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夢柔打定主意要讓阿瑣把所有事都擔了,她算準了程浩風有撒氣對象後就不會再爲難他們。她早防備着他會來興師問罪,只顧想應對他的萬全之策,竟忽略了那麼短的時間裡他根本沒空去查什麼。
程浩風敢來質詢,不過是他自己根據極少的線索推測出一點情況,還有鬼王和凌若風透露了一丟丟關於段夢柔的訊息,實際上他根本無法證明紫霄宮與蠶室爆 炸案有關。
他可以說是來“詐”他們,他們急於推人出來抵罪的舉動間接坐實他所推測一切。他還有許多事不瞭解,讓她們來處置阿瑣,可以更多的通過他們言行了解幕後真相。
段夢柔沒想到他把處置權推回來,她該怎麼處置?她低頭深思,眼珠亂轉着,最後咬牙下定決心。
“程師侄待人寬和,我們卻不能徇私護短。妙虛,阿瑣出自你門下,你取她內丹,再將她趕出紫霄宮。”段夢柔下令後,水妙虛眼神哀哀地求情,段夢柔眼神嚴厲地拒絕。
阿瑣雙腿已斷,本體毒齒已失,全仗着還有些靈力修爲又是紫霄宮弟子才能立足於世,若是被取內丹再出了紫霄宮,肯定會落到比死更慘的境地。
看着一步步逼向自己的師父,阿瑣慘呼着:“不……不……師父,你不能這麼對徒兒!我恨胡仙仙,都是因爲她我纔會斷了腿,沒了毒齒……我藉機報仇有什麼錯?你們怎麼能讓我一個人承擔後果?要不是你們讓我……”
“啪啪……”突兀的兩聲脆響打斷了她的話。水妙虛本來是憐憫徒弟的,可聽她情急之下要攀連他人,就怒從中來,狠狠扇了她兩耳光。
阿瑣被打得不知所措,淚汪汪的眼睛乞求地看向段夢柔。段夢柔厭惡地橫她兩眼,讓守在門口的大漢進來鞭笞她。
她疼得連聲慘叫,亂喊起來:“三郎……國師,國師,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我不是想把胡仙仙致於死地……師祖……師祖啊……你明明說過要對付胡仙仙的……要不然我哪來的能力傷她……”
她再說下去,只怕所有事都得漏底,水妙虛再不遲疑,掌運靈力拍向她面門。
“且慢。”關鍵時刻,程浩風飛身擋開水妙虛,“胡師妹僥倖保住性命,也就無需讓阿瑣以命相抵。異類修行全賴內丹成事,也請段師叔開恩留她內丹。”
他主動開口求情,段夢柔他們當然應允。程浩風回身斜睨阿瑣一眼,見她渾身鞭痕,低嘆兩聲。
見他看向自己,阿瑣本來強忍着的淚水突然洶涌而出,嗚咽道:“你還肯爲我求情?你真是個好人……不,不,你是個災星……嗚嗚……我修成人形之後一向只有男子被我所迷惑,從未有男子令我動心……沒料到見了你之後就有那麼一點點動心,只是一點點動心就招來這麼悽慘的下場……呵呵,也好,胡仙仙比我用情更深,以後定會落得比我更慘……”
水妙虛看着她似癲似癡的模樣,也是淚溼眼眶,畢竟收她爲徒之時是盼她光大本門,而不是看她窮途末路。
程浩風則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想聽她辯護關於爆 炸案和鐵符的事,纔好分析情況,可她幹嘛總拿他說事兒?
這有些失控的局面讓段夢柔暗生氣惱,她遞個眼色給水妙虛,讓她趕快了結此事,否則做那麼多準備想瞞住的事就瞞不住了。
水妙虛拿手抹了淚說:"你自做主張行事,想挾私報復,偏偏又不謹慎,遺留鐵符在現場,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給紫霄宮惹出禍端,就該由你來承擔責任!我們想庇護你,可你偏要牽連其他人,同情心都讓你耗沒了!你自己說你自己以後該怎麼辦,你活着又有什麼意思?”
自己當然不會嚴懲自己,可面對水妙虛的問題,阿瑣竟然再也說不出爲自己辯解的話。她眼神有些呆滯的環視屋內,內心突然被滿滿的絕望填滿,她意識到自己就算不受刑,也再不能好好過下去。
“我就那麼沒用?我也爲紫霄宮辦了很多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我該怎麼辦?我以死以謝天下總行了吧?只是,我死前有個要求……”阿瑣直直盯着程浩風說:“我要死在他的劍下!”
程浩風搖頭而笑,他不明白阿瑣怎麼就纏着他不放?他們不過是因蛇傀之事有交集,他爲了套問真相對她說了幾句帶挑逗意味的話而已。
她怨恨胡仙仙,可斬斷她雙腿的明明是他,偏還不恨他!胡仙仙差點兒喪命於她毒齒之下,卻沒因此對她怨恨,她有什麼理由怨恨胡仙仙?難道說,她以爲沒有胡仙仙他就會對她生情?她或許對他有過好感,可還不至於到了死在他劍下也死而無憾的地步吧?
