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賢臺由漢白玉砌成,有螺旋形臺階環繞而上,雖只有六丈高,卻是後宮中至高處,爲觀園覽景絕佳之所,曾是先主與衆王爺重陽聚會的專用地。
因列御風與諸兄弟疏遠,也沒再辦過重陽聚會,這安賢臺就在翠兒封爲賢妃後,賜給翠兒居住。
在豔麗不可方物的晚霞映照下,淨白高臺上,雕花玉檻旁,胡仙仙一身水青道袍,瀟灑自若倚風而立;翠兒身着淺綠紗裙,在她身側指點臺下各處,細說諸景;馬爍穿着靛藍儒生袍,站在離她們三步遠之處,含笑看着翠兒。
當胡仙仙不經意見看到鬼王、尚仁和扎措從遠處正殿中同行步出,眉間籠上陰雲。
翠兒目力沒胡仙仙好,看不了那麼遠,馬爍更是目光只圍着翠兒轉,看也沒看那個方向,他們都不清楚胡仙仙爲何突然變了臉色。
他們沉默着疑惑看向她,而她凝神細看鬼王他們三人。
鬼王他們覺出有人目光盯着他們,順着目光傳來的方向,尚仁看不清胡仙仙,鬼王和扎措卻是看清了。
扎措頓住腳步,刻意雙眼運上靈力迎上胡仙仙的目光,眼神裡似挑釁也似挑逗。
“嘖,末神,你又想急着獻身給她解咒了?”鬼王戲謔道。
他仍是穿着猩紅長袍,張揚的妝扮,不羈的神情,到那兒都特別扎眼。
扎措朝他斜眼笑笑,往安賢臺的方向走去,鬼王隨之跟上。尚仁不明就裡,追上來說:“大王、末神,我們該去見見那幾位頑固不化的大臣,出宮的大門在這邊。”
“我們不出宮,見那些迂腐老頭子的事明天再說,此刻得找點趣事兒做。”鬼王撩了撩披散的長髮,拉着尚仁一起往安賢臺走去。
院中守衛說外人不得入內,尚仁瞪了他們兩眼,見國丈生了怒意,他們只得乖乖放行入內。
他們進得院中,翠兒和馬爍纔看清有人來訪,馬爍只見過鬼王,料想跟他一起來的也不是好人,緊張地看向胡仙仙。
“要不要迎接他們?”翠兒雖沒見過扎措,卻清楚他的身份。
“不請自來,何必迎接?”胡仙仙說得很無所謂的樣子,目光卻不自覺地顯得警惕起來。
“哈哈,仙仙,相約不如偶遇,看來我們真是有緣。”鬼王飛身而起,如鶴斂翅般輕盈落在胡仙仙身旁。
“想不到在這裡遇上你,鬼王好。”胡仙仙頷首問候。
“你我之間還這麼客氣做什麼?”鬼王和胡仙仙很熟絡的搭話,又笑向翠兒問好,卻對馬爍視而不見。
馬爍牙齒咬得緊緊的,怒視鬼王,手裡暗暗攥緊正陽刻刀。
扎措和尚仁沒有飛上高臺,不緊不慢地緩步踏階而上。鬼王笑他們何必爬那麼久,尚仁暗皺眉頭,扎措卻是朝着胡仙仙微勾脣角。
“你瞧你那故做深沉的酸樣子,不就是想在她面前顯示你要穩重些麼?”鬼王撇了撇嘴。
“你呢?你就想表現你很十分灑脫,好讓她以爲你對她沒有覬覦之心,她會就漸漸地把你當朋友,你以爲就可以接近她。”扎措反脣相譏。
沒想到他們自己人莫名其妙互掐起來,翠兒和馬爍都狐疑瞅向胡仙仙。胡仙仙聳了聳肩,低聲對他們兩個說:“別管他們搞什麼鬼,我們記清我們目的,別讓他們說暈就是。”
“‘搞’什麼鬼?仙仙,當着我的面你不要在鬼前加個‘搞’字好不好?我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搞得定的,除非是你來搞。”
沒想到鬼王這麼接話,胡仙仙尷尬地抿了抿脣,沒有再說什麼,拉着翠兒朝馬爍靠攏。
扎措和尚仁已經到得臺上,尚仁看見胡仙仙后,有些慚愧地打了聲招呼,就神情不自然地站到角落裡。
“仙仙,我前幾天幫你擋下雷罰後,你怎麼不聲不響就走了?”扎措今天穿着白色裹金邊對襟長袍,嵌白玉金冠束髮,少了很多異域感,更像是中原貴公子。
“你幫了我,我當然是去想辦法還你人情了。你放心,定會重謝你。”胡仙仙讓翠兒和馬爍並肩站着,自己躲到他們身後。
扎措微低下頭,以俯視的姿態看向胡仙仙:“哦,謝我?我可不稀罕什麼金銀財寶,不如你給我一個幫你解咒的機會?”
見他眼神中滿是曖昧,馬爍怒斥:“你放尊重點兒,人家早訂婚了,別浪三浪四的!”
沒料到一個凡人敢這麼說自己,扎措愣了愣,見他吃癟,鬼王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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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措可以用一根手指頭就碾碎馬爍,可在衆目睽睽之下那麼做,只會讓人覺得他恃強凌弱。
他忍下怒火,陰惻惻笑着問馬爍:“你知不知道你那樣子有多傻?你一個沒法力的凡人,這裡打雜的小丫鬟都能打得你毫無還手之力,你還想逞英雄保護她們?”
