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強撐着暈乎乎、軟綿綿的身體,呆呆看着三花的臉龐。他沒覺得這張變化很大的臉顯得陌生,相反的認爲只是因她這幾天沒見陽光,變白了一點而已。在他心裡,三花一直都是很美麗的。
看着,看着,他眼眶泛紅,淚水一滴一滴的慢慢落下。
“怎麼?見她成了這樣,不願意娶了?”胡仙仙沒好氣地問。
“不是……怪我,都怪我提起啥凝脂冰玉的事兒,又遇上小姐真取來那東西,才害她成這個樣子……”
大牛抽噎兩下,拿袖子抹淨淚水,憂慮地說:“我願意娶!可她成了這樣,我怕他爹孃不同意……”
“她都這樣兒了,她爹孃必須要找個人照顧她,有什麼不同意的?我去說,你放心。”胡仙仙都快憋不住要笑出聲了,趕緊轉身出門。
很快,胡仙仙就和三花爹孃說好事情,爲了不讓他們擔心,講清楚了最多兩天三花就會醒來。
三花爹孃雖然對大牛不算十分滿意,但也早看出他對三花有意,兜兜轉轉這麼久,也不想看他們再拖下去。
再者,胡仙仙都備好嫁妝和酒宴所需了,他們也樂得省錢省心,都同意明天就辦婚禮。
七月二十七天還沒亮明,胡仙仙就和翠兒把三花送回孃家,開始給她精心妝扮起來。
翠兒乃是青丘國中梳頭化妝的妙手,經她打扮之後,三花更是美豔得她爹孃都快認不出來。
“唉,那些人要是早知道我家三花這麼俊,也不會拖到如今都沒人來求親,更不會便宜大牛那臭小子了……”三花娘真覺得虧。
“咋啦?你想反悔?”三花爹板着臉問。
三花娘瞟一眼高興忙活着的胡仙仙,小聲說:“我可不敢反悔,要是三花又變成原來那樣,可能連大牛都不要她,可不得愁死我們兩個?”
因大牛老家在長康縣,離城有將近百里,時間又倉促,就沒有在回他老家辦婚禮。栓子讓迎仙閣停業一天,專門給他們辦婚宴;胡仙仙在迎仙閣後門巷子裡買了兩間屋子給他們當婚房。
三花不能行動,是三豆和胡仙仙扶着她跟大牛行禮的,有些怪異的婚禮難免惹得人說閒言碎語。
“大牛那小子總算娶着老婆了,可惜是個癱子!”
“癱子咋了,還聽話點兒呢,不吵不鬧的……”
“就是,在牀 上想怎麼折騰都行!”
胡仙仙掃一眼那些人,因她眼神凌厲都嚇得乖乖閉嘴,可大牛和三花爹孃他們免不了覺得難堪。
夜深之後,因怕快要醒的三花出現異常反應,胡仙仙和翠兒就守在婚房隔壁,攔着那些想鬧洞房的人。
大牛坐在牀邊的凳子上,想伸手揭開蓋頭,可他伸手縮手好幾次都沒揭開。明知道三花此刻如木頭般躺着,他還是怕揭開蓋頭後,三花會突然怒氣衝衝跳起來扇他兩耳光。
他不停鼓勵着自己,別怕、別怕,拜了堂就是成親沒得改了,三花要打就讓着點兒,反正是跑不了啦。
蓋頭揭開,花容映入大牛眼瞼,豔麗容光映得他兩眼發花,頭腦暈眩。
大牛揉揉眼睛、拍拍頭讓自己清醒點兒,然後幫三花卸去鳳冠,脫掉一層層外衣,讓她可以躺得舒服些。
趕遠路纔回來,又接着忙活婚禮,大牛很疲憊了,但他不好意思和三花並躺牀上。
他仍是坐在牀邊,拉起三花的手與她說話。從鴻賓樓做工相遇說起,將那些點滴往事一幕幕說出。
他唧唧噥噥只顧說,說得倦了就半閉着眼睛趴在牀邊繼續說,都沒注意到三花眼角滾落淚珠。
第二天清晨,大牛趴在牀邊睡着了,胡仙仙和翠兒在外間矮榻上打坐,三花眼皮動了幾下,睜開眼睛。
“大……牛……”三花輕聲喚,想用手推醒大牛,可手臂痠軟得要命,她試了好幾次才微擡起手搭上大牛肩膀。
可她能使出的力太小了,睡得很沉的大牛根本沒醒。
“大牛……醒醒……快醒!你快醒……”她聲音也很微弱,用足了勁也只能發出蚊子叫一般的聲音。
這點兒聲音不足以叫醒疲憊沉睡的大牛,卻早驚着了聽覺十分靈敏的胡仙仙和翠兒。
翠兒出定睜開眼,以眼神詢問着胡仙仙,胡仙仙眨眼示意她先別管。兩人相視而笑,又都繼續閉目假裝入定。
三花見大牛還不醒,着急起來,想翻身起牀又沒力氣,她心裡又急又害怕,怕自己真會癱。
“滾……走……你滾……”三花想着自己要是真癱了,那可就拖累大牛了,忍不住說話攆他。
大牛還是沒醒,三花用上吃 奶的勁兒扯過旁邊的枕頭,朝大牛臉上捂去。
枕頭拍過來的力道再加上被堵了口鼻呼吸不暢,大牛終於醒了,見三花正瞪着自己,他張了幾次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三花兩眼含淚,又憤怒又悲傷的樣子,有些嘶啞的聲音低吼着:“你給我滾……我不要你可憐……”
“啥可憐?我們成親了,嘿嘿……”大牛還沒明白她的意思。
