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聽了青丘國的情形之後,心裡有點不舒服。但也僅僅是一點不舒服,畢竟那是列御風的私事。
連日來的奔波讓她很疲倦,而青丘國也並沒有出什麼災禍,她就關上門呼呼大睡。
等她睡醒之後,一開門就見兩個小丫鬟捧着洗漱用品在門口等着。
胡仙仙洗漱完畢,一個小丫鬟來幫她梳妝,另一個小丫鬟就去端早餐。
胡仙仙瞧着鏡中的自己,雲鬟低垂,眉目如畫。
她對小丫鬟笑說:“你們青丘國的人手真巧,每個人都這麼會梳妝。我平日裡就隨便挽個髻,只要頭髮不散開遮住眼睛就行。”
小丫鬟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哪算巧?紅兒姑娘的手才巧呢,國主的頭髮每天都是她梳的。”
“紅兒姑娘的確好,我要是國主,就娶她當王后。”
小丫鬟詫異地說:“胡姑娘怎麼能這麼想呢?紅兒姑娘跟國主不合適的。”
胡仙仙不願意管別人的私事,但這小丫鬟這麼說,讓她心中那種不舒服感覺陡然轉爲怒氣,“怎麼不合適?就因爲紅兒只是個侍女,沒有當地仙的老爹?”
小丫鬟委屈的退後幾步,又認真說道:“不是因爲紅兒姑娘是侍女,是因爲她既不是人類,也不屬狐族。我們青丘國不像你們人間有那麼森嚴的等級,翠兒姑娘一樣是侍女,可也能封爲賢妃。”
胡仙仙的怒氣消了,心裡卻卻是有力無處使的難受,就像打出一記重拳卻砸在棉花包上一般。
小丫鬟還在解釋說,青丘國通婚的鐵律就是國中人只能與人類或狐族通婚。因爲青丘國中人是人狐雜交的後代,不能再混入其他族類的血脈。
紅兒是木棉花花精,不論她是多美好的女子,對國主有多麼情深意重,都不能與國主結合。
國主爲了她一直不肯娶妻,最近攝政王造謠說:國主有龍陽之好,不能御女,才遲遲不立后妃。
國主爲大局着想,只有向蠻山地仙提親。蠻山地仙的母親是青丘國中子民,父親是海中散仙,他們一家和青丘國淵源頗深,還都向着國主。
只是蠻山地仙的女兒有一點不足,據說容貌十分醜陋。
胡仙仙聽到此處,心中倒還覺得暢快了些,“誰讓列御風想借助人家爺爺奶奶和爹爹的權勢呢,再醜他也得忍着。”
小丫鬟說:“我們國主倒不計較她的容貌如何,只是蠻山地仙自己覺得過意不去,讓國主再選一名容貌嬌麗的女子爲妃。”
“列御風就選了翠兒?”
“國主是不肯選的,他說既然娶了尚姑娘就該善待她。可那位尚姑娘倒執意要讓國主選妃,紅兒姑娘就說翠兒姑娘不錯,且成全尚姑娘的賢德之名……”
小丫鬟說着說着就不說了,因爲她看到胡仙仙瞪着她,那樣子就像發狂的公牛。小丫鬟都不明白自己哪句話說錯了,讓她憤怒成這樣。
正在此時,另一個小丫鬟將早餐端來了,胡仙仙一把掀翻早餐,怒吼:“把列御風那個窩囊廢給我叫來!”
兩個小丫鬟搶着往外跑,胡仙仙又一手抓一個,讓她們不用去叫人,直接帶自己去見列御風。
胡仙仙在正殿外被攔住,侍衛說國主正辦要事,請她殿外等候。
胡仙仙哪裡能等?沒多久她就衝殿內大喊:“列御風你給我聽着,你要再不給個讓我心服口服的理由,我馬上就離開,再不管青丘國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一會兒後,有人從殿中出來,是紅兒。
紅兒輕笑着說:“胡姑娘,爲何這般生氣?是我們招待不週?”
見紅兒的笑容甜美溫和,胡仙仙心中的氣就消了大半。她答:“你們待我很好,我是爲你鳴不平。”
紅兒拉起胡仙仙的手,輕笑道:“胡姑娘,我們到那邊花園中閒聊,這殿門外不是說家常雜事的地方。”
二人在花園中一處小亭子裡坐下,胡仙仙急切地說:“紅兒,你真沉得住氣啊。你說,是不是那個什麼地仙逼御風娶他的醜女兒?只要你們願意反抗,一個地仙又算得什麼?”
