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嘆着氣,雙手扭繞結印,靈氣爆出火花點燃炭火盆。他頗感無奈地對程浩風說:“程兄,你不要這麼偏執好不好?我們都不是那麼容易就死翹翹的人,要真都一起死了,還說不準會弄出什麼更糟心的事。”
“偏執?你們是今天才認得我的?我一向都是如此偏執。更糟心的事?我倒想看看,還能讓我糟心成什麼樣?!”
火盆重燃,室內悶熱異常,扎措倒是舒服地呻 吟幾聲。他拖長聲調問:“程浩風你此行想要達成什麼目的?或許,我們目的是完全一致……”
程浩風也不願跟他們陰陽怪氣地繞彎子,直接說出來:“第一,解了胡仙仙所中之咒;
第二,不要在韓澤熙飛昇金龍之位的事情上過多幹涉。”
他很快說完,鬼王和扎措都有些愕然。
鬼王反問:“就這麼兩條?”
“就這麼兩條。”程浩風語氣很肯定,他又對扎措強調道,“解咒之法不能是等你化成人形以身爲她解咒,絕對不能那麼解。”
扎措怪笑幾聲,譏誚道:“你們中原人就把貞操看得那麼重?我給她下咒最主要目的是想練合功大法,藉助她天生永恆混沌氣而已,我又沒想過要一直霸佔她。呵呵,只要她的第一次,也沒影響你什麼吧?”
借彩鵲之耳聽到扎措此言,胡仙仙腦海中冒出許多罵人的話。
在扎措面前,程浩風沒有罵他,只是厲聲答道:“你別想我說服我。要麼你想出其他解咒之法;要麼就讓她去死,我再殺個天翻地覆。”
胡仙仙心情黯然,經歷這麼多,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客棧小老闆。她知道,能力到了一定程度,所做所爲就很難單純地用好、壞來界定。她不想給他們分好壞,可仍是覺得他們都是壞人。
包括她自己,也是壞人。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認同了程浩風的想法,從未想過因爲他們的決定會給平民百姓帶來什麼影響。
她若是真就這麼死去,程浩風和雲華觀門下幾位師兄必然會對天庭、及扎措、鬼王、臧玄蛟一脈的人徹底撕破臉皮,到時候爭鬥起來不論誰勝誰負,都會是一場天地浩劫。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便是此意。
不論哪種生靈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看待對錯,要想求全,可能反而一無是處。
胡仙仙當然支持程浩風,不僅僅因他是自己所愛,也因她若處在同樣境況下會做同樣選擇。既然無論如何都難以求全,那就別委屈自己,選擇自己最想走的路。
扎措沒有說能不能再想出其他辦法,他繼續激怒程浩風:“你別那麼迂腐,我要的真只是她處 子 之身而已,不會跟你搶她的。她解咒之後,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真不影響什麼。”
“我迂腐?哼,你懂不懂那些事無關乎貞操!那是她自己的尊嚴,她不是什麼器物,誰都可以用!我在意的不是她身體是否純潔,我是不想讓她心裡留下陰影,不想破壞她對於這世上一切的美好認知!”
程浩風說得很激憤,千里之外的胡仙仙面露欣慰微笑。是呵,她也是這麼想的。
兩情相悅、情到濃處之時靈 肉 合一,是綺麗浪漫的美好之事。若是有刻意目標的交易,那成什麼了?
從一開始就認可了這世界的陰暗面,又怎麼會再接受陽光照耀?
胡仙仙從來不相信一個遇事總是妥協的人,會爲誰去堅守。迫於家族壓力就輕易放棄愛人,家族危機到來,就必然會放棄家族利益。這種不懂反抗,也不願承擔的人,在國家危難之時,就是麻木不仁的亡國順民,甚至會是賣國求榮的漢 奸。
人無完人,胡仙仙可以容忍愛人有缺點,但這可容忍的缺點不包括無原則妥協。
她很欣慰,還好,程浩風不是那樣的人。每一個人看待事情的標準不同,這些標準纔是決定人與人之間能否長久相處的真正因素。
對於胡仙仙來說,如果相愛很深的人向她哭訴不能與她在一起,是有多麼不得已的原因、有多少生活的無奈,那麼她會立即不愛這個人。
人的一生得經歷多少坎坷不平?呵,一點點壓力就選擇放棄身邊人,到最後還有什麼是不能放棄的?這樣的人註定只是由他人主宰人生,胡仙仙可不願意與傀儡共度一生。
程浩風的話讓胡仙仙認同,卻是引來扎措的冷嘲熱諷:“那你們就乾熬着,熬到她稍有情緒波動就會冰霜封體的時候,你們就一起死!”
“你好像忘了我們死之前,你會先死。”程浩風逼問不出結果,也就不再多問,冷聲笑答。
鬼王見兩人談話陷入僵局,苦思片刻後猶豫說道:“我想到了一個可行辦法?程兄,你要不要聽?”