阿瑣出要求後,其他人都等着聽程浩風的回答,見他只是意味深長的淺笑,都有些急躁。他察覺他們目光有異,暗道這阿瑣是故意博取同情呢,他要真殺了她,她就是爲愛犯錯的癡情女,他則成了心胸狹隘的自私男。
程浩風謹記自己來紫霄宮目的,可不願爲這些糾葛亂了方寸,他溫潤含笑道:“段師叔,我不知道紫霄宮門人爲何跟李公公有交集,且先爲我答疑解惑。至於阿瑣,就關在你們紫霄宮懲戒犯錯弟子之地,讓她閉門思過就是。”
他們都有些詫異的望向他,他催促那兩個大漢快將阿瑣帶走。兩個大漢以目光詢問段夢柔,她揮手讓他們照程浩風所說去做。她不想讓阿瑣留在此處,再說下去就該把紫霄宮顏面丟盡了。
程浩風當然也不想阿瑣留在此處,實在很乾擾他做正事。與段夢柔等等人交鋒,他一直都是被動破局,破局者再智勇雙全也終是讓人牽着鼻子走;既然已經選擇這條路就不能再顧慮重重,他要反過來設局對付他們,早除隱患才能早達目的。
將阿瑣拖走後,段夢柔讓侍立的童男童女也退下,廳中只留她和水妙虛與程浩風談事。她示意水妙虛講出紫霄宮牽涉進李公公之事的原因,程浩風仔細聆聽。
她們所說情況是,李公公當了慈安宮掌宮太監就挑撥離間,讓太皇太后疏遠法略。法略一直爲此心懷不忿,暗中調查李公公。
在李公公挾持太皇太后之時,法略也想出力相救,無奈沒有機會。在慈安宮事情平息後,法略查知李公公餘黨還沒有清剿乾淨,混在火藥局妄圖再生事端。
法略想要一舉破獲火 藥局奸細案,以此向太皇太后和皇上邀功,可以重得榮寵。他自知能力有限,就來求段夢柔幫忙。
舊交登門求助,段夢柔也不好拒絕,但她又不想再捲入是非。正爲難的時候,阿瑣主動請纓,願意協助法略剿滅李公公餘黨。段夢柔以爲阿瑣法力智謀都不算高,也就是做點跑跑腿、吆喝兩句的事,量她掀不起風浪才答應她去幫法略。
誰曾想,阿瑣想借機報復胡仙仙,而法略也因在義莊落敗之事惱恨胡仙仙,阿瑣就想出“一箭雙鵰”之計。
程浩風聽得眉頭微皺,插話問道:“他們本來要對付的人是李公公,怎麼又跟李公公合作,讓他把胡師妹誘入陣法當中?”
段夢柔接話說:“這就只怪胡師侄樹敵太多,把原本是對手的人都給逼成合作者了。法略爲了逼問出火 藥局 奸細,答應救李公公出天牢,只要他能引得胡師侄到陣法中,就可以想辦法提供條件送李公公去東瀛。唉,李公公恨胡師侄壞了他挾持太皇太后的事,就答應暫時與法略合作。”
太陽升高,房頂上的殘雪融化,雪水順着屋檐滴下,嘀嗒嘀嗒輕響。程浩風沒有立即接話,他看着晶瑩水滴出神,他在想胡仙仙怎麼就招這麼多人恨呢?明明是他們屢屢威逼,爲非作歹,倒說得是胡仙仙故意欺負他們似的。這些人是佔了強就誇自己聰明能幹,吃了虧就怪別人心狠手辣,只有他們自己永遠正確無比。
“程師侄,你行事沉穩謹慎,可那胡師侄太能惹禍了,你百般維護她,她能懂你的苦心麼?”段夢柔似笑非笑的說着,程浩風似聽似未聽,沒做任何反應。
段夢柔嘆口氣再說:“唉,這次的事全是意外,法略和阿瑣本也沒想將胡師侄置於死地。他們是想將她困在陣中,以鐵符壓制她修爲,讓她低頭道歉。可誰知李公公恨她恨到了連自己性命都不顧,定然要她死的地步?蠶室之旁爆 炸聲起,法略和阿瑣也慌得手足無措。”
程浩風不想細究那件事到底誰是主謀,他只記住了幾個無需做假的要點:法略和段夢柔的勢力都參與此事;羊妖願意去救李公公就必然和他們有關係;他們與誠郡王也必定有關係。
“事已至此,責怪誰都沒必要。首惡元兇李公公已經被炸得粉身碎骨,我們就不要再起爭端。”程浩風說完後,又試探着問:“我剛到紫霄宮時,有幾個不長眼的俗人鬧事,不知段師叔如何處置的他們?”
他對段夢柔給出的理由看破不說破,是他另有查到真相的辦法,且給她個臺階下。至於提起那些雜事,是他想要尋個由頭向段夢柔提些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