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百花爭豔,紫霄宮大殿之外,一株碧桃紅英繁盛,開得燦若雲霞。
只是有閒情逸致欣賞的人沒機會來這大廳外,能在此處隨意出入的人沒有閒心去欣賞。
胡仙仙與程浩風早就心意相通了,無需對方說什麼做什麼也能知曉其意,又豈會聽不出程浩風所答並非出自真心?只是不願猜疑。
她相信程浩風把她放在心尖,可她不相信程浩風會把法朝國運放在心中重要位置,她自認沒有心懷天下的大仁大義,但若是程浩風沒把法朝放在心上,她會有很重很重的負疚感。
"胡仙仙,虧你也是天生慧根,修爲精深,還輪轉十世之人,連國家興亡、朝代更迭也看不透。"段夢柔本是站着的,說這話時姿勢優雅地坐下,更顯得對胡仙仙很不屑。
胡仙仙不管她態度如何,只盯着程浩風。
“仙仙,皇上不僅是法朝天子,還是我摯交好友的分身入凡,我不會讓他當亡國之君的。”程浩風以此向胡仙仙保證不會不管法朝存亡。
胡仙仙沒接話,段夢柔撇嘴笑了笑,"程浩風,你爲何不敢直接承認所做一切都爲了你自己目的,根本沒把國家將來放在心上?你也沒把其他人的生死存亡放在心上。任何國家也好,宗門也好,對於生命漫長的修行者來說,不過是一場遊戲中的較量,至於那些凡人的生死對我們而言,更加不重要。"
程浩風默然側開頭,像是很厭煩段夢柔所說的話,也像是不敢面對胡仙仙。
"凡人的生死怎麼可能不重要?連家人安康和國運興衰都不顧了,還能修什麼大道?"胡仙仙朝段夢柔吼着,吼得很兇,可心底卻有點發虛。
段夢柔冷笑幾聲:"怪我算盤打錯了,才讓你們在水無痕撫養之事上抓了把柄,此事你們完勝了!可這還不是最後結果,要看誰笑到最後,那纔是真正的贏家。"
胡仙仙和程浩風都沉默着,也不告辭就陰着臉出門,水妙虛和水無痕已先他們一步走了,兩人飛於雲中,都憋了很多話想說,又不知如何說。
到得閒雲觀外,落身下地,程浩風下了很大決心似地鄭重對胡仙仙說:"你要牢記,不論我做了什麼事,我都從來沒有想過要辜負你。"
胡仙仙長呼出一口心中濁氣,幽幽低聲道:"願你不負我,也不負你自己。"
兩人含情脈脈對視,綿綿情意之外又有很多複雜情緒,可都沒再說什麼,並肩走進仙緣圃。
水無痕和水妙虛已和杭無一、唐彩兒相見,胡仙仙又正式給她們彼此介紹,但水妙虛一直顯得有點不自在。
胡仙仙溫聲說:"水道長若是在這裡住不慣,可以去找你義兄歸沖虛歸道長,但若是不願意和無痕分開,你要在這裡安心住下去我也很歡迎。不用拘束,你要願意的話,我還想請你幫我多管管這些小淘氣呢。"
聽得這麼說,杭無一她們三個小姑娘都期待地看着水妙虛,感覺出她們誠心希望自己留下,水妙虛說:"我還是先跟你們住在一起吧,等無痕年紀大一些了,我再去投奔義兄。"
此後讓水無痕和水妙虛先熟悉環境,休養了兩天,辦了正式的收徒儀式。
程浩風雖已不管軍政大事,連各門派的事務都不管了,但仍然時刻注意着天下局勢變幻。
勐納城從三月起,開始驅逐法朝商旅,大有與法朝做對,甚至交戰的態勢。也許扎措經養精蓄銳恢復不少,又要重出江湖,再掀風雲了。
臨海各地的海盜和東瀛沿海各股小勢力已被會蒯森雄收服,蒯森雄沒用本名,自稱“阿雄”,但旗下勢力稱他爲"雄王"。有雷鵬暗中支持,他的勢力大到連東瀛朝中軍隊也有些忌憚。
滿剌加和暹羅以及南海小國戰火不斷,戰敗的流寇到處搶掠,把天竺也給牽扯了進去。
再後來,暹羅、天竺與番邦爭鬥激烈,滿剌加國內物資短缺,東征西討損耗又大,沒有能力再征戰了,退出戰局。
屢經戰爭荼毒的滿剌加大地上滿目瘡痍,處處民生凋敝,逃亡在外的公主葩媞想趁篡位的僞帝焦頭爛額之時,帶兵回滿剌加,奪回王位,輔助弟弟振興故國。
麥塔哈雖還不肯接受葩媞的情意,但因葩媞一往情深又屢屢幫助他,因此願用麥家所有家產支持葩媞招兵買馬。
程浩風也讓邊關各部暗中相助葩媞,並請雷狂調了鄭退遼去邊城協助陸來尊等人鎮守,實際上鄭退遼化妝帶人護送葩媞回滿剌加。
各處皆有風波,程浩風以雲遊天下爲名離京,去分派各種事務。
程浩風出門之後,胡仙仙和杭無一、水無痕、唐彩兒她們玩兒得快把閒雲觀給翻了一個個兒。