程浩風"嗯”一聲,鬼王語速很快地說:“將十二樣神器集齊,再由末神心上玉瓶碎片引出其他碎片。如此一來,就讓仙仙自毀本體,只留魂魄,融入神器所蘊混沌力就解咒了。”
扎措哂笑說道:“這主意不錯,的確能解咒。可惜,自毀本體、魂融混沌力之後她就是天地之間混沌氣息,那就沒有自我意識了!鬼王,你的主意真不錯,這和直接讓她魂飛魄散沒什麼區別。”
胡仙仙聽到鬼王之說,卻在想,萬不得已之時,就這樣解咒也不錯。不論如何,總好過讓扎措來噁心自己。
若是真的別無他法解咒,胡仙仙即將面臨死亡。程浩風是真的做了讓秦沐風殺她的安排,可她竟無怨言,也無多少悲傷。
這第九層的走廊上擺放、懸吊着很多盆栽花卉,彩鵲縮在其中一個花盆中。胡仙仙感應到彩鵲情緒低落,她安慰彩鵲不必如此,天無絕人之路,總還是其他辦法。
就在她們以心神交流的時候,一個身穿鐵紅 色 氆氌的中年男子踱步走來,多吉.喀勒跟在他身後絮絮叨叨說着話。從多吉.喀勒對他的稱呼和恭敬態度來看,他就是毛日渥。
胡仙仙前生爲白迴風之時見過佘日茫、鄂日渾,毛日渥常年在番邦活動,沒有見過他。
毛日渥不同於佘日茫、鄂日渾那種一看就與平常人有異的形貌,他樣貌平平,完全看不出他是水獺精。即使細看之下,他也只是有兩點細微處與普通番邦人有所不同。一是他瞳仁爲棕黃色,二是他兩手手掌格外寬大厚實。
毛日渥目光沉着堅毅,比之那些目露兇光的人更不好對付。
多吉.喀勒引毛日渥到得扎措房間門口,就轉身離去,毛日渥自己推門進屋。
“毛大師?你親自來調停他們兩個的紛爭?”鬼王笑迎上去,語氣有些“又來個瞎攪事的人”之意。
毛日渥環視他們三個,而後平緩出聲:“我有新的解咒之法。”
聽他如此說,他們都大氣也不敢喘地屏息靜待他說下去。
“此法得分三個步驟進行:第一步,要有能與她同心的人剜心補齊她心上缺口。這樣,能暫時抑制咒發,讓她不至於稍動情慾就體寒心痛。”
“第二步,等與她同心者功力高強到無幻金仙之境,就可以封禁她的經脈,只要她沒有靈氣,就算是與同心者同命。到此時,只要她不破開封禁,就再也不會引發咒言。”
“第三步,與她同心之人將心完全換給她,換心之後,徹底解咒。只是,如此一來,她和與他同心之人就只能是凡人,再也不能修煉的凡人。”
毛日渥說完之後,都沉默不語。半晌後,程浩風問:“我若願爲她換心,我豈不是就成了無心之人?那不僅僅是無法修煉,而是會身死魂消吧?”
毛日渥認真答疑:“我第二步強調過,與她同心之人要修到無幻金仙之境。到了那個境界,可以斷肢再生。若是沒了心,也不至於會死,只是再難修煉。”
程浩風輕輕點頭,低聲說:“這不是個好辦法,但總好過讓扎措以身解咒。”
毛日渥雙目聚光,威嚴開口:“既然程道長認可這個辦法,那我們就去談談怎麼扶持金龍飛昇的正事,別在這裡糾結那些兒女私情。”
胡仙仙直覺這個條件很不妥當,可她說不出具體是哪裡不妥當。她能感覺到程浩風心裡是沒多少底氣的,所謂關心則亂,他在爲她解咒之事上處理真不夠冷靜。
也許,程浩風面對正處在最虛弱期的扎措,以及寄人籬下的鬼王還有些勝算。面對經營多年勢力,在自己老窩的毛日渥,他可能會不知不覺落入圈套。
胡仙仙知道程浩風會真正去實行那三個步驟,因爲若是交換處境,她也會那麼做。
對於最後兩人都只能是凡人的結果,她不會在意,那麼他也不會在意。
可是,毛日渥怎麼知道這個方法的?就算知道,他又爲什麼要告知程浩風?難道那種結果,對他有什麼益處?
胡仙仙想不出個所以然,她只是期望毛日渥沒有騙程浩風。真若能那般解咒,她也很開心,只要能與他在一起,是仙是凡都無所謂。
經歷很多生離死別的人,在面對生離死別時往往顯得很淡然。他們不是真的不怕生離死別,只是封閉情感,讓自己少受痛苦而已。
孤寂久了的人更怕孤寂,縱然明知自私,胡仙仙還是憧憬程浩風能爲了她與她同當凡人。她不想勸他,也不想提醒他這個辦法有不妥之處。她深深的依戀他,他說怎樣便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