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我從未想過。你把解藥給我,我便按了你的意思。”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做了這個決定,這個舉動無疑是把自己的孩子推入火坑,一個決定或許會害了他一生。
“果真這個人對你很重要。”
“那你現在可以把藥給我了吧。”
賈南風笑着說道:“別急,放心,就這一會他死不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知道嗎?我很嫉妒你。”
“嫉妒什麼?”
“每當你危險的時候,總會有人在你的身邊,爲何上天總是眷顧你?”
“林琞雖不是什麼好人,但對你也算是上心了,只是你的心裡除了爭與鬥再也不剩任何東西了。”
“他願意爲你放棄一切,甚至是生命。”甚至是生命,這句話觸痛了她的心,她不想再有人因爲她而死,付之生命,比任何東西都可貴。
她猜到了,這是一個賭約,一個用生命作爲賭注的賭約,韓壽的臉上從此多出了一條長長的刀口,匕首上的毒液順着血流遊走在他身上的每個部位的時候,他的臉漸漸發紫,嘴脣變得慘白。他忍着劇痛戴上了那頂黑色的斗笠,想要掩蓋出他那張臉,他本想騙過她,可她是個聰明的人。
“生命是我眼中最值錢,也是最不值錢的一樣東西,有價值的人的生命可貴,而那些沒有價值的人的生命則賤如螻蟻。人生就是這麼現實,只是你一直選擇不去看它的真面目罷了。”
“或許這就是我倆到如今這個地步的原因,你的觀點我永遠無法認同。”
“總有一天,你會向現實低頭,就像你現在向我要解藥那樣無助可憐。”
小午沒有再說下去,她拿起桌上的解藥離去。
韓壽服下了解藥,可是那臉上的傷疤是恢復不了的,他那張俊俏的臉上多出了這樣一條傷疤,這無疑讓小午感到愧疚,她不想再連累別人了,這比自己受傷更加痛苦。她沒有把賈南風說的告訴古林,最後的這條路只有她一人去走了。
古林用手絹輕輕拭去臉上殘留的血跡,依舊在那裡抽泣,轉頭用憤恨的眼神看着小午:“他是爲了你受這麼重的傷,你爲何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
她揹着身子偷偷拭去眼角即將掛落的淚珠,努力裝作無情摔下一句:“你好好照顧他。”她轉身離去,這或許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了,她沒有再回頭,這次是她欠他的。
意料之中賈南風要將小午幽禁起來,可出乎意料的是賈南風安置小午的地方竟是皇宮,小午本以爲這一輩子再也不會踏進那個地方了,可現實感覺一步步把她推進火坑。剛到城門馬伕一下將繩子拴住,小午從窗縫中看見幾個侍衛走過來問話,馬伕似乎從袖中掏出一個令牌似的東西,那幾個侍衛便立即彎腰恭敬地退了下去。畢竟在這個宮中,賈南風的地位已然和以前不同,想必楊芷和衛夫人如今見到她都要禮讓三分。
深宮院內,長長的廊道上空無一人,領着小午的是一個年紀較輕的宮女,剛開始她並沒有在意,畢竟困在這宮中的宮女多數長得差不多。直到那熟悉的聲音讓她吃驚。
“姑娘,深宮的夜裡溼氣重,姑娘懷着孩子可要小心腳下。”小午頓時停住了步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看着身前的女子緩緩轉過頭,她多麼希望不是她。她怔住站在那裡,看見那張熟悉的臉龐,還顯着稚嫩,臉頰上還有兩朵紅暈泛起。
“姑娘這是怎麼了?”
她竟然叫她姑娘,就像是陌路人一般。
良久,小午纔開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面帶着笑容說道:“奴婢叫晚清,是皇后身邊的丫鬟。”
“可是,你明明是…我的意思是…”
“姑娘你不想說的您身邊的丫鬟春英,我也曾聽皇后娘娘提起過,說是我二人長得極像。”
小午再仔細看了一眼,的確她不是春英,她比春英更加年輕,她的臉上的那種稚氣,不像是久居深宮的宮女,倒像是個天真活潑的孩子,“或許我們之間真的有緣。”但她頓時心裡泛起一絲不安,晚清的出現又是否是賈南風布的一個局,她不得而知。
“姑娘這麼說真是擡舉奴婢了,奴婢只是個宮女,而姑娘可是皇后的親眷,自然是高攀不起的。”
小午微微上揚着嘴角,親眷,對於這個字眼,可以用在她和風塵之間,但絕對不是和賈南風之間,她們之間只有恨,現在絕無親情可言。
“晚清,無論如何這幾個月還得勞煩你照顧。”
晚清低着頭,臉上那兩片紅暈更加明顯了。這或許是這宮中她能相信的唯一一個人了。
雖說是安胎卻像是坐牢,不知是不是皇后特意安排,小午竟回到了翠音司,幾年來,世事變幻無常,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不變的是那紅磚綠瓦。
走進熟悉的房間,那裡有她以往的記憶,她曾想過忘記,卻是做不到,而如今她忘得那樣徹底。
其實在離開前的那晚,她夢見了風塵,她哭着問風塵到底該怎麼做?
