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仙級別以上的神仙要給一般人還陽加壽並不難,只要有"奉母至孝”,“禮敬聖賢”,“曾救貧弱”這些理由,給壽終的人再加幾年陽壽,並不算違反天地規則,可要給胡勇剛這般有軍功的人改壽命會很難。
這相當於民間官員判案,縣官判普通案子的寬嚴程度有彈性,若是封疆大吏犯大案,皇帝金口定的案可只能往重了判,其他官員不敢提出異議。
並且,很多普通人只要不是窮兇極惡之人,遇上大赦天下時還能得到赦免,成了典型案例的官員幾乎沒有可能被赦。
別說胡勇剛魂魄已碎,即使沒碎,因他自身算高官,妹妹及其他朋友又是身居高位,他的生死被天庭地府密切注意着,要改變壽數非常難。
因了太難,程浩風又說有七成把握,再驟然見了墨金冕,胡仙仙真怕他們會用個傀儡騙自己,也怕他們把哥哥弄成類似血梟的怪物,那還不如讓哥哥永遠消失,真正安息。
程浩風看出胡仙仙種種疑慮,語聲低緩:"晨昏運度,耀明古今,萬類受稟,結化成形。你還記得經文中的這句話吧?混沌而有天地,有天地而有日月星辰,然後可孕育萬物生靈。你我本源是塵埃、是情絲,我們能成世上生靈,又怎麼不可能一念而使生命復活?"
或許有可能,但那得是多高強的法力才能做到?胡仙仙印象中,只有祖師能做到,也許天帝天后都辦不到。
是程浩風過於關懷她,太想復活胡勇剛,也被墨金冕騙了,還是程浩風也合謀騙她?
胡仙仙心中很忐忑,可終究還是願意相信程浩風,願意給他試一試的機會。
向他們恭敬稽首,拜託他們之後,胡仙仙靜靜立在外廳和裡屋之間的過道等着,他們關上門施救,到午時也還沒有消息傳出來。
一個小童兒端了托盤敲門,胡仙仙見托盤上的器物用紅布蓋着,因怕用靈氣隔障視物影響他們施救,沒敢用靈氣自己看,問小童兒端的是什麼。
小童兒還沒回答,程浩風開了門,接過托盤,告訴她那是補靈氣的丹藥,他和墨金冕皆已耗了很多靈氣。
胡仙仙見他的確很疲憊,向他感激笑了笑,靜候他們傳出救人成功的消息。
汶山城的石頭屋子沒有窗戶,可光線並不昏暗,在牆壁上很巧妙地做了暗孔,陽光可以折射而入,外面的人卻無法窺探屋內。
胡仙仙等待得焦燥時,爲了使自己能靜下心,她細瞧石壁,看出是砌牆方式特別纔有此奇效,至於具體怎麼砌,她可看不出來。
術業有專攻,墨金冕一心復活臧玄蛟,可能在千年之中積累了很多經驗,復活之術比天帝天后還高也說不一定。
至於爲什麼沒有復活臧玄蛟,可能臧玄蛟太特殊,受的壓制多,甚至有可能是他們暫時不願復活他,在等什麼時機?
想及此,胡仙仙想起墓底龍坑中的黑龍殘魂已有自主意識,可比胡勇剛這種只留殘念的情況要容易復活……
是不是墨金冕有術法,而程浩風把臧玄蛟鎮壓在墓底龍坑不肯給他機會去復活?那麼,爲了救活胡勇剛要給墨金冕有利條件,會不會那條件是……
胡仙仙不敢再想下去,如果爲了自己哥哥重生,要用放了臧玄蛟殘魂的代價來換,寧可永遠因兄長之死愧疚也不能答應。
思路如一團亂麻,等屋中光線暗下來,門終於開了。
胡仙仙拋開那些煩亂思緒,衝進屋內,只見胡勇剛的傷口全縫合好了,換了乾淨衣衫平躺在牀上,看起來面色如生,但並沒有鮮活之氣。
“已讓精忠矛上的殘念附歸肉身,相當於埋了點生命火種,但要真正救活胡將軍,還得做其他幾個步驟。”程浩風拉了胡仙仙到外廳,讓她不用擔心,又解釋幾句。
“接下來要做什麼?”胡仙仙急切問。
程浩風密語傳音:“去見鬼王,請他讓地府改生死簿,抹過胡將軍自盡而亡的事,改成重傷昏迷。”
兩人向墨金冕告辭後,飛向格達裡,一路之上,胡仙仙有好幾次想詢問墨金冕爲什麼出手相幫,可又怕惹程浩風不高興。
見她欲言又止,程浩風說:“想問什麼,說出問題。”
“墨先生爲什麼肯幫我救哥哥,你答應他什麼條件?”胡仙仙憂慮看向他,但願付出的代價不是那麼可怕。
新月如鉤,星海燦爛,在這樣的仲夏之夜能與心上人共度良宵,是多麼美好的事呀。
程浩風眼中漾開愉悅笑意,握緊胡仙仙的手,“你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墨金冕也算是我們師叔,他在送達娃易陽絕塵傘的時候,已經算到胡將軍會有生死大劫,所以早做了安排,地府的陰差沒有勾銷胡將軍壽命。”
