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麼!”無念不顧自己嘴角的鮮血染紅白衣,趕緊把錦瑟扶起來,怒目而視,但深深地恐懼卻掩蓋不住。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如此強烈而鮮明地表情。
錦瑟聽見他急切的語氣楞了一下,但依然是那一抹笑,看着他,對自己似乎毫不在意,“其實,我在幻境裡,看見的還有你。”飄忽的語調,朦朧的目光,彷彿是在回憶。
沒頭沒腦地一句話,讓無念一愣,但反應過來後,憤怒的情緒不自覺消散,“我也是。”目光卻複雜起來。
原來不止是自己,他們二人同時想到。
錦瑟原以爲,只有他一人在那時就已經動了情。本來,對於愛情這種東西他從來不屑,因爲他聽到過不少關於人、妖相戀的故事,有哪一個是能夠圓滿結局?所以他從不好奇,也從不渴望,他覺得,那太痛苦,所以從開始便壓抑着,後來也是搖擺不定,心中糾結,但是終究,還是沒能逃過。
他們旁若無人,那邊也打得激烈,因爲強功丸的原因,離湯功力大增,爲了萬無一失,他不知吃了幾顆。
該說他什麼呢,爲了復活瓊玉如此窮盡心力,不管自己的身體會怎樣,會有多麼痛苦。也不管會傷害多少人,是否一定能成功。他就一直抱着這麼個希望活着,不知若是希望破滅,他會如何?
綠光一閃,凌厲地一掌狠狠打在女子胸口,鮮血從空中落下,在地面滾起血珠。
“這便是九尾狐的實力?也未免太名不副實了,”離湯緩緩從空中降下,居高臨下地看着面前頗顯狼狽的女子,“司善!”
牆邊的魅兮看着如今情形,似乎鬆了一口氣,因爲他應該不會有危險了,但轉眼又有些悲涼,這件事從頭到尾,其實與她並沒有什麼關係,她的存在,她如此盡心盡力,到底是爲了什麼?她又能得到什麼?
錦瑟臉上閃過一絲擔憂,抓着無念胳膊的手不自覺收緊,無念看了他一眼,想上前,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女子輕輕勾起嘴角,即便現在躺在地上的人是她,但那骨子裡的高傲和睥睨天下的氣勢輕易便能讓人忽略她的狼狽,反而她面前的離湯在那輕蔑不屑的目光中仿若螻蟻,“離湯,若是一時的僥倖便能讓你認爲已經勝券在握,那我只能說你必敗無疑!”手在地上一拍,整個人從地上飛起,黑袍在空中展揚,獵獵作響,長髮飛舞,神情冷然,她雙眼微闔,昂首向天,雙臂緩緩擡起,龐大的靈力不斷自身體裡溢出,淡淡的光芒漸漸清晰,一個圖騰緩緩顯現在背後,威壓之感瀰漫開來——一隻巨大的九尾之狐,神聖威嚴,傲立的姿態仿若神祇!
離湯臉色一變,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敬畏,隱隱有下拜之感,儘管那不是他的本意。
終究是狐族的神,其威懾力不論何時何地,經過多少年,都不會有所改變。
錦瑟和無念也看見了那個圖騰,神色驚訝,魅兮雖然也是一副吃驚得樣子,但更多的是恐懼,對於上古神祇的敬畏。
女子周身的白光漸漸強盛,範圍愈來愈大,照的黑夜亮如白晝。充沛的靈力向四方擴去,溫暖而令人心安,錦瑟感覺到自己體內騷動得力量似乎在被慢慢壓制。
離湯臉色愈來愈白,愈來愈難看,忽然,他飛向了空中,直奔女子而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屏障彈開,落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
光芒漸漸刺眼,整個世界只剩下一片純潔無暇的白,錦瑟和無念忍不住閉上雙眼,卻能更加清晰地感覺到那股溫暖的力量包裹着自己,失去的靈力在漸漸回來,反噬得痛苦緩緩消失,錦瑟的氣息也慢慢恢復正常。
沒有了那股外溢的力量,似乎封印已被加固。
忽然,空靈的聲音在虛無中響起,“以吾之命,還汝之幸。禍兮福兮,皆當歸兮。”清澈乾淨的嗓音彷彿能滌去一切罪惡,撫平所有傷痕,讓內心平靜下來,生不出半點邪念。
光芒中,女子神色虔誠,頭顱微仰,仿如禱告一般,黑色的衣袍讓她看上去冷漠而又神秘,周身氣質高貴無比,恍惚間竟似回到了當年……