“打不打得過是一回事,願不願意保護她們又是另外一回事。”馬爍緊張得腿肚子都快抽筋了,臉上還是毫無懼意,“程浩風是我朋友,看着別人調 戲他未婚妻,我就不能袖手旁觀!”
扎措和鬼王都輕蔑嗤笑一聲,胡仙仙卻是向翠兒稱讚馬爍道:“瞧,多有血性的男 人,而且還不會像某些人那樣仗着自己實力強就欺負女人。”
翠兒當真讚許地看向馬爍,她兩眼亮晶晶的放光,看得馬爍臉紅到耳根。
雖是要小心防着扎措和鬼王,胡仙仙卻並不怕他們,給馬爍一個仗義直言的機會,是要讓他多在翠兒面前多展現優點。要是能讓他們真正情投意合,那是撮合一樁好姻緣,也是讓列御風少了一件難事。
說笑湊趣之後,胡仙仙又正色向尚仁說:“尚真人,請喚人前來給你的貴客奉上茶點。”
“這是賢妃的住所,怎麼由我去吩咐人做事?”尚仁不解發問。
“我們是被軟禁的囚徒,誰會聽我們使喚?國丈大人,還是你去讓他們做事爲好,別怠慢了你的兩位貴客。”胡仙仙拖長了語調說着。
聽她陰腔陽調兒的暗諷自己,尚仁羞惱起來:“這矮矮宮牆怎麼攔得住胡元君?說什麼軟不軟禁?”
“我是可以輕易出去,可尚王后都交待他們不許我們出門,我總要給尚王后一點面子,聽話一點嘛總不會錯!我以前就是太不聽話,纔會拼死拼活幫人打殭屍,結果還惹人家討厭!”
胡仙仙看到尚仁和鬼王、扎措在一起時就明白蠻山各部落真是和番邦結盟了,而尚蔚然在青丘國種種舉措肯定是在尚仁授意之下所做,如此局勢肯定是有心對法朝不利,她真是有點心寒。
提到當初追捕鄂日渾、列御勳、宮倩兒他們,幫蠻山地界滅殭屍的事,尚仁神情不安。
可他卻仍犟嘴說:“那都是爲了幫青丘國,並非是幫我!再者,我與小女一向尊重胡元君,是胡元君一直干涉青丘國內政惹來不滿!”
“我不管什麼內政外政,我只要你們放了我五師兄、三千歲和彩兒!”胡仙仙也不再嬉皮笑臉,厲聲說着。
他們爭執起來,翠兒和馬爍默默站在胡仙仙身邊,扎措和鬼王都各有盤算地冷冷看着他們。
“只要列御風答應條件,我們可以放人!”尚仁說着。
“條件?”胡仙仙心中一凜,難道尚蔚然軟禁列御風不只是爲了讓他好好當國主,所求不僅僅是夫妻相伴?
“是什麼條件我不會多說,只要他答應就是。”尚仁看出胡仙仙應該不知道更隱秘的事,心緒平靜很多。
胡仙仙出神地想青丘國還有什麼秘事,扎措目光黏黏地在胡仙仙臉上轉了一圈。
看了她好一會兒後,才似笑非笑地說:“程浩風是個固執得怎麼都不肯答應條件的人,列御風也是那樣,真不愧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徒弟。我在京城跟法朝談不攏,只好再來青丘國,這次是必須要談攏!”
胡仙仙眉毛擰了擰,知道他話裡有話,但側臉看向遠方,不接他的話。
“不理我?很好。其實女人就不該管這些大事,只要乖乖等着看結果,誰勝了就跟誰,那多簡單。”扎措眸中劃過冷意。
“我不懂你們的大事,也不想管,我只想辦好自己的小事、私事!”胡仙仙不得已應了聲,不能讓扎措以爲自己真怕了他。
扎措前幾天與她偶遇,定是到京城有要事,卻是什麼事?各方事態或許有比自己所見更可怕的一面,胡仙仙有些頭疼,但很快她又先拋開腦中諸多猜想,決定先做好目前要做的事。
她看看扎措,再看向尚仁說:“我只想讓你們放出我關心的人,我會以幫尚王后恢復容貌做爲答謝。”
“你做事不要那麼目標明確好不好?既然遇上我們,你就該知道尚蔚然和列御風之間的事沒那麼簡單,就應該慢慢和我們周旋,才能得知更多真相。”扎措頗爲玩味的眼神裡又泛起點兒嫌棄意思。
“這世上之事哪有什麼絕對的真相?我只弄清楚自己要做什麼,豈不過得簡單快活些?”
扎措搖頭輕嘆:“你就哄我吧,我知道你骨子裡是個被條條框框束縛着的人,你就是怕跟我們周旋才直接擺出目的和條件。你懂不懂,女人學不會跟男人周旋,就屬於刻板無趣的女人?”
“我骨子裡被條條框框束縛着,刻板無趣?呵,我活着又不是爲了讓你覺得我有趣。”胡仙仙轉身朝臺下走去。
這個扎措口口聲聲扯着風花雪月亂說,關鍵的事情半點沒透露,她真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能夠從尚仁嘴裡套出他們還在和列御風講條件就算好,至少清楚列御風暫時性命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