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 《詩經》
安姌用手拍拍嘴巴,暗罵自己口無遮攔,說話不經大腦。當下打個哈欠,轉移話題:“你看你,都要出嫁了,還想着別的男人,這對於你那同樣適合四字成語的益王殿下來說,未免不厚道了些吧!我敢保證,今天晚上的篝火宴會上,有你們兩對兒準新人來領舞,到時候呀,你一見到他自然就喜歡上了。”
寂寞與嫣抹抹眼淚:“靜怡,我們都將註定嫁不到我們喜歡的人,誰讓我們是公主呢?”
對於僅有一面之緣,連話都沒有講過幾句的人,如此牽腸掛肚、魂牽夢縈。
安姌不喜歡她的哭哭啼啼的性格,也不欣賞她的固執任性,卻能理解青春期女孩子特有的盲從癡情。想當年的自己不也是對僅有一面之緣的雲明宇念念不忘、刻骨銘心麼。
想到這些不由自主地搖頭嘆息,輕聲苦笑:“當真是一見楊郎誤終身呀。”
寂寞與嫣疑惑不解:“什麼一見...誤...”
安姌搖頭:“我是說,您剛纔說錯了,我纔不是什麼公主。”
“怎麼不是?你可是我父皇的義女,金鑾殿上親封的護國忠穎公主,你可不要忘了。”
“那只是一個封號而已,不是真正的,沒關係的。”
寂寞與嫣撇嘴,哼道:“怎麼沒關係?自古和親的郡主不比公主少呢,總之你終究逃不掉與我一樣的宿命,咱們也算同病相憐吧。”
安姌不再爭論,免得勾起她的傷心,拉着她試穿不同的衣服。將寂寞與嫣打扮好,安姌依舊穿着輕便的男裝,翹着腿喝茶。
寂寞與嫣命自己的宮女給安姌盛裝打扮。
安姌看到侍女魚貫兒入,捧來各色衣物、珠寶飾品和沉甸甸擋人視線的頭面,慌忙擺手,笑道:“公主殿下,您就饒了我吧。今日您纔是主角,而我是負責鎮守邊境的守衛,所以還是男裝方便,萬一...萬一有人襲營,我還能英雄救美,保護你呢。”
寂寞與嫣笑道:“不行,兩國邦交,你一個公主弄成這幅樣子不倫不類算什麼樣子?再說,救你那花拳繡腿,自保都夠嗆,還大言不慚地保護別人呢?也不害羞!來人,按住咱們的護國忠穎公主,扒下她那身不倫不類的男裝。”
安姌投降:“好吧,我自己來,真拿你沒有辦法。”
寂寞與嫣道:“還算你識趣,還不好好裝扮。對不起靜怡,今天對你同樣重要,也是你的大喜日子。”
可惜後一句只是嘴脣動動,沒有發出聲音,安姌沒有聽到。
篝火晚會上,兩對兒準新人領舞。無可否認,寂寞與嫣的夫君的益王士季誠俊是個男的的美男子,酷似雕塑的外表,配上一米七八的身材(安姌目測)的確不可多得。不過,在她心裡自然誰也比不上她的明宇,不,應該說是懷溓。
安姌獨自一人坐在偏遠的位子,看着一身紅衣,舞步蹁躚的寂寞與嫣。她在益王手中慢慢的旋轉,火紅的長裙在一次次旋轉中擺動,是那樣美麗,那樣飄逸。她的傾城光華,在每一個舞步的迴旋,每一次指尖的舒展中,完美綻放。
但是,她的臉上沒有笑容!
這一瞬面安姌明白了。
寂寞與嫣是在祭奠,祭奠那砰然心動的愛情;也在告別,告別青春的夢想,告別昨日的少女時代。
又是一個爲了權利犧牲的女子,安姌苦悶難抑,伸手端起酒杯就要喝,一隻手伸過來,按在酒杯上。
三皇子,寂寞與恆!
“靜怡,馬上她們就跳完領舞了,下一支舞,大家一起,你能賞臉和我一起嗎?”
安姌茫然地點點頭。
難道自己的命運真的像寂寞與嫣說的那樣麼?她們同樣逃不過和親和被利用過的命運麼?不,她纔不要。我的地盤我做主,姐的命運姐做主!