沒有勾銷的意思,和一般人死後沒有去祠堂註明已死同理,只是個記錄形式,並不能改變已經魂飛魄散的事實。
“你在故意扯開話題,如何記錄只能讓我哥復生以後能名正言順德活在世上,和生死本身沒有太大關係。”胡仙仙嚴肅再說,“和你用了什麼條件讓他願意救我哥,更沒關係。”
程浩風無奈低嘆,攜着胡仙仙落身在荒漠中,點了點胡仙仙的額頭說:“你呀,越來越不可愛了。我瞞着你,是爲了你好,既然你要追問,告訴你也無妨。
墨先生的條件其一是,他在一天,我就不能殺扎措;其二是,他在汶山城住一天,我就不能攻打番邦;其三是,他要收達娃爲徒,雲華觀門人要永遠對他的傳人友好。
在夜城,因了達娃的事,他主動現身求見,送上易陽絕塵傘,當時見了胡將軍,他就暗中對我說過胡將軍有生死大劫,提出過條件。
我當時沒有答應,他也並沒有硬勸,只說若是胡將軍有難,可以去找他,用那三個條件換得胡將軍安康的承諾會一直算數。”
他們落身之處已接近格達裡,荒涼一片中還偶爾有幾株野草在頑強生長着。這裡與汶山城相距不算很遠,氣候相差可很大,汶山城只比陵州略乾冷些,這裡則是寒風凜冽,氣息中沒有半分水汽。
胡仙仙瑟縮了一下,也不知因是又冷又幹的感覺讓她快變成石頭了,還是因聽了程浩風這些話。
“仙仙,我們暫且答應他,他只說了他在一天,我們就一天不能做什麼,可若他不在了呢?至於友善對待他的門人,我看達娃並沒有險惡之心,友善對她也是應該的。”程浩風顯得心虛,因爲他還有個條件沒說。
那個條件是每年冬月十九,帶墨金冕去一次墓底龍坑,讓他和臧玄蛟單獨會面。
胡仙仙能體會程浩風不願讓自己受任何傷害的那份心意,哥哥若是就這麼徹底歸於寂滅,胡仙仙只要還有意識,都會想起此事就自責愧疚。罷了,明知他還有事沒說,也不再追問,再問下去會薄了他的心意。
再飛身入空,飛到格達裡的範圍內,俯視下方只見光禿禿岩石,連沙子和泥土都很少,更別說花鳥蟲魚了,名副其實的生命禁區。
在格達裡上空飛行比平常要費力些,不是靈氣不夠,一是這裡的風如罡風般有非常大的阻力;二是這裡的死氣很濃,對調御靈氣有影響。
六月初九中午,他們細細查訪鬼王的安身處,終於在一片黑漆漆的石林中感應到鬼王的氣息。
石林中有很多高達十丈的黑石柱,通體黑得發亮,在其它地方沒有這種岩石。
飛入石林中,死氣更重幾分,在格達裡雖不見各類生靈,總還有陽光雨露,這裡面連陽光也沒有。
石林之上沒有蓋什麼,能看得見藍天白雲,可就是見不到一縷陽光。
“這黑色岩石可以濾掉陽光,還是遮了什麼透明的東西在上面?”胡仙仙好奇問着。
程浩風搖搖頭,他也不清楚。
“哈哈,仙仙,你問那個呆頭鵝沒用的,他可不懂!”朗笑聲傳出,鬼王從一根黑柱後繞到他們面前。
程浩風臉色陰了陰,還是禮貌地向鬼王稽首。
鬼王對他視而不見,大步走到胡仙仙旁邊,撩了撩暗紅袍裾,笑問:“仙仙,是不是有什麼事要來求我?快求我,快求我。”
看他興奮期待着胡仙仙求他,跟在他身後走出的凌若風撇了撇嘴,再又含愁帶怨看向程浩風。
迎上她的目光,程浩風頷首致意:“四師妹。”
凌若風有些不自在,扭開頭不理他,倒是僵硬笑着和胡仙仙打招呼:“七師妹,稀客稀客。快請坐。這黑石能吸收陽光中部分光波,因此石林中沒有陽光,但並不黑暗。”
她指向幾個特大石柱合圍的一小塊空地,那裡有石桌石凳,胡仙仙隨她走過去。
鬼王也跟了過去,“你把問題給回答了,我還在她面前顯擺什麼?嘖嘖嘖,快勸仙仙求我呀。”
胡仙仙說出到這裡目的所在,鬼王答應了。鬼王又解釋,正因有這片石林,他才千方百計想得到格達裡這片區域,因他和凌若風雖不怕陽光,但陽光對他們修煉無益,可他們又不願呆在黑暗潮溼的地方,這裡可算安身的上上之選,還因有天然死氣,有助修煉。
他們聊着,又互相調侃着,挺高興的樣子,程浩風立在原地似被遺忘了。
“受冷落了?”鬼王回頭得意笑看着他,“誰讓你那麼無趣的?唉,仙仙的初吻還給了我呢,要不是看你可憐,纔不會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