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平靜的看着杜雋，臉上笑容淺淡，但是心裡卻知道杜雋明白自己的意思。
杜嫣然嫁給了蕭瑾瑜，所思所想並不難猜，爲的便是日後的日子悠閒輕快沒有那麼多的紛繁複雜，蕭瑾瑜若是沒有大的罪責。未來必然是位逍遙親王富貴閒人，因着身上有所殘疾，後院也必然是簡單的。這是杜嫣然的良配，在杜雋眼中，只怕這就是極好的，而杜嫣然與蕭瑾瑜一見傾心只不過是意外之喜罷了。
但是穆鳶一句話，成鳳成凰，便是直接戳破了一層紙。
杜雋臉色瞬間有些變幻，但是馬上就淡定下來，高嶺之花一般的神色重新出現在了男人的臉上，他看着穆鳶，道：“公主此話何解，倒是讓人聽不明白。”
穆鳶知道杜雋明白自己的意思。不過她也不介意跟這人解釋清楚：“杜大人必然是知道，如今陛下能選擇的也是不得不選擇的人乃是蕭宇承，即使知道八皇子受傷與他脫不了干係，卻還是無法另選旁人，爲的不過就是後繼有人罷了。不過我倒是覺得八皇子比起瑞王爺來更加顯得尊貴些，正宮所出，聰明機敏，而且還難得有一副良善心腸，若是成了這大周君主必然是百姓之福。”
一番話，冠冕堂皇，卻是絲毫沒有軟化杜雋的臉色。
穆鳶這話直白的近乎露骨，幾乎把所有可能誤會或者被杜雋曲解的地方盡數堵死，只管直白的跟他說，女人瞧不上瑞王，而是一門心思盼着八皇子蕭瑾瑜能夠榮登大寶。
這倒是奇怪了，杜雋瞧了眼穆鳶。道：“我本以爲你穿了爾雅公主的模樣是爲了能夠未來接受朝拜從而得了靈氣，增進修爲，怎麼如今卻是一門心思要踩下去瑞王？”按道理說，瑞王蕭宇承是未來儲君似乎已成定局，穆鳶若是沒有意外也是皇后人選，她又何必爲他人做嫁衣。
穆鳶卻是託着下巴，笑着道：“接受朝拜就能修行，這事情我其實也是頭回聽說。”
杜雋看了她一眼：“公主剛剛的話收回去也是可以，我可以當做沒有聽到。”
穆鳶卻是笑眯眯的搖了搖頭，眉眼彎彎，遮擋住了其中的森然冷光：“我入世，本就不爲修行，當初你我曾簽訂契約。爲的是你保住這大周天下太平，而我能夠得償心願，如今我便是告訴你，若是瑞王登基少不得塗炭生靈。你是信也不信？”
杜雋沒言語，但是顯然是不信的，不過他只是平和的瞧着穆鳶，不動聲色。
穆鳶卻是拿起了個杯盞，晃了晃，往裡面一面傾倒茶水一面道：“杜大人是國之棟樑，而且正在年富力強的時候，想來是覺得必然是歷經兩朝而長盛不衰，”而後，她頓住了手上的茶壺，擡頭看了眼杜雋。卻是揚脣而笑，道，“只是杜大人有沒有想過，你爲的是護國，君主是何人於你而言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蕭瑾瑜不一樣，若是蕭宇承登基爲帝，到時候蕭瑾瑜該當如何自處？”
杜雋並非沒想過這般事情，只管淡淡道：“八殿下已經廢了雙腿，再無緣皇位，自然不會有所威脅。”沒有威脅的人往往活得長久，歷朝歷代皆是如此，君主爲了彰顯自己的仁德對於這種皇親怕是要更好一些纔對。
穆鳶卻是微微一笑，將茶壺撂下，而後手捧起了杯盞。
那杯子本就是顧珏珍藏所得，最是名貴不過，青瓷花紋清晰而繁複，幾個杯盞一般無二，一瞧便是名家之手，怕是不知道壞了多少個才能出來這幾個珍品。穆鳶便是捧着它，指尖微動，裡面本來還有些冷的茶水便是悠然的冒出了熱氣，白煙嫋嫋頗爲動人的模樣，那茶香也是飄然而出。
淺淺的抿了口，穆鳶抿抿脣角，而後輕聲道：“杜大人所言自然是極對，但是杜大人可曾想過，沒有威脅的人到底是如何過活的？一旦他日蕭宇承膝下無子而蕭瑾瑜兒女雙全之時，你猜，如今的八皇子是不是還是沒有威脅？”
杜雋瞳孔微縮，猛地就拍了桌子似乎要站立而起，卻被穆鳶微微動了動手指又壓回到了椅子上。
蕭瑾瑜能夠安享富貴，必須建立在王朝穩固而帝王子嗣無憂的情況下，一旦蕭宇承子嗣單薄，而蕭瑾瑜卻又有子繼承的時候，一切情況便都不會如同杜雋所想。
穆鳶說的沒錯，真到了那步田地，只怕蕭瑾瑜，不，是蕭瑾瑜全家都面臨着傾覆。
沒有帝王不愛惜王位，而爲了王位穩固，往往流的血能流淌成河，丟的骨能堆砌成山。
穆鳶又晃了晃手上的杯盞，那斗篷邊緣的狐狸絨毛蹭着女人白皙的臉頰，更襯得膚白勝雪，而穆鳶則是笑着瞧着杜雋，淡淡道：“我不瞞着杜大人，我與蕭宇承，便是有仇的，他現在或許有庶子，未來會有很多子嗣，但是隻要我願意，我能讓他一無所有，你可信？”
杜雋從未忘記，自己面前坐着的並不是尋常女子，而是鬼，在杜雋看來無論穆鳶笑的多明媚燦爛，內裡終究是鬼怪妖邪，而鬼怪殺人本就是常理，哪裡由得他信還是不信。
杜雋咬緊了牙，感覺到一陣無力。他思慮到了太多的地方，蕭瑾瑜的未來，自己能給的支撐，杜嫣然的歡喜與悲傷，他處處都思慮周全。
對杜雋而言，杜嫣然是他的乖女，那個香香軟軟的女兒或許就是杜雋一生當中唯一的弱點與珍視，正因如此，穆鳶死死地拿捏住了這點，顯得氣定神閒。她在來的時候就能夠準確的料想到結果，因爲她清楚地知道杜嫣然對杜雋到底有多少分量。
所以穆鳶絲毫沒有擔憂，只管慢悠悠的捧着茶杯抿茶，然後隨手拿起了那本《藏劍訣》，翻開來看，也算是瞻仰一代劍聖的威名。
一杯茶還沒喝完，原本蹙眉不發一言的杜雋就開了口，沉聲道：“你要如何？”
穆鳶笑着撂了茶盞，瞧着杜雋。她看得出男人此刻已經冷靜了心思，不由得感慨當朝宰相果然是氣度過人，這理智也是來的快些，嘴裡則是笑着道：“我說過，杜大人的理想是極好的，而杜女郎我也是希望她過得幸福，只是這個前提是八皇子榮登大寶，一切自然不再是問題。”
杜雋扯扯嘴角，看了她一眼道：“八皇子的腿……”
“我能讓他站立起來，只要杜大人幫我。”穆鳶笑容淺淺，眼睛則是瞧着杜雋，不帶絲毫情緒。
杜雋沒說話，但也只是沉吟了一瞬，便是平靜道：“你所求爲何？”上在醫巴。
穆鳶挽起了桃紅色的脣瓣，眉目冷清，但是笑容卻是明豔動人：“我要蕭宇承身敗名裂，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