風塵沒有回答,而是解下了腰間佩戴的琉璃蘇,放在她的手心裡,他握住她的手,手掌還是有那暖暖的感覺,卻被清晨的一聲鳥叫打斷。她迷糊睜開眼,看着手心,竟然是真的,那一束流蘇靜靜躺在手心裡,還殘留着溫暖。
她以爲是風塵回來了,興奮地跑出去,卻看見韓壽倚在門前的柱子睡着了。
也許是小午沒有躡着腳走路,韓壽一下子驚醒:“你醒了?”
小午攤開手上那一流蘇:“這是你放的?”
“是。”他的聲音還是聽着沒有力氣。
“爲什麼,爲什麼對我…”
“我想你知道的,你對我是個重要的人。”
“可你對我只是個路人。”
路人,韓壽似乎微微低下視線,終於還是說出了:“我,會爲你在心中留下一個位置,直到你願意住進來。“
小午慢慢走向遠處,遠處樹上的葉子帶着點紅色,而現在那是小午最討厭的顏色,她緩緩說道:
“到頭來,這路上,只剩我一個人。那些說過不放棄永遠的事情,只不過是個承諾,而承諾是最不起眼的東西。
如果我們的緣分是一座橋,可能我們正在背道而馳,你有你要走的路,而我也已然走進沒有你的未來,我們就這樣連擦肩而過的機會都沒有。
既然已經無緣無份,我倆何苦要抓住以往的記憶不放,韓壽,在我心裡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即使你一直留着一個地方給我,但那絕對不會成爲我的歸宿。
我沒想過愛上一個人是那麼容易,也沒想過忘記你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你可能會覺得我無情,你爲我做的我無法報答你,或許來生我會還清。”
韓壽失落的眼神紮紮實實落在了那一片紅色的樹葉上,那紅色刺得他睜不開眼,他閉着眼,微微嘆了口氣:“那我能爲你做些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就夠了。”小午冷冷摔下一句,跟着侍衛走了,這一次他沒有再跟來,或許他的心寒了。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說的話是不是太重了,會不會傷透他的心,爲何每次帶給他的都是傷害。不過她說的沒錯,現在只剩她一個人了,未來的路還要靠她一人去承受。
夜深人靜時,晚清端着一大碗中藥走了進來,“姑娘,藥可要趁熱喝。”
小午拍了拍牀榻,示意讓她坐下,可她還是畢恭畢敬站在一旁,於是小午問道:“你在這宮中待了多久?”
晚清搖頭說道:“大半年吧,大概是今年年初被爹孃賣進了宮中當了個宮女。”
“被爹孃?”
晚清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弟弟要去學堂,爹孃沒有穩定的活兒,在這宮裡好歹也有錢拿,將來弟弟要是學成,也不負我的苦心。”
看着晚清略帶憂愁的眼神,小午安慰道:“你放心,你弟弟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
晚清擡起頭,又掛起了微笑:“姑娘,你是個善良的人。”
善良,曾幾何時她也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善良的人,而如今發覺自己只是在僞裝。
她喝下了那碗藥,藥很苦,那一股熱流從她的舌頭順流而下,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那種痛從她的喉部一直到胃。她錯了,那並不是保胎藥,那是一碗可以讓她提前產子的催產藥。果真,賈南風等不及了,對於一個八個多月大的孩子,她已然等不及,她要握住這個機會更快地來鞏固她的地位。
忍着劇痛躺在牀上,旁邊的穩婆一直在那裡喊着:“用力,再用點力,還沒見着孩子的頭。”
小午已經用盡全力,她拉扯着的被角被她揉的不成樣子,汗水溼透了她的衣衫,她大聲吶喊着,在一聲嘶吼後,她絲毫沒有意識地暈了過去。
死,對她來說是個解脫,她欠別人的也可以從此一筆勾銷,不必愧疚不必留戀地離開這個世界。在一片薄霧後,她見到了風塵,他穿着那一身熟悉的白衣,向她微笑着。
她哭了,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哭,她想他了,在他離開這麼久後,終於忍不住將她的情緒都釋放了出來。
風塵笑着說道:“你怎麼哭了?”
小午擦了擦臉頰上即將掛落的淚珠,微笑道:“沒事,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可是小午,你不屬於這兒。”
“爲什麼?”
“爲了琉珠,你要活下去,作爲一個母親活下去。”
“不,我不要,如果要我在孩子和你之間做個決定,我選你。你不要離開,你說過不離開的。”
“小午,其實一個人的一條路是註定的,我註定出現在你的人生,卻沒有一直走下去的機會。現在我要走了,而你要努力做一個真正的自己。不要哭,笑着,活着。”
眼前漸漸模糊,她伸手去觸碰他,他卻化作一團煙霧消失不見。她從睡夢中驚醒,睜着眼看着四周。穩婆頓時笑出聲來:“生了,生了,是個男孩,姑娘你快看看。”她已用盡力氣,慢慢伸出手去撫摸孩子的額頭,是那麼的溫暖,原來琉珠是一個這樣溫暖的小東西,他就那麼安靜地躺在她身邊。
她現在要爲這個孩子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