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與庸人的區別,不用交鋒也有無形殺意,程浩風與扎措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殺意激盪,重重威壓迫得莊丁們不由自主退開。
王魁大笑着,假裝很熱情地邀程浩風入廳,扎措也站起來微微欠身,表示一下禮貌。
互相殺不了對方,且有要事需做,先就不打打殺殺,程浩風也說了幾句客套話,和血無仇進到廳中。
他們有事要談,水無痕不喜歡聽那些言語爭論,提出要見一見王一,再帶陶君染去雲碧瑟墓前祭拜。
王家兄弟擔心水無痕是回來爭家產的,暗暗防着她,可她只讓一個老僕帶路,沒有多問什麼事。
不論怎麼說,雲碧瑟是水無痕的親姨媽,王一則是她的親表弟,王帥不好阻攔,只悄悄吩咐老僕留意她的言行。
水無痕怔怔看着王一稚嫩的小臉,依稀有三分熟悉,那是與她相似之處,有血緣關係就有斬不斷的聯繫。
“你是恨兒表姐?我聽過你的故事,爹說你不會再回來,你回來了……爹說娘不會再回來,我娘還是要回來的吧?”王一快六歲了,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水無痕。
兒子誕生後,王帥對雲碧瑟的態度逐漸惡劣,到後來甚至不許她接近兒子,或許爲了彌補兒子缺少的母愛,他對兒子十分疼愛,王一完全是個被淹在蜜罐里長大的孩子。
也許沒料到他過得那麼好,王帥常常在他面前說雲碧瑟的壞話,他還是牽掛着母親,抱他的奶孃低聲提醒:“莊主,你咋還盼着那個瘋女人回來?老爺對你多好,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你只要記着孝敬老爺就好。”
水無痕不由冷笑:“莊主?他這麼小能當莊主?棲雲山莊是雲家的,王家的人還來當起老爺了?”
奶孃馬上低下頭,不敢再多話,王一疑惑地左看看右看看。
棲雲山莊沒什麼可留戀的,但水無痕無法真正做到對雲家的事不聞不問,她神情冷漠對王一說:“你娘回不來了!不要再盼她回來。記住,任何時候都保持清醒頭腦,並不斷變強大,才能保護好自己。爹孃靠不住、夫妻靠不住、親戚朋友全都靠不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說完後,她立刻轉身離去,也不管王一能不能聽懂。
雲碧瑟的墳在後山,墳的斜上方是雲家先輩們之墓,左側方是雲碧瓊的墓。
祭拜完姨媽,水無痕再走到母親墓前,沒有行禮,默然凝視墓碑。
陶君染在她身旁靜立,也許只有他們才懂爲什麼可以化解與姨媽的恩怨,按禮行事,但無法諒解母親。
已是初冬,江州山野仍然四處草木蔥鬱,沒有蕭瑟景象,可他們二人的心境是風聲蕭蕭、荒涼冷寂。
陶君染的淚水溢滿眼眶,他連忙擦去,又吸吸鼻子忍住了淚意,她不喜歡別人哭,爲了她高興,再難受也不能哭。
他們返回山莊之時,程浩風他們還在談事,水無痕又讓,一個莊丁帶她去瞧瞧雲碧瑟被關的地方。
那個莊丁磨蹭着不想去,可頂不住水無痕冷厲目光帶來的壓力,只能帶去了。
自從確診雲碧瑟瘋了,一直把她關在以前閉關修煉用的石室內,只不過石室多年前因胡仙仙和雲碧瓊相爭損毀,至今沒有修繕,那裡只有最靠外的一間還勉強完整,一個垮開的小洞正好用來投放食物。
才伸頭到小洞邊,已有惡臭撲鼻而來,水無痕不怕臭,但怕薰着天生懼臭的陶君染,揮手以靈氣把臭氣吹到遠處散開。
陶君染因母親香草女妖體質影響,不僅僅討厭臭氣,是到了聞了臭氣會全身發黑的地步。
看出師父其實很關心自己,陶君染耳朵發紅,心頭暖融融的,剛纔因想起父母而帶來的悲愁情緒全沒了。
水無痕沒注意他有多少複雜情緒,只細看着石室內環境。裡面沒有任何傢俱,只有一堆亂稻草、一個破碗、一根刻有符文的粗鐵鏈,垮了的裡面石室處有很多碎磚亂石,那就是臭氣之源,是拉撒污穢的地方。
囚犯尚且有放風之時,也有專人來倒馬桶,這裡連這兩樣都沒有,比牢房條件還惡劣百倍!曾過慣了舒適生活的雲碧瑟怎麼受得了?養尊處優的她落到這般境地,不瘋也得瘋!
牆上很多橫七豎八的紫黑污漬,那是血痕!而靠門的牆上有一大團噴濺狀血跡,色猶殷紅,那裡定是雲碧瑟殞命之處。
憑血跡中的氣息,水無痕能確定姨媽真是撞牆而亡,可她並沒有因姨媽是自盡而對王家兄弟減少恨意,被逼得自盡比起被直接更痛苦!