連水妙虛也因爲她們帶着胡鬧天天耍笑起來,又請來碧洗宮的小道姑們還有張瑞娟,包括酒兒也一起吃吃喝喝、蹦蹦跳跳。
茶兒看着她們恨得牙癢癢,還不得不在胡仙仙面前曲意逢迎,儘量和她們打成一片。
暫無大的戰事,胡勇剛歸家探親的時候也多起來,葛淑美過得順心,與胡仙仙姑嫂關係也好起來。
在胡仙仙和胡勇剛都安享和平之時,駐紮京城郊外的鄭天霸部下和廊州驍騎營所部發生衝突。
四月初六,依令所遣,鄭天霸讓蟠龍寨舊部和越州痞子兵送軍需用品到廊州驍騎營,兩地相距不算遠,所辦的事又簡單,鄭天霸隨口吩咐下去,沒有督促。
因鄭退遼去了滿剌加,鄭天霸又個性粗放,對血裡火裡拼殺出來的兄弟們管束不嚴,這些廂軍兵痞們又有各種陋習惡行復發。
兵痞們嫌旅途寂寞,他們不僅帶了酒肉一路吃喝,還帶了兩名歌妓唱曲兒解悶。
到了廊州驍騎營後,發放用品時沒有條理地亂堆亂放,還大呼小叫,催士兵們快些領,別耽誤他們玩樂時間。
驍騎營中將士皆是正規禁軍,哪容得下不入流的廂軍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
“嚷嚷什麼?你們來發用品也該立個規矩,排個隊例,不先做好準備又怎麼能又快又好地辦事?”一個驍騎營士兵指責道。
一個兵痞瞪着眼睛扔了手中拿的軍服,猛推士兵一下,“敢來教老子怎麼辦事兒?老子上陣殺敵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呢!”
另一個看起來是驍騎營小校尉的大個子衝出來,看着兵痞欺負自己手下的兄弟,哪能忍得下這口氣呢?
右拳直出,大個子打中那兵痞胸口,左腿同時一伸,絆得那兵痞摔了個狗啃泥。
“好!打得好!”驍騎營士兵鼓掌叫好,那兵痞惱羞成怒,拔刀相向。
“要動武?”大個子反手一撈,綽了鐵槍在手,“哼,讓你們見識見識虎狼之師的威風!也讓你們明白到了軍營是保家衛國,不是喝酒狎妓的!”
大刀揮出,帶起勁風呼嘯;鐵槍橫掃,漫開凌厲殺氣。
他們兩個鬥得不分上下,觀戰的人有的說刀法更實用,刀刀致命;有的說槍法更精湛,嫺熟巧妙。
爭論中,一個驍騎營士兵中氣十足地說:“你們烏合之衆就是烏合之衆,哪有我們軍紀嚴明、訓練有素的禁軍戰鬥力強?”
另一個兵痞馬上亮開大嗓門兒反駁:“你們看着挺威武,排儀仗隊還差不多,真上了戰場還是得會拼命、會耍狠才能打勝仗!”
他們兩個耍嘴皮子都沒佔着便宜,動手打起來,打鬥的加了一對了,很快,兵痞們和胡勇剛屬下的一隊精銳之師混戰起來。
當時,眼看要釀成軍中大禍,劃撥在胡仙仙名下的破軍鐵衛駕着天外飛仙飛出,在空中射箭傷了幾個鬥得最兇的人,又高呼讓雙方停止打鬥,並以最快速度請了威望高的將領來到,才平息亂鬥。
出事後的當天夜裡,消息傳入京中,雷狂當即下令把參與鬥毆的士兵都打三十軍棍,然後再把帶頭挑事的人開除軍籍,並讓身邊衛兵把鄭天霸捆到了兵部的刑房關着。
因鄭天霸有軍功封了爵位,雷狂、霍圖他們都不能自行處置,要上奏皇帝請示。
鄭天霸治軍不嚴當然有錯,胡仙仙他們都沒有去求情,軍中之事皇帝只提建議,不會干預太多,由雷狂處置,他們也相信會公正處理的。
四月初八下午突然傳來消息,皇帝親自下令讓金龍衛去兵部刑房抓了鄭天霸轉移關進天牢,且是斬立決的重犯所在死牢。
胡仙仙怔立半晌,鄭天霸是該受罰,也早和程浩風提過要管制好那些不守軍紀的蟠龍寨舊部和越州臨時招的痞子,可爲何嚴重到了要讓鄭天霸去死?
畢竟鄭天霸沒有授意也沒有參與鬧事,他是一軍主將,也不可能仔細管小兵辦的一些小雜事,因小事而釀大禍是他所難預料的,將他削去爵位、開除軍籍已算嚴懲,何至於要他去死?
鄭天霸從德元六年被朝廷招安後,到德元十一年受了五年排擠打壓。等着韓澤熙登基,因從龍有功才受到重用。
韓澤熙登基第二年改元嘉祥,從嘉祥元年到至今嘉祥三年,三年時間裡鄭天霸南征北戰,用血肉累積成了軍功。
軍中鬥毆是該嚴懲,可鄭天霸罪不至死,胡仙仙脊背發寒地揣測着:嘉祥帝韓澤熙登基三年多,寶座漸穩,這就要開始做"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