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大理石廊柱,金黃的穹窿尖頂,整齊對稱但並不呆板的捲雲雕飾,廳內穿各式衣裝的人歡喜談笑,新修的迎仙閣天方風味餐廳還沒開業,先當成高有德婚禮宴席廳。
高有德岳丈家的院落已算大了,可難以同時接待上千賓客,麥塔哈既已把在浮克城的產業給了高有德,用這裡來辦婚宴最合適不過。原本還對女兒從街上拉來的女婿存有疑慮,這樣一來他完全放心了。
雖是餐廳,卻與商道兩邊一些小邦國的王宮差不多寬敞,圍合三方的三個大廳連通,一樓招待普通賓客,二樓招待貴賓。
廳中兩邊每隔五步設有樹形銀燭臺,無煙蠟燭照得廳中溫馨明亮,紅地毯上織滿豔麗花朵,餐桌上鑲金嵌玉的器皿閃着絢彩光輝,充滿豪華又喜慶的氣氛。
有些客人金髮碧眼,有些客人紅髮藍眼,還有些客人捲髮黑膚,都穿着彰顯熱情奔放異域風情的光鮮服飾,在他們當中,程浩風和胡仙仙有些格格不入。
程浩風身穿白色道袍,外披淡藍薄紗袍,修長的身姿飄逸出塵;胡仙仙一襲玉白曳地長裙,外披淡青紗衣,嫋嫋婷婷行步若微風徐徐。
也許是他們烏髮如墨,也許是他們相比之下身材瘦小,也許是他們衣飾過於素淡,其他賓客用怪異目光看着他們,但又因他們氣質不凡心生好奇和喜愛。
男賓客們看胡仙仙的目光猶爲直接大膽,程浩風側頭掃視一圈,讓麥塔哈尋個單獨小廳再談話。
麥塔哈領路往三樓行去,高有德連忙讓岳父幫忙招呼一下客人,隨他們去了。
三樓有賬房、庫房之類,還有一間備來以後當管事者書房的小屋,他們進書房後,程浩風拿出一個小錦盒遞給高有德。
“我雖已不是法朝國師,但還能說得上幾句話,這是通過謹郡王得來的。”
高有德開了錦盒一看,是一塊小孩巴掌大的金牌,一面刻有“金蘭手足”四字,一面刻有“並肩義王”四字。
法朝能識字的人幾乎都能看出,是表明謹郡王和他結拜兄弟了,共享王府之福的意思,但這讓浮克城的人看來,差不多是高有德有等同謹郡王地位的意思。
麥塔哈笑道:“好,很好,德子,你已是真正的東方王子,祝你交到更多好運。”
“這怎麼行?這使不得……使不得……”高有德急得額頭和鼻尖上滲出汗水。
“謹郡王答應了承認你這個義弟,又不存在說謊怕穿幫的問題,不用擔心。”程浩風笑着勸道。
高有德眼含熱淚感謝程浩風后又朝麥塔哈鞠躬,“少爺,也謝謝你幫我,你的財產也不是大風颳來,我只是幫你管着,永遠都是麥家產業。”
胡仙仙朝他擺擺手,“你不用謝這個又謝那個了,嘻嘻,只謝我就好,要不是我推薦你跟着麥少爺,你還沒有此番奇遇。”
聽她這樣說,高有德鞠躬連聲道謝,她輕快閃身到一邊,笑說道:“好了,我替他們接受所有感謝了,你不用一再道謝。快些去招待賓客,然後等着高高興興入洞房。”
高有德含笑走了,胡仙仙對衆人說他是傻人有傻福,程浩風說也是麥塔哈把他照顧得好。
麥塔哈深深看一眼胡仙仙,緩聲說:“你託付我照顧他,我當然要對他像親兄弟一樣。”
言外之意是全因胡仙仙才對高有德很照顧?程浩風心底泛起醋意。
“高有德不想跟着高有寶當土匪,情急之下求仙仙指條明路,從此處處遇福星,運氣實在好。麥少爺年紀也到了應當成家之時,不知有何打算?”他戲謔橫一眼麥塔哈再看向葩媞。
葩媞身穿露肩玫紅短衫,玫紅長裙,身材凹凸有致,正低着頭髮愣,平常光彩照人的她,見麥塔哈心思都在胡仙仙那裡,此刻如同受了冷落的小丫頭。聽到程浩風問話後,期待又忐忑地擡頭看麥塔哈。
歲月如梭,相識快四年了,麥塔哈一開始就明白她的心意,可至今沒有表明態度,面對她的目光,麥塔哈頓感心疼,想要用心憐惜她,“滿剌加局勢已經平穩,把法朝通天方的商道各處站點重新打理好再有幾個月就行,到那時,我準備迎娶葩媞。”
“哦……啊……娶我……”葩媞下意識地反問,驚喜得眩暈。
“不要答應他!”胡仙仙搶話道,“這麼敷衍草率求婚,不答應!要……找一個你們只有你們兩人相處的時候,莊重又浪漫地求婚。”
葩媞紅着臉捶捶胡仙仙的肩膀,又微笑看向麥塔哈,他不好意思地笑說:“是的,是的,我準備一個儀式再求婚。”
各有歸屬,盡皆歡喜,程浩風又和麥塔哈一些正事,又對麥塔哈囑咐道:“浮克城地理位置優越,與各國邦交也都友好,我們好好經營這裡的事務,對將來大有益處。”
聊完後回到廳中,菜已上齊了,正要開宴,有侍女通傳末神扎措到了。
不清楚他來做什麼,可基本禮貌還是要有,高有德和麥塔哈迎上去,見他入廳,胡仙仙不禁面露恨意。
不應在別人婚禮上生事,程浩風朝胡仙仙輕搖了搖頭,讓她和葩媞先去角落一個女賓座席落座。
想要裝成不認識,避免麻煩,可扎措偏要挨近程浩風在中間一桌坐下,還笑說:“程兄,好算計,居然到浮克城來佈局了,把一個小嘍囉也變成顆大棋子。”
“你不請自來又是做什麼?破局?搗亂?還是鬧點笑話給新郎新娘添樂子賀喜?”程浩風反脣相譏。
扎措並不生氣,朝高有德的岳父說:“來者是客,送上新婚賀禮了更是客,對不對?”