被殺死、被毒死、種種害人手段不同,可只要拿到證據,能讓兇手得到同樣的懲罰。但是被逼自盡的,律法懲罰不了兇手!
眼前血痕交錯,水無痕似乎見到鮮血飄蕩起來,見到雲碧瑟癲狂地大喊大叫,可無人信她無人理她;見到她悲憤無處發泄用手抓牆,抓得指甲斷了,手指破了;見到她心如死灰,絕望地撞牆而死……
水無痕的手攥得骨節直響,陶君染的手也緊攥到泛起青白色。
夜幕降臨,他們再去大廳時,程浩風他們終於談完了事情。
對於雲碧瑟的死,王帥始終一副他很傷心的樣子,再三表示他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妻子的事。
至於斷了和程浩風的合作關係,那是因運武器到番邦方便一些,運給程浩風跋山涉水還要渡海,實在太難。
爲了彌補毀約造成的損失,棲雲山莊願出三千兩銀子補償。
而關於帶走大粗、糰子他們一家人的事,王家堅決不同意,說是怕他們去錦鯉島過不慣,他們是普通凡人,去了之後定然會被修者與妖怪欺負。
程浩風答應不多過問雲碧瑟之死,但毀約補償不要銀兩,要他們交出以前合作制噴雲壺之類武器的圖紙,並且必須帶走大粗一家。
雙方爭執不休,扎措提出一個比武建議,哪方贏了按哪方的要求辦。
要比武,但不能他們親自動手,一是地位擺在那裡,動不動就打鬥有失身份;二是萬一控制不好力道,整個山莊會被夷爲平地。
王家和扎措派了三個晚輩出來比武,一個是嶽晴暉,二十五歲,瀛海門掌門之子,嶽鍾旭的第六代孫。
他是來爲門中兄弟姐妹們定製法器的,屬於偶然碰上這件事情,但因太爺爺居然被程浩風勸服,頹然放棄討伐同天城,覺得太爺爺真夠窩囊的,他早有挫挫同天城銳氣,顯顯自己威風的心思。
嶽晴暉聽得比武,連忙毛遂自薦,的確打不過程浩風,但勝了那些門人弟子,他還是有信心的。
一個名爲郎天銳,才十一歲多點,是黑娃的同父異母弟弟,黑娃離家時他還沒出生,見也沒見過那個哥哥,可他要爲哥哥報仇。
那不是他特別看重兄弟手足情,是扎措告訴他,要想在黑狼一族中立威,給哥哥報了仇,並最終打敗程浩風,就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他年幼無知,還受母親時時刻刻教導要比其他兄弟姐妹強才能出頭的影響,拼命想證明自己的能耐,能與程浩風那一方的人打鬥,正是個磨鍊機會。
第三個是駱鳴沙,還沒滿十歲,是阿木甲與阿骨的兒子,隨母親隱居後,扎措輾轉找到他們母子,一再表達誠意,終於讓阿骨同意他收駱鳴沙爲徒。
駱鳴沙在師父教導下早有爲父報仇之志,摩拳擦掌等着收穫復仇的第一個勝利果實。
程浩風讓血無仇與嶽晴暉對戰,水無痕與郎天銳對戰,陶君染與駱鳴沙對戰。
扎措連聲反對,郎天銳才十一歲,初聚靈氣,水無痕二十一歲了,靈氣已到可以隔空御物的程度,不用比也是水無痕勝。
但程浩風帶的人少,沒有合適人選,讓他們另找人蔘戰。事情談到這個階段,比武勝負只是彩頭,可爭的是面子,是一份傲氣。
扎措讓人帶來一個小少年,那是大粗和糰子的兒子,大名郭定安,十二歲了,也學過些拳腳功夫。
“他和水無痕如同姐弟,今天這比武又與他們一家人將來命運相關,把他算在你們一方,讓血無仇不要參加比武。你們同不同意?”扎措輕推郭定安到程浩風身邊。
程浩風當即答應,安排水無痕對戰嶽晴暉,陶君染對戰郎天銳,這兩場有絕對把握能勝,至於郭定安能不能贏得了駱鳴沙,已不重要。
山莊練武的校場內,樹着一圈熊熊燃燒的火把,照得夜空紅到發亮,場中鋪了一大塊紅毯,正對紅毯兩丈之外一排太師椅,王魁、王帥請程浩風、扎措等等貴賓坐了,圍繞着紅毯一丈之外又拉起一圈紅繩,八個健壯護院守在紅繩旁,很多看熱鬧的奴僕和賓客站在紅繩外擠來擠去。
臨時設的比武場地很簡陋,第一場參賽的陶君染和郎天銳並沒有因此而敷衍,他們認真、緊張且期待着開始動手。
一臉嚴肅走到紅毯上,兩人各向自己一方的人點頭致意,而後各站紅毯兩端,朝對方亮出起手式。
陶君染身穿素白道袍,袍角掖在腰帶中,小小年紀已有玉面俠客的風範。
郎天銳身穿玄色錦衫,也把衫角掖在腰帶中,開戰鑼響,快如旋風擊出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