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把地形看得更清楚一些,飛往空中去看,還是難見全貌。她想找張地圖,可陵州衙門中只有陵州本州的圖紙,也看不出整體地形。
胡仙仙心中憂慮,父母也跟着她愁眉苦臉。
有一天,胡仙仙問父親:“爹,今天是六月初幾了?”
胡大倉滿臉擔憂地說:“是六月二十六了,還問是初幾,你這孩子咋連日子都記不清?”
胡仙仙對父親笑笑,又低頭想着自己的事。她記得引天雷除血蛛那天似乎是人間的五月初八,青丘國的十月初八,自己受傷甦醒後可能是五月二十三。那麼自己痊癒,回陵州後就是六月初三左右。
胡仙仙輕嘆,回來已有二十多天,竟然沒辦成一件事。
胡大倉見女兒心事重重,就問:“仙仙,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了?爹就算幫不上忙,也能開解你呀,給爹說說吧。”
胡仙仙對父親講:“爹,你別擔心,我沒遇上什麼難事。我就想看看陵州的地形詳圖,哪知道沒有。”
胡大倉“呵呵”一笑,“這事兒可簡單,慎郡王府就有陵州和周圍地界的詳圖。當年老王爺在世的時候請人畫的,他們當時就住在鴻賓樓。這事兒雖說過去了二十多年,但他們費了半年多時間才畫好那圖,應該會保存好的。”
胡仙仙開心一笑,“我求慎郡王借閱一下那圖紙,他應該不會拒絕的。爹,你可幫了我的大忙。”
吃飯的時候胡仙仙吃了兩碗飯,她父母也跟着胃口好起來。她父母卻不知道,胡仙仙如今對於食物是可吃可不吃,她是看到父母見她吃得少也就對飯菜難以下嚥,才吃給他們看,好讓他們多吃。
第二天,她就到王府借閱地圖。慎郡王對她盛情款待,可對於借閱圖紙之事是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全當沒聽到胡仙仙的請求。
胡仙仙也不理會他們是什麼態度,見他們這般,就確定圖紙是收藏在王府中。她想等晚上去偷出圖紙,以她目前的功力,想悄無聲息地偷出圖紙已很容易。
到了三更時分,胡仙仙潛出自己所住的房間,一出門,她卻改變了主意。她不想行偷盜之事,而且慎郡王那種態度很是可疑,一張地形圖紙而已,又不是行軍路線圖,他何必遮着藏着?
難道是有人授意慎郡王這樣做?這個人不想讓自己看到那張圖?是程浩風還是段夢柔他們?
胡仙仙決定直接去找慎郡王要圖紙,她想要看看一張地形圖能藏着什麼秘密。
胡仙仙掠至慎郡王房門外,輕敲房門,“王爺,陵州地形圖我必須要看。”
房門沒開,傳來一個小丫鬟的聲音:“王爺沒回來,夜深了,胡姑娘明天去見王爺吧。”
“我時間緊迫不能再等,請問姑娘,王爺此刻在何處?”
裡面沒人答話,卻聽一個柔美的女聲說:“把門打開,這麼隔着門說話成什麼禮數?”
門開了,胡仙仙見這屋子是個套間。正中是間小廳,右邊廂房鋪着兩張矮榻,可能是僕人值夜休息的屋子。左邊廂房更大些,陳設精美,屋子半中央擋着一扇屏風,胡仙仙猜測那屏風後就是主人鋪設牀帳的地方。
小廳中側坐着一位女子,她雲鬟散亂,應該已睡下,是聽到胡仙仙敲門後才起身的。
那女子見胡仙仙打量她,羞澀一笑,“衣冠不整,令胡姑娘見笑了。不知胡姑娘深夜找王爺何事?”
胡仙仙問她:“你認得我?我怎麼不認得你?”
旁邊的小丫鬟說:“這是王妃娘娘。”
“王妃?”胡仙仙看一眼這女子,容貌秀美,舉止端莊。即使是在來不及梳妝,匆忙起身見客的情況下,她也應付得很從容。
胡仙仙歉然一笑,“王妃和王爺倒可稱一對璧人,不知是何時成的親?恕我沒能前來道賀。”
那女子抿着櫻脣淺笑,“我是一月前與王爺完婚的。胡姑娘,我在王府中聽聞不少你的事蹟,心中對你着實佩服。中午宴席之上,我屢次想向胡姑娘敬酒,怎奈胡姑娘一直和王爺談話,我也不好相擾。”
胡仙仙這纔想起來,似乎是見過她,只是她一心只想借閱圖紙,都沒注意到王府中多了位女主人。
胡仙仙抱歉的半鞠躬,“王妃贖罪。”
王妃輕搖手,“胡姑娘不要如此客氣。我姓柯,閨名雅潔,你以後就喚我柯妹妹或是雅潔就好。”
胡仙仙微蹙雙眉,“柯雅潔?誠郡王王妃似乎也姓柯?”