如果她將來嫁給懷溓,那麼也要回到軒轅國皇宮去生活?她不要!將來他爲帝爲王,難道她要與別的女子一起生活?不,她不能接受!
另外放眼整個定寧大陸,無論是鳳鳴宮尊主、還是軒轅國秦王殿下,都有無數少女垂青傾慕。她知道寂寞與嫣愛慕他,甚至他的下屬蒹葭白露,對他也懷有同樣的深愛!而她們都是她的朋友。
假如有一天她們也要嫁給他,她能接受麼?NO!絕對不能!即便是親姐妹也不可以,世界上的任何女子統統都不可以!男子更不可以!
他在除夕夜上說,下次帶她一起回去。
可他從來沒有向他保證過只娶她一個!
還有,如果他之前說的沒錯,如果她的這俱身體是國破家亡的容煙兒,那麼,她有什麼資格嫁給他呢?即便是跟他在一起,這種尷尬的身份恐怕也難上臺面,充其量只爲姬爲妾吧。
思緒如麻,連舞會什麼時候開始,又是什麼時候結束,她都不清楚。
安姌茫然地看着大家載歌載舞,熱鬧非常,越發覺得落寞孤單。
姬禮來到她身邊:“小妹,大家都表演節目,該你啦。”
安姌搖搖頭,無精打采地說:“三哥,你知道的,我不擅長女孩子這些彈跳歌舞,還是不要去出醜,免得別人笑話。”
“今天是孝惠公主在我們天毒邊境的最後一晚,我知道你捨不得她,可是你這幅表情,被她看到豈不要惹她難過?”
安姌覺得在理,緩緩點點頭:“三哥說的對,我去,爲她送上最好的祝福。”
安姌來到篝火圍成的圓圈中間,清了清嗓子:“今天是我的姐妹孝惠出嫁離開天毒國的最後一晚,也同樣是太子妃嫂嫂踏進我們天毒國的第一個晚上。靜怡在此祝福她們兩位幸福美滿。再多的話語都放這裡了”安姌指指心臟的位置“我有一首《桃夭》送給她們兩位和在座的大家。”
四周關於靜怡郡主和忠穎公主的呼聲此起彼伏。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寂寞與恆率先鼓掌:“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宜家。好詞!讓我們大家共同舉杯,祝福我們在場的三位美麗高貴的公主,平安喜樂、幸福安康。”
安姌心道:“今天只有兩位公主出嫁,可沒我什麼事呀!幹嘛說是三位公主呢?也許是寂寞與恆不好意思落下我這個冒牌的假公主,索性一起祝福了。”
安姌也隨着大家端起酒杯,心裡祝福:“希望她們兩個幸福,不要像永寧公主那樣,也祝福我無論前世今生都能得償所願。”
宴會到尾聲的時候,寂寞與嫣坐在她身邊,端起一杯酒,流淚道:“靜怡,今晚也許是我們此生最後一晚。來,讓我們乾了這杯,把以前的不愉快、不順心都忘了。”
安姌沒有說話,端起來一飲而盡,甚是豪爽。
“靜怡,祝我們倆個同病相憐的人,可以忘記過去,幸福一生。”
安姌苦笑:“何爲忘?忘字上亡下心,既亡心,就是死心。心死了就可以忘記了,可是要真做到心死如灰又談何容易?”
即墨與嫣垂淚道:“狠下心來,卻也容易。來,爲了亡心乾杯!”
安姌端起酒杯與寂寞與嫣一碰,滴酒未剩,嘆道:“沒錯!一份埋藏在心裡的深愛,也許我們不能忘記,但是,我們卻可以狠下心來選擇放棄。來,爲了忘記和放棄乾杯!”一仰頭,酒杯見底。
“靜怡,我活了十八年,唯一喜歡過的是秦王殿下,希望你能代替我守候在他身邊,盡心盡力,白頭到老。”
安姌的頭有些暈,喃喃地說:“你說什麼呢?誰要嫁給...”
眼前的寂寞與嫣變成了兩個、三個、無數個...
“靜怡,對不起,我雖然是聽從了他們的吩咐,可出發點也是爲你好...你要原諒我...”
安姌伸手抱住快要撕裂的頭:“你...你們...給我喝了什麼...”
“對不起,靜怡,我們送你到軒轅國和親,以保全我們的國家。不過,你別怕,我相信秦王殿下會好好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