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法略的徒弟也不是個個都那麼蠢,一乘深紫色的肩輿漸漸靠近義莊大門。
紗幔中傳來渾厚聲音:“佛門弟子莫要自起紛爭,請善福寺的師兄弟們莫要離開,且先留待片刻。十二師弟,你出言粗魯,快向善福寺的師兄弟們道歉。”
法略第十二弟子連肩輿都沒下,隔着黃紗幔不情不願地說:“本座怒氣攻心,以致出言粗魯,請善福寺的師兄弟們諒解。”
法謀虔敬宣聲佛號,算是接受他道歉。善福寺的其他僧人都不吭聲,對於自身處境應該是敢怒不敢言。
胡仙仙不想動手,但也不想事情陷入僵局。她手指絞着鬢邊散發,俏生生笑言:“唉……你們倒有趣,到底還進不進去詢問我夫君啊?嗯,本姑娘幫你們做決定吧,就請先前的老十、老十一、老十二進去。”
早就等得沒耐心的第十二弟子立即答應:“好,這可是你自己提出讓本座師兄弟進去的,可別反悔。起行!”
黃色紗幔、桔黃色紗幔、桔紅色紗幔的三乘肩輿移出隊伍向義莊大門靠近。眼見他們就要進入義莊之時,胡仙仙面色微冷,側身讓到旁邊梧桐樹下。
胡仙仙已準備出手,她暗忖這慧心玉劍攻擊單一,殺傷力強,自己只想震懾他們逼法略親自出面,沒必要把人傷得太重。於是她召出紅雪拂塵,這紅雪拂塵攻擊範圍廣些,殺傷力弱些,倒正適合此刻情形用。
秋日豔陽中,她一襲藍紋鑲邊白衣,嫋婷側立於牆邊梧桐樹下。她不施粉黛、未飾釵環,清素衣飾不減明豔容光。
執於左手的紅雪拂塵,拂柄映日泛彩,拂絲隨風飄揚,白亮拂絲中點點紅痕在微風中若隱若現。
這紅雪拂塵爲胡仙仙在質樸清新山野氣中,又添了幾分出塵仙氣。若不是她先前一番胡鬧,他們都該以爲她是冰雪仙女入凡塵。
胡仙仙自己都忘了自己也算是仙女,此刻她沉靜又略含冷傲的神情可不是因出塵遺世氣質,只是她心中殺意暗現。
拂塵掄掃而出,盪出的勁風讓梧桐樹上半青半黃的葉子盡數直落而下!
她只用了七分力,沒有對準人攻擊。只聽“喀啦”之聲,肩輿粉碎,擡行的頭陀們都還呆怔着保持肩扛重物的姿勢。
紗幔高高飄蕩而起,又在空中碎裂爲無數片。三色紗幔碎屑在風中飛舞不停,倒好似天女散花般絢麗繽紛,不少僧人都驚奇地仰頭看向天空。
三個被摔在地上的法略徒弟倒只有幾個人在注意,胡仙仙注意的是看他們起身架勢測度他們功力如何,還有幾個心中不忿的善福寺僧人注意的是他們此刻狼狽模樣。
胡仙仙注意到法略第十二和第十一弟子都是着地後才挺身躍起的,第十弟子在肩輿破碎之時當即扭身翻落於地。
這個十弟子的功夫不錯,但也只能說是在沒有靈力的武夫中算身手好的。看來,法略本人功力的確不高。既然法略和他手底下的徒弟功力都不高,就沒必要鉚足勁兒和他們硬拼,得省着力對付還躲在幕後的段夢柔。
“大膽妖女,出爾反爾!傷我師弟,不可饒恕!結陣!”
深紫色紗幔中怒喝連連,本還相隔甚遠的另八乘肩輿也突然凌空飛出,轉瞬已至義莊門前。深紫色紗幔中躍出一位虯鬚戟張的黑麪和尚,他眼神來回掃視幾番,其他弟子都會意各自站位,這十二位弟子已列出陣型。
胡仙仙見他氣度不凡,這些弟子都服他調御,暗想他該是法略大弟子,此次前來應是他在做主。
她向着這虯鬚僧冷笑道: “我出爾反爾?我可說的是隻準三人進院子裡,你們三乘肩輿進去可就十五個人了,到底是誰不按說好的去做?”
那三個法略弟子都是乘肩輿而行,她把擡肩輿的頭陀也算在內,是刻意狡辯。
虯鬚僧既是大弟子,沒有那幾個弟子好糊弄。他眉峰聚攏,鐵掌朝下一按:“本座豈會再與你這妖女多費口舌?”
