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石室是鑿空岩石而成,正處在水潭之上,本就潮溼,再加之有屍骨在其中,更顯得陰森。換成平常人處在這般環境中,定會恐懼。
胡仙仙沒感覺恐懼,可程浩風突然這般偏執,讓她驚慌,恍惚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陰冷氣息在繞着他們盤旋。
“你怕在呆在這兒?你怕看到塵世中的真相?都說‘癡情女子負心漢’,明明‘最毒婦人心’!”
程浩風往後退開兩步,很明顯不願意離開。
“你到底怎麼啦?世上多少女子癡心錯付,又有多少被拋棄的男人?負心的男人遠遠多於女子人,你不能因爲這一件事,就詆譭所有女人!”胡仙仙有些生氣了,他怎麼就轉不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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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立即反駁,有些癲狂的兀自笑起來:“呵呵,癡情女子負心漢,這樣的事也有。但那多半是皇宮內三宮六院爭寵吧?即使那‘負心汗’不是皇帝,也是富貴之人。他們喜新厭舊辜負女子,也不是他們想辜負,是太多女子要往他們跟前湊,想專一都專一不了,尋常男子哪可能朝三暮四?”
他這麼說,胡仙仙的犟脾氣也上來了,當即駁斥:“照你的說法,尋常男子能夠專一,不是癡情,是沒有選擇餘地吧?要是選擇空間大,當然也是會鶯鶯燕燕一大羣。女子就不會這樣,女子是不論有沒有選擇,都只愛一個!”
“不論有沒有選擇,都只愛一個?哼,女子有權有勢了,還不是養一堆男寵?放蕩之態,比起男子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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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浩風眉宇間蘊滿凜凜寒霜,似乎世間所有一切在他心中都污穢不堪,彷彿擡眼看他都是對他的褻瀆。
只是,胡仙仙是那種你越固執己見,她就越要和你擰到底的人。
她昂起頭直盯着程浩風的雙眼說:“戲上有世上有,戲文裡多少故事都是男子花心害得女子悲慘一生,女子就不會今兒朝東明兒朝西!”
程浩風語調平靜下來,眸中冷意倒多了幾分:“戲文裡的故事,都是爲了討好那些閒在家中無事的貴婦所編。
貴婦們都盯着那幾個有錢有勢還長得俊的男子,那幾個男子如何應付得了這許多女子的愛慕之意?應付不了,就會冷落,稍有冷落,貴婦門當然就傷心了。
可這傷心也是她們咎由自取吧?誰讓她們個個都想攀高枝兒?”
爭執起來,往往就會失去理智,胡仙仙快被他的話氣死,跺跺腳又高聲說道:“怎麼怪女人個個都想攀高枝兒?你們男人還不是都喜歡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哪個男子會真心實意喜歡又老又醜的女人?”
“我要是真心實意喜歡上一個女人,就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都會喜歡!”程浩風也高聲嚷起來!
“說得容易,做得到嗎?當年林芷君變成又老又醜的模樣去試探六師兄,六師兄連認不都沒認出她來,更別說還喜歡她!連六師兄那般專情的男子都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說了!”
兩個人都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彷彿不能駁倒對方,就無顏活在這天地間似的。
“六師弟那是不知道成那模樣的是誰,若是知道了,定然不會在意外貌!你也不想想,突然一個陌生人出現在你面前,不經過相處,不通過觀察言行,你能認出他本來是誰嗎?”
“那你也不想想,你所說同樣經不住推敲?就算水劍虛之死如你所猜測,你也不能以偏概全說所有女子都狠辣無情吧?”
“天底下多少好男兒,只因爲少數浮浪人,你們就以偏概全說男子全靠不住!造成很多悲劇的原因,明明就是女子天生嬌弱,意志不堅定,到最後卻怪男子負心薄倖!”
胡仙仙本來就不擅長講道理,氣怒之下更是想不出反駁他的理由,就咬牙切齒地說:“你說這麼多,倒是舉個例子來聽聽啊?憑什麼說悲劇都是女人造成的?”
“還用舉例?婦孺皆知的故事都是那樣!七仙女離開了董永,織女離開了牛郎,祝英臺嫁給了馬文才……”
“你簡直不可理喻!”
他還沒說完,胡仙仙就打斷他的話:“七仙女和織女是被抓走的,不是她們想離開!祝英臺又沒有真的嫁去馬家,是撞死在了墓碑上……”
“那就該怪她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正面反抗過,才被拆散!”
程浩風梗着脖子說,一副他說怎樣就必須怎樣的蠻橫態度。
“你會舉例,我就不會?要不是焦仲卿迫於母親壓力休妻,就不會夫妻雙雙殉情!孔雀東南飛的悲劇,全怪焦仲卿!”
