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慎郡王馬不停蹄趕入京中,見太后、會羣臣,算是繼位。並以新君名義,爲德元帝處理喪葬事宜。
先帝孝期內說是要臣民皆穿孝服,但那針對的主要是京中官員,窮鄉僻壤的人也許都不知道先帝駕崩,還說穿什麼孝服?
就算是陵州離京城不太遠,也只有極少數迂腐老學究披麻戴孝,其他人都是各自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只是,娶妻納妾這種事還是要等先帝孝期過後的。
這些俗禮,胡仙仙並不在意,她有些同情德元帝,卻也不至於會爲他操心喪事。
讓她想起雜事的是杭無一,"阿姑,先帝葬入陵寢中後,繼位的新君是不是應該先舉行正式的登基大典,然後給太皇太后,太后加徽號,晉封皇后、妃嬪之類?”
“嗯,我也搞不太懂,似乎是吧?”
“如果先娶妻,再去做那些事,是不是不合禮法?”
胡仙仙偏頭瞟着她,沒明白她問這些是什麼意思。
“皇上今日和沈大小姐新婚大喜,我聽街上那些人都在議論,說皇上這麼做不合禮法。皇上應該先去奉天門辦登基大典,昭告天下法朝有新君繼位,再納后妃。還有,新君當郡王之時已有正妃,應該封正妃爲皇后,而不是另娶。”
原來是韓澤熙要先迎娶沈竹君,再去辦那些儀式,這的確非常不合禮法。只不過,胡仙仙可不管什麼禮法,她只是爲沈竹君擔憂。
杭無一見她眉頭緊鎖,就問:“阿姑也認爲皇上做得不對?聽說,羣臣都反對皇上那麼做,是三師伯說此舉不違禮法,皇上才最終決定下來。”
“我不懂禮法,我只知道她終究是難逃自己的劫。莫管這些閒事,去和無仇一起練功。”
杭無一聽得模棱兩可,悶悶出門去了,她不知道“她終究是難逃自己的劫”這句話指的是誰?是沈大小姐?沈大小姐此時榮寵至極,會有什麼劫?
九月十二黃昏時分,皇宮之中其他殿閣仍有幾分先帝亡去的哀慼感,毓盛宮中卻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正是韓澤熙與沈竹君的大婚之慶。
九月十三,新君第一次上殿早朝。爲敬德元帝,新君沒有改年號,待新春伊始再定新年號。並且,宣佈了一些新的封詔。
九月十六,喬楚詩受封淑逸平康福國元君,受詔前往京城任碧洗宮宮主。路過陵州時,她說韓澤熙將在十月初九舉行正式的登基大典,邀胡仙仙同往京城觀禮。
胡仙仙婉拒了,又請她詳說新增了哪些封號,並請解釋其中牽帶之事。喬楚詩也不強求她同往,認真說起朝堂中新舊交替之事。
韓澤熙尊德元帝生母爲太皇太后,封號慈康榮寧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仍居慈安宮中,各項奉給之物比先前更增一倍。
據說,德元帝駕崩之後,羣臣及皇室宗親多數都主張由誠郡王入京繼位,是太皇太后力排衆議,讓黨本安傳旨由慎郡王入京繼位。
太皇太后此舉能壓下羣臣議論,是因她說德元帝曾留下口諭,要傳位族弟韓澤熙。
論實際輩份,太皇太后是韓澤熙的同族嬸孃,這麼個封號,嬸孃就成了祖母輩了。可是,德元帝時她已是太后,韓澤熙繼位又只能封她太皇太后。
韓澤熙的生母老慎郡王妃,沒有入京,而是封爲獻仁緒慎王妃。她的地位有些尷尬,別的新君繼位都是生母嫡母誰當太后的紛爭,她和太皇太后各有夫君,本來是妯娌關係,爭都不知道用什麼理由爭。
好在,她並沒有因爲兒子當了皇帝就認爲自己非得當太后,而是謹守王妃本份,一切用度規儀照舊。還請旨將原慎郡王府改爲啓瑞宮,供奉道家諸位仙長,以謝天恩。
她則搬去離老慎郡王墓不遠處,新修一座規模很小的王府居住。
沈竹君被立爲皇后,封號敏誠皇后。沈廷揚也當了工部侍郎,沈家一門榮寵。只是坊間流言,多有爲柯雅潔鳴不平的。
按理,柯雅潔本該是皇后,如今卻是懿德皇貴妃。韓澤熙特許她一應用度照皇后規制來供給,可終究不是皇后。
這些人不知道背後許多曲折,只認爲柯雅潔先是慎郡王妃,就理應封皇后。胡仙仙心中苦笑,沈竹君定然沒有想到她一嫁給韓澤熙,就背上罵名。
喬楚詩的兄長升任禮部尚書,這登基大典算是他走馬上任後辦的第一件大事。
喬楚詩那一長串封號是韓澤熙封的,讓她去京城碧洗宮當宮主,卻是她兄長喬且詩請求程浩風提出。
碧洗宮離皇宮很近,因有一座名爲碧洗臺的小山崗在其中而得名。碧洗臺上怪石嶙峋,沒什麼花草樹木,多是光禿禿巨石。