他說話的同時,他們步伐變幻,陣型之中閃耀出道道金光。這個陣型爲兩層,裡層三人列三角,外層九人列爲圓形。
步伐如旋,外圓旋轉,無形的金光如同鋒利的鑲刃齒輪向胡仙仙切割而來!
胡仙仙凌空而起,一人飛身而起,卻是三人御風而立!
彭清越手執霧隱無隙網漫撒而開,刺目金光瞬時黯淡!
胡清定控劍迎敵,慧心玉劍沿着陣型外圓“哧溜”劃破和尚們光光頭皮,一圈下來只見血線連成個規整圓圈。
胡仙仙再次揚起紅雪拂塵,拂絲千萬縷盡是挾寒而去,掄掃之間只聽慘叫連連!內三角的三個和尚都在掩面痛呼,他們的臉不僅被拂絲打出無數細小傷口,傷口中還滿是碎冰渣。
十二位帝師高徒只覺眼前寒光連閃,都沒有出招便已慘敗,他們再無法趾高氣揚耍威風,有些耐受力差的甚至滾地嚎叫。
銅號中不斷傳來法略詢問出了何事的焦急聲音,可他的徒子徒孫們不是痛得說不出話,就是嚇得不敢說話。
最後還是法謀心軟,對着銅號答道:“帝師高徒與胡姑娘起了爭鬥,各位高徒有的被削去頭頂頭皮,有的被打碎臉頰……”
“什麼?那妖女下手那般狠辣?他們只是去質詢賊道,捉拿他前來,本殿還吩咐他們不要急於動手!那妖女怎的一點不講規矩?”法略傳來的聲音氣急敗壞,胡仙仙才知這銅號不僅能留音還能適時傳音。
她讓兩道分身依舊於空中御風而立,自己落地於銅號之旁,冷笑着對銅號高喊:
“我下手狠辣?我不講規矩?好呀,就把這事兒傳出去唄,讓天下人都來評評理!我倒要看看,幾百個帝師高徒打不過一個世俗潑婦,這丟臉的到底是誰?"
銅號之中 法略“硌硌” 咬牙的聲音都傳得清清楚楚:“那潑婦只會耍無賴,莫要與她歪纏。法謀師兄,快帶那賊道前來是正經。”
法謀爲難地猶豫着該怎麼回答,胡仙仙已搶去銅號高喊:“我就耍無賴又怎麼了?你都說了我是潑婦,潑婦就該耍無賴!你們呢?”
她陰惻惻地發出幾聲刺耳低笑:“你們是信衆敬仰的高僧,你們幾百個人欺負一個身衰體弱的病人,和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潑婦,你們就高尚嗎?”
法略吼起來:“法謀,法算,你們怎麼一點兒用處也沒有?怎麼任由這個潑婦胡攪蠻纏?……”
胡仙仙真不知道這個一失敗就責怪他人,埋怨同道的法略是怎麼當上帝師的。但她清楚看到,那些沒受傷的法略徒子徒孫們想趁她沒把住門,就攻進義莊,但法算、隨順、恰順等僧人穩穩守在了義莊門前。這天下誰都不是傻子,善福寺的僧人更不願成爲那帝師手中的刀。
胡仙仙想激法略親自現身,她對着銅號底氣十足地說:“我胡攪蠻纏?明明是你當縮頭烏龜挑唆別人跑我這兒來胡攪蠻纏!你要有種就親自來和我比試一番!你要勝得了我,我們夫婦二人隨你帶到哪兒去審問。”
“妖女,你口出惡言挑唆我佛門內訌,你死後要下拔舌地獄!”
“我口出惡言該下拔舌地獄?你們就沒有口出惡言?朝廷要犯還得三審五問的才能定罪呢,你們問也不問就擅自給程浩風定罪,一口一個‘賊道’地喊他,你們口出惡言就不怕下拔舌地獄?”
銅號中傳來“呼哧呼哧”喘粗氣的聲音,這聲音被銅號擴音擴得很響,聽得聞者皆是煩躁不安。太陽又升高了些,才涼爽下來的天氣又有些悶熱。
銅號中終於傳來一個嶄釘截鐵的聲音: “本殿不與你這潑婦做口舌之爭,待本殿將鐵證亮出,看你還做何狡辯!”
胡仙仙微微一笑,悶熱起來的天氣似乎又涼爽了一般。她右手虛畫陰陽,兩道分身即合於她本體,她凝眸靜待法略親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