柯雅潔說:“我姐姐柯雅潤正是誠郡王王妃。”
胡仙仙輕“哦”一聲,這慎郡王終究還是走了聯姻權貴的老路,可嘆沈竹君與他掙扎幾年仍是沒能花好月圓。
“王妃,請問王爺此刻在何處?我有要事找他相商。”
柯雅潔微低頭,有些哀怨地說:“他還在書房忙公事。胡姑娘,且多坐會兒,也許他很快就回來。”
胡仙仙見慎郡王新婚燕爾就讓柯雅潔獨守空房,暗歎富貴之人也有富貴之人的無奈。可她已無暇多管這些閒事,向王妃告辭後,她就匆匆去往書房。
書房中燈火通明,慎郡王專注地看着書桌上的一張圖。
胡仙仙瞟一眼書桌,那不正是陵州地形圖?
慎郡王見胡仙仙突然現身,愕然一愣,他身邊的護衛趕忙拔刀圍向胡仙仙。
慎郡王揮手讓護衛退開,“憑你們幾個,哪是胡姑娘的對手?”
他又將胡仙仙迎進屋內,“不是本王藏私,不肯將圖紙借閱。半月前,程 真人曾囑咐本王只有我自己可以看這圖紙,不能給其他任何人看。”
胡仙仙看向圖紙,“這圖紙到底有什麼秘密?”
慎郡王攤手一笑,“本王可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秘密。胡姑娘,你既然來到,就請觀閱。只是還請胡姑娘不要將圖紙帶走,可能程 真人所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是在圖紙之中,而不是指這地形。”
胡仙仙點點頭,“好,我就在這兒看看。我只是想看看自己家鄉風水如何,對於這圖紙有什麼秘密並不在意。”
胡仙仙緊盯着圖看,慎郡王和那些護衛緊盯着胡仙仙,可能是防着她盜圖。
從圖上看來,陵州城呈饅頭形,而不是如京城那般是四方形。饅頭形的陵州城北倚青龍山,南通泰興府,東有墨湖,西接皖州。是北高,南平,東凹,西起伏不定的地形。倒真有些像是座北靠山,朝南平敞,東設靈泉,西植柏叢的陵墓。
只是這座陵墓實在太大了,所靠是綿延百餘里的青龍山;朝南千里又平敞廣闊再無高聳山丘;東邊的墨湖可通大海不是一般墓葬靈泉可比;往西的景台山不如青龍山高,卻連綿五百多裡,可比老慎郡王墓旁那個種植松柏祭祀林的小土丘壯美太多。
冷秋朗說臧玄蛟將天外神龍葬在陵州,又說天外神龍重傷之際極力要到達陵州。那就是天外神龍自己想葬在陵州,而臧玄蛟又很清楚天外神龍想葬於陵州的原因。
是什麼原因讓天外神龍要死也要死在陵州?
臧玄蛟爲了能和天外神龍的龍骨融合,不惜捨棄他自己強大的本體。他就那麼確信融合了龍骨之後,就能擁有主宰一切的力量?