其中有一塊巨石形似水罐,鄉鄰傳說那是洪荒之時大神的涮墨筆洗。這巨石上有股很小的泉水,陰雨天氣時冒出的水帶有墨色,說此石是筆洗,倒也有些符合。
晴天之時,泉水則是澄澈無比,能倒映碧空如洗。或許,因此緣故,這小山崗既叫筆洗臺,也叫碧洗臺。
後來,禮朝之時,有位公主因生母早逝,又遭父皇和寵妃嫌棄,就養於皇宮之外。據說,就是在碧洗宮的位置。
朝代幾經更迭,法朝又建都在此,皇宮位置挪移,碧洗宮離
皇宮位置比之禮朝時近了許多。
又因離皇宮近,就常有後妃、公主、宗眷前來進香祈福。喬且詩知道妹妹和沈竹君、柯雅潔是舊相識,讓妹妹來當宮主,應該也有通好后妃,讓自己仕途更通達的打算。
胡仙仙見喬楚詩說起這些時,顯得並不愉快,知道她應該是不想參與太多紛爭的。更有一點,她可能也不想離孫展鷗太遠。
胡仙仙不再多問她的事,轉而問段夢柔如今怎樣。喬楚詩又再講起其他人的事,說是韓澤熙目前對臣屬一律施恩,外人都分不清親疏。
段夢柔仍掌紫霄宮,在本來封號之外,又加封爲聖德護國天妃。
而普救寺的法略仍舊頗受敬重,受封聖顯太帝師。
就連太監黨本安都提升爲司禮監掌印太監,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
另有原來權臣陸煥邦、霍圖等人,仍是手握重權。
胡仙仙不知道韓澤熙一味用懷柔政策是什麼意思,當然也有可能是程浩風如此主張的。
其實也不是真的新舊交替順利無比,暗涌已現。韓澤熙和沈竹君大婚之事,說合禮法,說不合禮法都說得出道理。程浩風支持他們,是不是他藉此暗測韓澤熙在衆臣心中到底夠不夠權威?
喬楚詩辭行之後,胡仙仙帶着杭無一、血無仇唸經練劍,悠閒過了幾天。
九月二十三,胡家小院門前排開一隊儀仗,只見十餘名俊秀道童身着純白道袍,各執華蓋、幡旗、樂器之類整齊分列大門左右。
聽到鼓樂聲,泥蛋兒疑惑開門,看見一位端嚴仙者在外負手而立。他愣了愣神才認出那就是程浩風,喜不自勝將他迎進門來,又高呼着讓胡仙仙快出來。
衆人都迎出來,高興地圍着程浩風問長問短,胡仙仙遠遠地站在桂花樹下,歪着頭笑嘻嘻看他。
他向她走去,衆人都知趣散開。胡仙仙雙手揮舞着招呼衆人:“都走開做什麼?一起說說話唄。”
“仙仙,我……”程浩風望了望衆人,欲言又止。
“你不許說話,我來說。”胡仙仙有些霸道地打斷他的話,笑問他:“是不是段夢柔他們說你是護國天師,心繫萬民,有你在則有國運在,是你力保韓澤熙,護龍飛昇?”
程浩風點點頭,衆人聽不太明白鬍仙仙要說什麼,只是莫名的漫開緊張壓抑氣氛。
胡仙仙環視一圈,粲然一笑再說:“此種新舊政權交替的敏感時刻,那些老狐狸都盯着韓澤熙和他周圍的人一舉一動呢,段夢柔把程浩風捧那麼高,就是想看他重重摔下去。
政局未穩,程浩風要是對韓澤熙不管不顧,直接與我成親隱居,韓澤熙絕對會被完全架空權力。甚至,不只是被架空權力,還有可能引發更可怕的事。
因有情勢所逼,程浩風在近段時間內,是萬萬不能與我成親的,是也不是?”
衆人都冷眼逼視程浩風,胡嬸更是直接問:“你把婚期一推再推,到底是什麼意思?”
程浩風訥訥無言,胡仙仙捂着臉向衆人可憐兮兮地問:“我是不是該大哭一場?”
問完後,又咧咧嘴,很苦惱地自答着:“可是我哭不出來,怎麼辦?只能不哭了。”衆人見她那般,倒弄得要勸說不是,要安慰也不是了。
她又轉身伸手笑拉着程浩風的手說:“別老是拉長個苦瓜臉嘛,我早就知道會是這個樣子,你不用擔心我會傷心。你瞧他們給你弄的那排場,再看看你這一身裝扮,他們要捨得放你走纔怪。”
說着,胡仙仙仔細端詳起他。他着一身素白道袍,襟邊領口袖口都以金線繡着雲紋;道髻高挽,紫玉芙蓉冠彆着白玉簪;腰繫寶帶,帶垂金墜慧劍。
她頗認真地用欣賞眼光注視着他,笑問:“好一個仙氣滿滿的清貴道人!不知仙君仙鄉何處,貴庚幾何,可曾娶妻否?”
程浩風哭笑不得地雙手捏住她耳垂擰擰,輕聲道:“神經兮兮地亂說一大篇話,我想要說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嗯,雖是不能成親,卻能帶你去京城共事,你願意去幫我嗎?”
“不願意,不願意!我就連說話都是對你和皇上直呼其名,要說其他禮節我更是半點不懂,纔不要去京城丟人現眼。”她頭搖得像撥浪鼓。
杭無一偷笑出聲,他們才意識到有很多旁人在側,兩個仙人瞬間變爲臉蛋兒紅通通的大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