手,把瓷碗端到懷裡,手指撥拉了幾下,掩映在亂髮下的一雙眼睛一直看着在巷口那頭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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