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雨陰寒溼冷,黑沉沉的天空似要垮塌,才申時中刻已經如在深夜。
攝魂鈴泛着黑色靈氣,是與灰黑夜色不同的黑,那是一如墨汁般的沉黑,在雨絲中又如墨汁沾水般變淡暈散。
明明是扎措用攝魂鈴從刀下救了自己,胡仙仙對攝魂鈴的恐懼厭惡之意卻遠遠多餘那把刀。
胡仙仙的魂魄是融合而成,本來就不穩固,攝魂鈴又是會令魂魄散亂的法器,她怎能不懼?
但在扎措伸臂之時,那傳來的氣息讓她渾身汗毛炸立,直覺他會帶來比攝魂鈴更大的傷害,也來不及考慮高有全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爲了避開扎措,朝那把刀和攝魂鈴上撞去!
攝魂鈴被胡仙仙撞得震天巨響一聲,那刀被震得從持刀人手中掉落,胡仙仙也受了鈴聲反震力影響,頭暈無比而跌下。
可胡仙仙只是暫時的神魂不穩而跌下,眼看將要觸地,她翻身凌空而起。
剛一穩住身形,扎措已飛到身邊,關切問道:“仙仙,有沒有傷着?”
胡仙仙不解其意,但清楚此刻沒必要弄明白他什麼意思,見唐彩兒被婆娑女捆住尾巴,艱難掙扎,就戒備地看着扎措,倒退飛向婆娑女準備解救唐彩兒。
當時用此計,的確牽制了婆娑女他們,讓樊鼎瑤能順利攻打瀘縣,可唐彩兒真的受委屈了,胡仙仙拼着性命也要讓她脫離險境。
慧心玉劍如電飛射而出,割斷飄帶,胡仙仙再以身擋在了婆娑女面前。
沒了束縛,唐彩兒猛扇翅膀高飛,甩脫了已斷的飄帶,再回頭去助胡仙仙。
“彩兒快走!別管我!”胡仙仙肅色喝道。
因靈氣不足,胡仙仙近身與婆娑女纏鬥,慧心玉劍以刁鑽角度不停劈斬。
唐彩兒純真嬌憨,又十分聽胡仙仙的話,得了命令後也不多糾結,展翅往軍營方向飛。
見她要逃,婆娑女的屬下們一窩蜂涌上前阻截,扎措卻揮手叫他們讓開,令他們去攻擊高有全。
沒想到扎措會親自動手對付唐彩兒,胡仙仙着急想去援救,可婆娑女戰意正盛,舞動飄帶如編織籠子般把胡仙仙罩住,她難以脫身前往。
攝魂鈴旋轉快飛,帶着令人牙酸的怪聲擋在唐彩兒前方,唐彩兒高聲唳叫的同時,以無妄喙噴出彩光。
紅、黃、藍、綠、紫的五彩之光與沉黑靈氣相擊,瞬時爆散開大團大團雜亂又污濁的光暈。
沒能得手,扎措也不收攝魂鈴,而是再祭出擄魄旗朝唐彩兒頭頂敲去。
唐彩兒倒飛着蹬出無念爪,爪變透明而瑩瑩流轉彩光,狠狠抓向擄魄旗。
見唐彩兒尚有抵抗之力,胡仙仙放心了些,聚精會神對付婆娑女。
金色飄帶圍成的囚籠中,胡仙仙右手反握慧心玉劍,左手掐訣,暗暗聚攏所剩不多的靈氣,使出“斬情斷緣”!
此時靈氣不足,威力只有三成,但足以砍斷這些飄帶!
金色碎帶飄飛,如在陰暗雨夜中亮起點點星光,胡仙仙飛攜着星光朝唐彩兒撲去,定要她逃出危境。
在這一撲的電光火石間,高有全殺死了婆娑女的最後一個下屬,握着滴血的剔龍刮向碧姬而去;婆娑女見自己心愛座騎有危險,顧不得追擊胡仙仙,雙臂舞動飄帶去纏剔龍刮;胡仙仙只需撲到唐彩兒身邊,擋開扎措的攻擊,唐彩兒就能順利脫逃……
可是,唐彩兒突然縮翅蜷爪朝地面落去,落到地上後變成了人形,倒在泥濘中抖如篩糠!
這是怎麼了?看着神俊綵鸞成了痛苦萬分的小女孩,胡仙仙大腦瞬時空白。
她本來靈氣不足,又因驚詫而行動滯緩,待她落地之時,扎措已搶先把唐彩兒挾到肋下。
“你放開她!”胡仙仙逼近扎措吼道。
見扎措捉了唐彩兒,婆娑女也不再與高有全纏鬥,帶着碧姬落身到扎措身邊,高有全也停手落身到胡仙仙身邊。
扎措當然不會放唐彩兒,他對胡仙仙說:“你看不出來我只是要制伏你,沒有想傷害你?你撞攝魂鈴做什麼呢?仙仙,別打了,好好談談。”
“我可以跟你談,但你得放了彩兒再談!”胡仙仙見唐彩兒變爲人形後,眼睛無神地半睜着,難受得快意識模糊了。
婆娑女得意笑起來,拉了拉身旁化爲綠裙女子的碧姬親暱說道:“我可算幫你報仇了!這隻綵鸞所中金粟引的癮犯了,只能再吃金粟引過癮……要不然只能等着被活活折磨死!"