紅兒收斂面上的笑容,嚴肅說道:“胡姑娘,你怎麼和俗人一般計較容貌的美醜?再說,尚姑娘本來也不醜,她是誤服丹藥導致中毒才毀容的。她聰穎賢惠,正適合爲我青丘國母。”
“你……你……你說這話是口是心非吧?要不然也不會讓列御風封你的好姐妹翠兒爲妃了。”
“我讓國主封翠兒爲妃不是想讓翠兒分去王后的恩榮,離間他們伉儷之間的感情,是翠兒自己一直愛慕國主。”
胡仙仙覺得自己是頭脹大了,舌頭也變大了,“你……你……你想成全翠兒?你對……列御風……也一點,都……都……都不埋怨……”
紅兒輕笑,“要怨就只能怨我自己遇見了他,可是,我也很慶幸自己能遇上他。”
胡仙仙歪着頭,仔細的打量起紅兒。紅兒一身鮮紅的衣裙,卻不像世間凡人穿紅衣那樣顯得豔俗嬌媚,她顯得高貴大氣。
胡仙仙眼中恍惚看到紅兒的本體,那是一樹紅得熱烈如火的木棉花。來往於樹下的人無不爲這樹花傾倒,可這樹花冷豔的自開自落,不曾爲任何人一動芳心。
直到有一年冬天,他來到樹下。他如墨的長髮在寒風中飛舞,髮絲拂上她的枝幹,她覺得心裡癢癢的。
這種癢癢的感覺並不讓她覺得難受,相反的,她覺得很歡悅。她不知道這種歡悅的感覺到底是來自於他俊美無儔的面容,還是真的只因爲他髮絲拂得她發癢。
他問她冷不冷,然後掏出一壺酒,滴了幾滴在她的根部。
他說酒可以驅寒,又說來年春天再來看她。
第二年春天的時候,她的花朵綻放得更加繁盛,花朵中還有絲絲酒香傳來。
他終於來了,見到他,她綻放出自己生命中最美的花朵。
可惜,她太過繁盛的花朵耗盡了她體內的養分,她漸漸凋零,將要枯萎。
他將她移植到青丘國,細心的澆灌她。他還說,他想看她永遠美麗下去,而不是燃燒生命來獲得一瞬間的美麗。
她終於恢復生機,他將要去遠方學道。他怕她孤獨,就抱了只小狐狸來給她做伴。這隻小狐狸不是青丘國的子民,是他在外界從獵人手中救下來的。
很多年後,木棉花和小狐狸都已經可以化爲人形,他就給她們取名爲紅兒和翠兒……
胡仙仙嘆幾聲,問紅兒,“你剛纔幻入我腦海中的情景就是你們的故事?”
紅兒輕點頭,“胡姑娘,我謝謝你爲我着想。”
胡仙仙自嘲一笑,“我哪是爲你着想?讓你爲難還差不多。紅兒,你真不覺得委屈嗎?”
紅兒眼中閃爍着動人的光彩,悠悠低語:“胡姑娘認爲我很委屈嗎?國主問翠兒,只能讓她爲妃,不能立她爲後,她是否覺得委屈?她說不覺得委屈。她說本來只要能長伴在國主身邊就已知足,如今能成爲他的愛妃是莫大的幸運,怎麼會覺得委屈?"
胡仙仙問紅兒,“你也是和翠兒一樣的想法?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知足?”
紅兒一笑,這一笑終於顯得有些悽然,“翠兒本是狐族,只要她強求國主立她爲後,她是可以當王后的。可她從來都沒有那麼想過,在她的心裡,國主就是她的天。如果國主讓她離開,那就是她的天塌了……而我,卻本來就不該對國主有非分之想……”
“你的意思是翠兒可以要求更多,卻從沒有主動要求過什麼……你自己倒是在一直追求本來不該得到的東西……”
紅兒鄭重的點點頭,拉着胡仙仙的手說:“胡姑娘,不要再讓國主爲難了,好嗎?他曾經爲我想要放棄國主身份,可是就算他不當國主,他也是青丘國子民,改變不了他與我不能結合的鐵規。”
胡仙仙心裡真不是個滋味兒,別人面臨那麼難的感情糾葛,但還要來安慰自己這個外人,自己真就那麼不懂事兒?
胡仙仙灑脫一笑,拍拍自己的腦袋說:“我實在不明白你們各自的心思到底是怎麼想的,不過呢,我答應你,不再讓你們爲難。我猜列御風這個時候娶妻是做了重要安排的,我會竭力協助他,直到他真正掌權。”
紅兒聽了之後,笑顏如花,“多謝胡姑娘。其實我也曾經想過要離開青丘國,可我實在無法放棄他。在我還不能化爲人形的時候,我的花瓣偶爾會掉落在他的頭上。那時我就想,要是我能天天爲他梳頭髮就好了。如今,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不是嗎?”
胡仙仙連聲說:“是,是,是……”
她嘴裡那麼說,心裡還是憋悶得慌,就不想再說這些。她轉口問青丘國目前的局勢,“列御勳和外人勾結的事你們已經清楚了嗎?”
“多謝胡姑娘傳訊,國主已經完全清楚。”
兩人敘談了很久,紅兒有事離開後,胡仙仙還在亭中獨坐。她爲紅兒感慨萬分,這種沒有夫妻名分,也不會有肉 欲交合的愛,也是愛?是無愛之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