程浩風氣極了,臉都成了青紫色,語氣也從生硬轉爲悲涼:“你不提起這故事,我倒忘了。他們分別的時候誓言說得多動聽,‘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可當蘭芝父兄逼迫的時候,她就要改嫁他人。面對壓力和阻撓,女子一定會妥協,沒有能夠堅貞不屈的。”
旁人絕對想不到,他們找藉口出來相會,做的事是躲石窟裡吵架。
胡仙仙也沒料到會這樣,想着想着就悲從中來,帶着哭腔說:“那能怪蘭芝妥協嗎?焦仲卿還不是頂不他母親的壓力,悲劇是從他休妻開始的呀!一樣是受逼迫,哪來理由埋怨對方?”
程浩風沒接話反駁,自顧自地慢吟:“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一時韌,便作旦夕間。卿當日勝貴,吾獨向黃泉……”
“就是這話逼得蘭芝自盡的!男人怎麼就不信任女人,不體諒女人呢?非得要同歸於盡纔好?”胡仙仙激憤反問。
程浩風斜她兩眼,淡漠嗤笑一聲說:“女子就是不如男子有毅力,不如男子長情,也不如男子決絕,只會貪圖安逸。”
“決絕?爲什麼要決絕的去處理事情?大家都和和氣氣的不好嗎?”胡仙仙覺得他很不對勁兒,就盡力剋制情緒,溫和反問。
“剛剛不還說女子更癡情嗎?誰都不得罪,那算癡情?說那麼多來反對我,可還是佔不住理。
談什麼和和氣氣,哪有和和美美不生矛盾的家庭?人都是有偏見的,想要每一個人都去討好,結果就是誰都討好不了!
女人經不起風吹雨打,只求平穩安逸,所以總是做那種忍氣吞聲,其實害人害己的事。自以爲付出很多,自以爲對別人好,說到底是爲了自己利益。”
胡仙仙不得不承認自己說不過他,可還是不想順着他說,但又不願再刺 激他,就嘟囔:“男女思維本來就有很多不同,女人是更容易妥協,那是因爲女人更善良隱忍,細膩多情……”
可她沒想到,不直接和他擡槓,他還是要頑固反駁她:“女子細膩多情?最精美的錦衣,最精緻的美食全是男人做的;最動人的情詩,最優美的畫卷也全是男人創作!女人沒有恆心,總是想着放棄,考慮的都是世俗眼光評判如何,從來都不會把情義放在首位!”
胡仙仙覺得他好陌生,簡直就是一個專挑刺兒的冷酷石頭人。罷了,既然說什麼都是錯,那還有什麼可說:“浩風……你也是這麼看我的?”
“你?有時很乖,以前並不乖,以後也許又不乖。”
胡仙仙不想再糾結他怎麼看女人,只願自己在他心裡是不同的,可他竟然這般說,那就是對他們的未來沒信心了。洞室之內本來陰暗潮溼,這句話更是讓此處剎那間如被冰凍。
胡仙仙低下頭,朝喇叭口退去,她只想離他遠一點。
或許,他說的不錯。面對壓力和阻撓的時候,男人會盡力證明自己配得上心愛之人,女人往往會自覺卑微,維護着自己那一點點可憐的自尊,轉身離去。
很多無奈離開心愛之人的女子幾乎都沒有努力過,更不會盡力爭取。既如此,又憑什麼要怪別人呢?自己都不肯付出所有,就不能要求別人毫無保留。
見她要先行離開,程浩風飛身而起拉住她胳膊說:“你沒有真正心服口服就不許走!女子總是爲了並不相干的人,去傷害對自己最好、最重要的人,又傻又無情無義。你以爲你躲開我,就能改變事實?”
他這般無理取鬧,胡仙仙氣極反笑。見她笑,程浩風問她笑什麼。
胡仙仙攤了攤手說:“遇上你這樣無法以常理度之的人,我除了笑還能有什麼辦法?”
“我無法以常理度之?我的想法是大多數男人的想法,只是他們不會像我這樣坦白說出來。”
胡仙仙覺得自己再跟他爭執下去,肯定會氣得吐血,就不再說話,只傻呵呵望着他笑。
不懂道理的人,可以說很多道理來規勸;懂很多道理的人要是不講理起來,那簡直勸都沒法勸。
程浩風還在講着一套一套的歪理,胡仙仙已經漸漸冷靜,就在她擡頭笑說:“我不好,我不對,我認輸……”時,眼角餘光突然瞥到左耳室中有黑氣縈繞。
她冷眼掃視過去,御出慧心玉劍防備,黑氣卻又散開。
“是我不好……的確是我不對……”程浩風捏捏眉心,低聲說着,看向她的目光也柔和很多。
胡仙仙連忙抱住他的腰,焦急說道:“浩風,快想辦法,我們可能掉進陷阱了!我們別吵,先出去要緊。”
“不,不是陷阱,是我魔怔了。這裡有其他氣息,但並無惡意。”程浩風牽着她的手,再往左耳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