“什麼?金粟引犯癮了會這樣?”胡仙仙再湊近她們一些,又驚又怒又悔地問着。
她見過吸食五石散成癮的人犯癮時會打呵欠、流鼻涕、渾身如螞蟻咬般疼,她以爲這金粟引癮發之時也是那般,而以唐彩兒的功力應該能扛得住,誰知會表現如碾壓魂魄般痛苦。
抓了胡仙仙軟肋,婆娑女和碧姬不再理睬她,只顧互相交談着暗以言語嘲弄。
婆娑女似乎挺同情唐彩兒般說道:“看她那麼難受,要不然再給她吃點兒金粟引?”
“吃得越多,癮越大!”碧姬聲調怪異,邊答話邊瞟胡仙仙。
扎措挾緊唐彩兒,不管她如何痛苦嚎叫掙扎,也不放開,只顧盯着胡仙仙。
事已至此,胡仙仙怎能看着唐彩兒受折磨?
她攤開兩手,向婆娑女懇求說:“交出戒癮的藥,我任你處置!”
婆娑女看看她,不屑地笑了笑說:“我處置你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吧?”
眼見唐彩兒已無力掙扎陷入半昏迷狀態,胡仙仙張開雙臂,再三向婆娑女表示以命換來解藥都行,可婆娑女卻始終不鬆口。
胡仙仙心下一橫,悲憤的情緒衝破了理智,雙眼紅得如欲滴血,盡催僅有的靈氣御劍刺向婆娑女心窩!
她身形動時,滔天怒意如有實質般讓慧心玉劍帶起火花飛濺,婆娑女和碧姬同時出手抵擋,飄帶和劍相撞,震得婆娑女和碧姬都倒飛出去!
碧姬修爲比婆娑女弱很多,婆娑女只是背部着地跌倒受了輕傷,碧姬則口噴鮮血倒地不起。
"陪葬!給彩兒陪葬!”胡仙仙滿心想的都是救唐彩兒沒希望了,那麼拼個同歸於盡也要拉着她們一起死!
可是,胡仙仙靈氣不足,強行御劍也受了內傷,婆娑女見她在勉強支撐,也不和她多糾纏,翻身而起後趕緊乘風而逃。
只要從這裡逃走,就回天龍寺去,胡仙仙能拿她怎樣?但唐彩兒已經必死無疑,能讓胡仙仙永遠痛苦愧疚!
婆娑女打着如意算盤,可一股森冷的風襲來,高有全手中剔龍刮的利刃抵在了她頸畔。
“交出解藥!”高有全一手反押婆娑女胳膊,一手抵緊她脖子厲聲叱道。
婆娑女嚇得後背僵直挺着不敢動,可仍然不肯交出解藥。
見婆娑女被制住,想着或許還有希望救唐彩兒,胡仙仙仰望着他們,不再有任何行動,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
扎措挾持着唐彩兒飛得離他們近了些,挑唆道:“高有全,你是被胡仙仙重傷致殘,你師父鄂日渾也是被她所殺,你居然還幫她?”
“你所說都對,但我是鄂日渾徒弟,也是大法天朝的子民!我與她的恩怨自有了斷之時,此刻卻該一致對外!”高有全高聲反駁。
“想不到你這樣的人也有可取之處……”扎措似乎受了觸動,感嘆一句,而後又凝視着婆娑女說,“婆娑妹妹,請你給瞭解藥吧。”
“不給!你越幫她,我越不給!”婆娑女哭起來。
扎措勸說無用,高有全劃破了婆娑女細嫩肌膚,鮮血流出,婆娑女還是硬扛着不交解藥。
“不交出解藥就讓你生不如死!”高有全的聲音很低,語氣很淡,但有着令人無法懷疑的冷酷。
僵持片刻,婆娑女哀怨望向扎措,啞聲說:“好,我給!”
胡仙仙心下一鬆,可又聽婆娑女對扎措說:“但是,等他放了我之後,你要把那隻綵鸞交到我手裡,我親自喂解藥。”
這個要求似乎並不能成爲要求,喂解藥的話肯定得讓婆娑女接近唐彩兒,他們都不疑有詐。
高有全慢慢鬆開剔龍刮,警惕看着婆娑女。
婆娑女接了唐彩兒在懷,臉上浮起陰惻惻笑意,翻掌即有藥丸在手,她緩緩將藥丸送到唐彩兒嘴邊……
瞬時卻收回手,疾速飛退,在漸漸掙扎起身又化爲綠孔雀本體的碧姬掩護下,意圖逃走。
胡仙仙立即飛身追去,而扎措和高有全也隨之追去。
“不許追!都給我退後!要不然讓她馬上死!”婆娑女落身於地,掐着唐彩兒脖子高喊。
看她緊扼住唐彩兒的咽喉,扼得唐彩兒已快喘不過氣來,胡仙仙只能妥協。
她大聲求問:“你到底要怎麼樣纔給解藥?我同意你的要求!同意任何要求!”
“真的?任何要求?那你先砍斷你自己的左臂,再把臉劃傷!哈哈,斷了臂,毀了容,看誰還喜歡你?”婆娑女眼神瘋狂。
胡仙仙反手握着慧心玉劍毫不猶豫扎向左臂,可扎去之時沒了力道,因爲高有全用勁握住了她右手,所以只劃破點兒皮肉,
“你爲什麼要阻攔我?她那麼恨我,那就遂了她的願好了!要不是因爲我,她不會對彩兒做得那麼絕!”胡仙仙沒了理智,朝高有全怒吼。
她和高有全隔了血海深仇,不到絕望之境,她不會讓高有全看到她頹喪無助的一面。
即使如此,婆娑女半點沒有放了唐彩兒的打算,鄙夷冷笑着睃胡仙仙一眼,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緊扼唐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