胡仙仙看着圖紙,殫精竭慮的思索着,不知不覺就將天明。
一位護衛實在睏倦得不行,連打幾個哈欠。他的哈欠聲打斷了胡仙仙的思緒,胡仙仙瞪他一眼。
他嚇得忙自扇耳光,“小的該死……”
胡仙仙衝他擺擺手,又向圖紙看去。她粗略斜看過去,沒在意那些小字寫的地名,恍然覺得光看圖形,這陵州地形也挺特別。
大海在陵州,廊州,越州之間形成了一個鴉嘴形的海灣。饅頭形的陵州很像是鴉嘴中的一顆怪蛋。
而把與陵州相鄰的幾個州連起來看,又別是一番景象。從陵州城翻過青龍山後就是越州的海豐,海平兩縣,而越州的其他屬地在隔着海灣的另一邊。
緊挨着鴉嘴喙尖的是汴豫省的廊州,廊州之所以名爲廊州就是屬地狹長像一條走廊。
鴉嘴夾角入海口的地方就是陵州的長康縣,墨湖所處的位置就像是鴉嘴將要入喉處的舌根部位。
胡仙仙心中不由覺得好笑,這墨湖倒像是這大鴉嘴想吃陵州這個大饅頭沒吃着,而冒出來的一滴口水。
胡仙仙退後一些看圖紙,覺得那海灣實在太像鴉嘴。單看陵州城像饅頭,把陵州屬縣和相鄰州縣連起來看,又像鴉嘴中叼着一塊長條形的肉。
胡仙仙記得小時候聽老人傳說這陵州和泰興本是一樣的平原,沒有青龍山,隔海也相當遠。很遠古的年代裡,突發海嘯,淹沒了很多土地。就在海水要把整個江南省和齊魯省都淹完的時候,大地上突然矗立起青龍山,擋住了海水。因爲青龍山的阻擋,大海就形成了這獨特的海灣。
胡仙仙不相信青龍山是憑空出現的,任何神仙都不可能做到。自己只是稍微的改了下寒冰獄,就讓山形改變。要是憑空出現一座山,那足以讓天地毀滅。
看這地形,她也覺得這海灣太過怪異,卻想不出這怪異地形因何形成。
胡仙仙謝過慎郡王,讓他和護衛們都去休息。
她自己回到房中歇了歇,就想回陵州實地走走鴉嘴形海灣周圍的地方。
午飯之後,她向慎郡王辭行。走到城邊上,正要乘彩鵲飛走,聽得有人喊她,“胡姑娘,等一等。”
胡仙仙回頭一看,是丫鬟阿綠。阿綠氣喘吁吁的跑來,“胡姑娘……”
“王爺還有事吩咐?”
阿綠一愣又一笑,“我已經不在王府了,王爺送我回了沈家。我去看我家小姐,胡姑娘能一起去嗎?”
“你家小姐?她沒有在沈府?”
“王爺成婚之後,小姐去了瓊蓮宮,她要出家修道,夫人卻不允許。小姐一直在瓊蓮宮住着不肯回家,瓊蓮宮的人又不敢收她入門。夫人讓我給小姐送些冰片,薄荷之類解暑的香料,怕她身子弱,熬不過暑熱。”
胡仙仙一嘆,“可憐天下父母心。來,我送你去,也好看看竹君。”
胡仙仙伸手拉阿綠上了彩鵲的背,阿綠的身子有些發抖,弱弱低語:“想不到我一個小丫鬟竟有褔份騎鳳凰……”
胡仙仙的嘴角彎了彎,“它是彩鵲,不是鳳凰。”
轉眼之間,她們已到瓊蓮宮門前。胡仙仙暗想,不知率真熱情又有幾分任性的沈竹君如今怎樣了,自己見了她又該怎麼勸她?
瓊蓮宮中衆人見胡仙仙到來都殷勤招待,與她們寒暄幾句後,胡仙仙就去看沈竹君。
沈竹君今日未飾釵環,滿頭青絲只用一根絲帶束住,身着深綠布裙,在窗下讀經。
阿綠喚聲,“小姐……”,就泣不成聲。
沈竹君輕叱:“莫在這裡哭哭啼啼的攪擾別人。”說着話卻並未擡頭,一直專心看經。
阿綠抽噎幾聲,擦淨淚水,走進屋去,胡仙仙也走進屋。
沈竹君聽到是兩人的腳步聲,就側頭看過來。見是胡仙仙來了,她先合上經書,將經書規整放好之後才起身招呼胡仙仙。
阿綠說着沈夫人交待的話,又說沈先生讓沈竹君過幾天就回去,他會爲女兒找門好親事。
沈竹君冷冷一笑,“找門好親事?父親是早打算好了要怎麼安置我?難怪王府的人提出退親,他答應得那麼爽快。”
胡仙仙輕啜一口茶,疑惑的看了沈竹君一眼。
沈竹君的笑容中滿是譏誚之意:“在父親的心裡沒有任何事比他自己的宏圖壯志重要,他要當千古賢相,必須要輔佐出一位千古明君。”
胡仙仙還是沒聽明白,她又望向阿綠。
阿綠憤憤地說:“誠郡王催王爺娶他的小姨子,催得老王妃心裡害怕。老王妃就問老爺該怎麼辦,老爺直接就拍板說,讓小姐和王爺退婚就是。”
胡仙仙皺眉問:“那慎郡王是什麼態度?”