五千年前,作爲世間最後一隻九尾狐神,也是創造出狐的神,她盡心竭力地守護着自己的孩子,和他們過着與世無爭地生活,數萬年來,整個狐族無比安樂祥和。
但是,美好不會長久,平靜也總會被打破,太過平淡、規律地生活會讓人不自覺生出厭倦之心,神靈也是一樣。她去了人間遊歷,見識五色繁華的俗世,感受人情冷暖,這一切似乎給她麻木的心注入了新鮮血液,也讓她許久不曾有過表情的臉上多了喜怒哀樂,這樣鮮活地日子讓她流連忘返。
但好景不長,她看到越來越多地生老病死,可憐凡人地生死離別,開始地快樂被悲傷替代,她想改變這一切,卻無法令他們不傷痛,也無力給他們更長久的壽命,也不能。
然而,有些念頭一旦發芽,即便你努力壓制,也終究會在某個時刻倏然變成參天大樹。
在看到太多因死亡而悲痛欲絕得人們後,她終於忍不住,擅作主張耗費巨大修爲和壽命復活了因瘟疫而死掉得大半村人。她雖然疲累,但在看到那些人完好無損後,非常開心。
然而,此舉違背了天地法則,打破了生老病死得秩序,令未復活亡靈憤懣不平,致使冥界大亂,招來天帝震怒,派下仙兵仙將下界捉拿,甚至出動了幾位上仙,設下法陣將其制服。但念其是因不忍目睹凡人傷痛,雖做法欠妥卻也是善心所至,罪不當死,但也不能放任其行,遂剝離其仙骨,將其囚於忘川,受永世靈魂煎熬之刑!
但其實,天帝一直想將其除去,自己的屬下太過強大上位者自然無法安心,只是因忌憚對方的實力才一直沒有動手,而此次因爲其法力嚴重耗損,他才以並不光明地手段將其制服,但作爲一界之主總不能落人話柄,畢竟她也不是做何大奸大惡之事,所以纔沒有讓她神形俱滅,而是囚於忘川。
本來因復活村人消耗的法力還未恢復,便受到一系列懲戒,致使修爲大損,傷了根基,接着又被囚於忘川受刑,在陰暗之地更是難以恢復,這一折騰,她那一身修爲竟已去了六、七分,且難以恢復。
後來,她從冥界逃出,雖然天帝有派人捉拿,但沒有找到,又見不曾發生什麼大事,便不了了之。
她偷偷回去了狐族,畢竟那是她的家,但她並沒有表明身份。現在的她已經不復從前,即便她知道那一切是爲何,說出來了又能怎樣?他們無法與天界抗衡,她也不想爲了一己之私傷害狐族,那兩千年地刑罰就當是對自己打破天地法則地懲罰,從今往後,狐族不再與天界有任何瓜葛。
當時狐族祭司亡故,她見狀便隱藏身份作了那狐族祭司,繼續守護她的孩子。
因爲長年囚於陰暗之地的緣故,對於光亮她很是不適,所以便罩着一身黑袍,慢慢的,也就懶得換了。
如此平靜地過了七百年後,狐族迎來了一場劫難,那便是神器之劫……
倆人明白,這十六個字代表什麼,儘管無念不清楚事情始末,但心中也有些觸動。
忽然,倆人耳邊響起了那平靜空靈的嗓音,“錦瑟,雖你父親未能找到解決方法,但封印已有千年,神器力量早與你血脈相連,只要你在寒池中潛心修煉,便可將其徹底融入身體,化爲己用。然你尚需一助力,此物可找巫童子去尋。切記,輕易不可動用法力,否則封印將解。”聲音愈來愈淡,白光漸漸消失,隨着一切歸於沉寂,周圍的環境也重新顯現。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燈花煌煌,光影搖曳,幔帳低垂,房屋完好。除了遍地狼藉,方纔的一切沒有留下絲毫痕跡,但今晚發生得所有,卻讓人難以忘卻。
魅兮和離湯不見了蹤影,不知是否在那光芒中粉身碎骨,灰飛煙滅。華罄、櫻默依舊昏迷,其他人也沒有意識,此刻的狐族死一般寂靜。
不着痕跡把胳膊從無念手中抽出,他站起身來,看着周圍的一切,忽然從心底裡涌起一股深深得疲倦,朝夕相處的親人都能背叛,還有什麼可以相信?更沒想到,狐族幾千年的祭司竟是狐神,雖然不知她怎會成爲祭司,但若不是她,此刻狐族恐怕已經消失了吧。
“那是九尾狐吧。”無念忽然出聲,“據說世間最後一隻九尾狐在五千年前被囚於忘川,不曾想今日在狐族見到了。”雖然不知道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似乎元氣大傷,否則怎麼會用這種同歸於盡得方法。
“現在連最後一隻也沒了。”淡淡的聲音有一絲惆悵,畢竟相處了千年,對他又很好,怎麼能不難過。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