“我知道我們成親了!我……動不了……看不見……可我聽得見、感覺得到……我不要你可憐我這個癱子……”
大牛懂她在說什麼了,急切道:“不是可憐你,是我……喜歡你。小姐還說你會跟木頭人似的躺着,這不就醒了嗎?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可我不喜歡你!”三花蹦出這一句話,把大牛驚了一跳,胡仙仙和翠兒也驚得睜開眼。
三花咬了咬下脣說:“其實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你只是心裡覺着害了我……纔想要娶了我、照顧我……”
聽到她後面這句話,胡仙仙放下心來,遞個眼神兒讓翠兒別急,再耐心聽聽。
“不是那麼回事兒……”大牛急得抓耳撓腮,滿肚子的話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來纔對。
三花不停地讓他快走,說那婚事可以不算數,大牛急着想表白,兩人都沒覺察三花說話越來越利索了。
“我就不走!”大牛沒法兒勸了,氣鼓鼓坐在牀邊。
“你不走,我走!”三花鉚足了勁兒翻身,要不是大牛接住她,差點兒翻到牀底下。
三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腳怎麼能動了,雖還是又僵又麻,但可以笨拙的動一動了。
“嘿……你瞧你好起來了!”大牛驚喜喊道。
三花擡擡兩手,再挪了挪腿,勉強走兩步後因腿軟站不穩,撲進了大牛懷裡。
“這腿還是沒勁兒,我還是個累贅啊……”三花捶着大牛哭起來,“你還是走吧,別管我了……”
大牛安慰着她,又聽敲門聲響起,就扶三花到牀上斜躺着再開門。
開門只見胡仙仙和翠兒笑着站在門外,兩人端着清粥小菜進屋。
“快來吃些東西,吃了就有勁兒。”胡仙仙對三花說。
三花狐疑地撐着身體半坐起來,接過一碗小米粥準備吃,卻拿不穩筷子,大牛就喂她。
胡仙仙這才笑着對大牛和三花說:“三花沒事的,只是藥性還沒過,又躺了十來天沒吃東西沒活動纔沒渾身力氣,很快就能恢復。”
“她不會癱?小姐你咋能哄我?”聽了這話後,三花輕鬆笑了,大牛卻不高興地責問起來。
胡仙仙摸摸鼻子,也不好多解釋什麼,只讓他們好好兒過日子,自己和翠兒就先走了。
到得傍晚,胡仙仙正和翠兒商議回青丘國的事,三瓜匆匆忙忙的來請胡仙仙,說大牛和三花吵起來了。
院兒裡的人都沒弄明白怎麼就吵起來了,三瓜細說因爹孃不放心,怕大牛趁三花不能動就欺負她,讓他去看看兩人過得到底咋樣。
三瓜正巧要去迎仙閣送貨,也就順道多走幾步去瞧瞧他們,誰知剛進門就見兩人吵架,還動手推搡起來。
勸住他們後,三瓜才知道他們一起出門買東西,街上的混混調戲三花,還說三花既然沒癱,大牛就不該霸着這朵鮮花兒。
三花罵他們,他們又說就算三花願意守着大牛,大牛那慫樣子也護不住老婆,早晚得讓人把老婆搶了。
所以,大牛就當真跑回去要攆三花走,說她該嫁給有錢人,該在深宅大院兒裡住着。
三瓜好容易勸住他們,讓他們兩個在家裡呆着別亂走,就急忙來找胡仙仙想辦法。
“真是不讓人省心……”胡仙仙嘟囔一句就拉着三瓜飛走。
剛落地進門,就聽大牛哀求着:“我求你了,別亂來……你要那麼做,我就真抹脖子了……”
擡眼只見三花拿着剪刀對準自己的臉,而大牛拿着菜刀對準咽喉,胡仙仙閃身就奪下兩人手中兇器。
“鐺……啷……”脆響傳來,剪刀和菜刀都成了碎片掉在地上。
“大牛,你給我說,到底爲什麼攆三花走?”胡仙仙指着他喝問。
“我配不上她了……”大牛低下頭很小聲地答着。他早把新郎服換了下來,平常穿的舊布衫上染了幾點頸間劃出的血跡。
“啥配不配?早上我以爲自己要癱了,我讓你走,你咋不走……”三花說着又打碎一個碗,拿尖利碎瓷片對準自己臉,“不就是怕我給你戴綠帽子嗎?我毀了這張臉不就行了?”
胡仙仙弄明白了,三花要毀容證堅貞;大牛不許她那麼做,要讓她另嫁,用自盡方式來逼三花走。
“給我放下!”胡仙仙對着三花大吼,“還真出息了,比我還潑!撒潑是吧?就朝街上那些混混兒撒去,在家裡鬧什麼?”
三花乖乖扔了碎瓷片,眼淚汪汪看向大牛。
胡仙仙又對大牛說:“大牛哥,你就去找凝脂冰玉這事兒勇敢過一回,你能不能一直那麼勇敢?他們要說什麼做什麼,你別怕、別認慫,看他們又能怎樣?”
這話說得大牛訥訥退到牆角,迎上三花的目光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