阿綠的神情更加憤慨,“他一聽說老爺的決定,就派人到沈家退婚!夫人質問王府的人,說他們不講信義,老爺倒還攔着夫人!王爺後來偷偷見過小姐,也不知他們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麼話,小姐就離家出走,到了瓊蓮宮。”
胡仙仙望向沈竹君,沈竹君慢慢轉着手中的茶杯,神色淡淡不見悲喜:“韓澤熙對我說,讓我暫時受些委屈,等他位登大寶,就封我爲皇后。他哪裡懂得我心裡想要的是什麼?我如今也不想理他們那些權力爭鬥,我心向玄門,求個清淨。”
胡仙仙問沈竹君:“慎郡王以前也想有所作爲,只是權力心並不重。是不是老慎郡王墓遭蟲患之後,他才越來越看重權力的?”
沈竹君頗有深意地看胡仙仙一眼,目光中倒有些怨怪之意:“他從前就算有那個心也沒那個把握,可是程浩風程 真人很篤定韓澤熙能坐龍椅。韓澤熙心中潛藏的權力慾望,當然就激發出來。我從前讓他不要畏首畏尾,要做些事業出來,只是想讓他一生不要荒廢,他卻認爲我是嫌他沒有實權。”
胡仙仙心下一沉,又和程浩風有關聯!從沈竹君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她感覺出沈竹君有些怨怪程浩風,連帶着也有些怨怪自己了。
她也不想解釋程浩風所做所爲與自己無關,只是細看沈竹君的面容。沈竹君是瓜子臉,丹鳳眼,標準的美人坯子。
沈竹君的下頜骨很尖,這讓她看起來五官十分精緻細巧。那種尖如削的樣子,不是因爲瘦,是她的骨胳本身弧度小。一般人的下頜骨都有略呈方形的角度,沈竹君沒有。
這樣的她很美,卻不是好面相。以前胡仙仙看不出這面相有什麼不好,如今她能看出這是夭壽之相。這樣面相的人就算能活到成年,也絕對難以活過五十歲,並且往往會遭橫死。
胡仙仙有些嚴厲的對沈竹君說:“你來瓊蓮宮修道,不是真的想斷絕俗緣,你只是在賭氣吧?”
沈竹君側開臉,避開胡仙仙的目光,“我是真的不想再看那些陰謀算計,你爭我奪。”
“不想看,是真的。若是慎郡王執意要讓你回到他身邊,你卻無法拒絕。”
“他身邊自有如花美眷,只怕早已忘了我。”
“沈小姐,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爲龍飛昇,迎你爲鳳,同上九天,你可千萬不要答應。你若爲鳳,恐有性命之憂。”
沈竹君凝眸細看胡仙仙,隨即苦笑,“胡姐姐,我還以爲你成仙之後,舉止端嚴,再不取笑人的。可怎麼還是亂開玩笑?”
胡仙仙飲盡茶水,岔開話題:“你記着就是了。我見過柯雅潔,她是不是誠郡王安插到王爺身邊的探子?”
沈竹君放下茶杯,認真地說:“柯家是詩禮大家,斷不會讓女兒以色侍人,求取諜報。柯雅潔曾在誠郡王府的一次宴會上偶然見過韓澤熙,對他一見鍾情。誠郡王撮合聯姻,一是籠絡人心擴張勢力,二是他妻子爲達成妹妹心願求他成全。柯雅潔本人並不知道她的婚姻牽扯了很多事,也不知道韓澤熙和我曾有婚約。”
胡仙仙起身告辭,“你能公正的評價別人,能容忍別人對你的傷害,倒真有母儀天下的氣度。竹君,我還有其他事要做,先行一步。”
走出瓊蓮宮,胡仙仙和彩鵲到達陵州後,沒有先回家,而是繞着陵州飛了幾圈。
在空中飛着,她腦海中將圖紙與實際地形一番對比,就看出陵州城的地形確如冷秋朗所說。
飛往家中的時候,她就在想:沈竹君前生是紫星竹之精,韓澤熙是紫微星君,他們無法在一起。這一世,他是皇家貴族,她是名門之後,本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怎麼還是沒能在一起?
胡仙仙眉頭深鎖,她擔心沈竹君是本來就不該與韓澤熙在一起,就算以後有聚合的機會,也會慘淡收場。
她還察覺不只是沈竹君有夭壽之相,她身邊很多人包括她自己都是夭壽之相。
只是,連胡仙仙自己也不明白的是,明明自己是夭壽之相,又怎麼能逃過多次死劫並真正擁有天仙修爲。只因爲自己的下巴微微上翹,改變了命數?
今天還是隻有這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