不明情況的老人訥訥點頭,扎措得了主人以禮相待後,又瞧來瞧去,找認得的人去敬酒打招呼,在席桌間穿梭不停,而後到胡仙仙身邊。
“仙仙……”他輕喚一聲,止不住怦怦心跳,又立刻眼尾一跳,那似乎在抽搐的眼睛將所有原本情緒都壓制,讓他的模樣變成浮誇調笑,“有沒有想我?”
“我們不熟。”胡仙仙擡起頭答應,看他的眼神冷漠疏離。
“冰炎珏?”扎措訕訕一笑,仍是細細打量着她,看到那玉佩後又似嘲諷似頹唐地說,“他爲了你還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
胡仙仙聽到此話一驚,冰炎珏是兩個玉佩扣合而成,傳說中能壓制並改變修者氣息,十分難得。
從冰炎珏名字也可知是寒涼陰氣與火熱陽氣皆有,胡仙仙從古籍中看到過,冰炎珏兩塊玉早已分別失落,一塊據說掉落在冥界罡風崖,一塊在八熱火山失去蹤跡。不少修者前往這兩個險惡之地,沒有人找到過,沒想到程浩風找了來。
冰炎珏尋來不易,只爲了給胡仙仙遮掩氣息,免得到浮克城走一趟,又生牽扯天命又改。
扎措纏着胡仙仙說話,程浩風和麥塔哈他們又不好在高有德婚禮上發怒,正爲難之時,葩媞向扎措笑問:“末神在與法朝交戰時敗得一塌糊塗,見了戰勝你的人也不羞愧?”
把私人恩怨扯上征戰勝負,扎措也不好意思再賴着說些什麼了,裝作無所謂地說:“勝敗乃兵家常事,誰能笑到最後還是未知數呢。”
扎措退開,胡仙仙長舒一口氣,近來在蕊仙居中歲月靜好,仿若種種爭鬥全沒有了,可風暴從未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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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交際而來的人,宴席上說話都不說透,都打着啞謎,暗用言語彈壓人,程浩風也是說話玄玄乎乎,一切盡在算計中的老成樣子。
不在一席,卻也在同一個廳中,他偶然與胡仙仙四目相對,老成的他竟悄悄拋了個媚眼兒。
的確是媚眼兒,煙花巷裡濃妝豔抹的風塵女子所拋那種勾人媚眼兒。
胡仙仙一驚,差點兒把餐刀掉落,怔怔半晌,才捂嘴偷笑。
席後,高有德帶他們去岳父家見見新娘,這浮克城風俗,新婚夜不鬧洞房,是在孃家由親人陪着唱歌閒聊。
高有德沒有親人了,新娘家親人也少,見他們到了後,爲了遠方貴客不拘束,新娘親人出了屋子。
雙方不熟,要互相介紹。浮克城用的語言也是天方語,但發音略有區別,高有德隨商隊裡的同伴學了一點天方語,結結巴巴向新娘介紹着胡仙仙他們,又一句想半天地翻議胡仙仙他們的話給她聽。
正聽得人着急,新娘大方笑說:“你們喚我卡迪婭就可以,來浮克城的中土人士很多,我從小喜歡中土文化,學了你們的語言。”
她的中土話帶了一點口音,但是字正腔圓,說得相當流利。
高有德摸摸額頭,“你會說中土的話呀?”
“你一直用天方話和我交流,我沒有說中土話的機會,還以爲你想學天方話。”卡迪婭挺委屈地看着高有德。
胡仙仙他們低頭忍笑,挺甜蜜溫馨的場面,可想想高有德在她心中的身份,若是她要求繼承王位,要當王后怎麼辦?哪怕是一個小邦國也不可能讓高有德當國王。
“卡迪婭,有些事要提前和你說,德子他沒有王位繼承權,也不可能管理國家……”胡仙仙費力地想着措詞。
卡迪婭擺手打斷她的話,又親暱地拉着高有德的手說:“他已經多次和我說過他的身份,我認定他是東方王子也有原因。我要是再嫁不出去,不只鄰居們要恥笑,父母也要討厭我了。我在街上看到他白白胖胖很可愛,偷偷跟蹤,觀察到他對人很好才拉他娶我。”
“怎麼個好呢?”原來是這姑娘是個明白人啊,胡仙仙心裡落下塊大石頭,又笑着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