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奕自打醒來後,臉色雖然好了一些,但話也比平時少了很多。
天下毛毛細雨的時候,他就披着衣裳站在門外的隅角下,擡着那清澈乾淨的眸,一動不動的看着雨水延着屋檐上漸漸落下。
不下雨的時候,他就站在院子裡看着那顆綠蔥蔥的樹。
樹葉迎着陽光,影子灑在還未乾徹完全的地面上,像一副水墨畫似的,若是盯緊了,竟有些挪不開眼。
而衛奕每每這一站,就是幾個時辰!
丫頭拉着他進去喝藥他也不去,說是外頭冷,要給他多加一件衣裳他也不聽。
就連聽到丫頭說做了清炒肉,他也沒以前那麼積極了!
他不是最愛吃肉了嗎?
丫頭使了很多招數,怎麼也拉不動他。
無奈!
最後——
也只能去找紀雲舒親自出馬了!
這會,天色有些開晴,陽光漫出山間的頭頂,微弱的光線照進了院子裡。
卻一點也不晃眼。
衛奕站在院子裡,仰頭盯着樹枝上那一片被蟲啄得滿是窟窿眼的樹葉。
樹葉被風吹得左右搖擺!
彷彿隨時要飄下來似的。
紀雲舒從丫頭手裡取來那件深灰色的披風,走到他身邊,將披風披在了他身上。
一邊問,“是嫌藥苦,所以纔沒喝嗎?”
衛奕聽言,搖了下頭!
“你傷還沒好,回屋吧。”
依舊搖頭!
見他這麼堅定,紀雲舒也只好作罷了,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視線也盯在了那片滿是窟窿眼的樹葉上!
光線透過那些眼孔,一束一束的鑽了下來。
很好看!
沉默許久,紀雲舒問他,“看出什麼了?”
衛奕眨了眨眼睛,薄薄的脣輕啓。
說出一句,“好美。”
“是樹美?還是葉子美?”
他脣角漸漸展開一抹溫溫的笑,眉目上的秀氣可見不餘,緩時,側過目光,看着紀雲舒。
眼神中,帶着暖意。
“舒兒最美!”
說的認真極了!
彎彎的眸裡,流露着男子愛慕的深情。
語聲間,也帶着以往的天真可愛。
紀雲舒臉色卻忽地一紅。
直直迎上了他的眸。
只覺得心頭猛然一緊。
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衛奕彷彿變了一個人。
一個,熟悉,又不是很熟悉的人。
正奇怪時——
衛奕突然伸出袖中那隻寬大而骨節的左手,一點一點的碰觸到紀雲舒纖細的右手。
然後緊握!
那一刻,紀雲舒渾身一顫!
她先是低頭看着自己被衛奕握住的手,愣了好幾秒後,目光便緩緩順着而上,看着衛奕那張輪廓清晰的側臉。
他彷彿若無其事,視線依舊落在那片滿是窟窿眼的葉子上。
安靜極了。
隨後,他握住紀雲舒的手又微微用力了幾分。
然而,紀雲舒並沒有掙脫!
就由他這樣緊握着。
清風徐徐,輕輕的拂在兩人身上。
攜手而立,樹影之下。
加上地上的樹影,美得像是一幅畫。
可紀雲舒心中隱隱覺得奇怪,衛奕大難不死醒來後,的確變了,尚且不說他話少了很多,就連整個人的氣質也不一樣了。
完全不似以前那般呆萌傻愣。
門口!
景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靜靜的看着裡面的一幕。
其實,他和紀雲舒的想法一樣,都覺得衛奕大病初癒,像是變了一個人。
加上之前莫若說的話……
想到此處,他不知道是該優?還是該愁?
這時,琅泊跑了過來,俯身壓低聲音道,“王爺,果不其然,亦王真的派人來劫人,子然來報,來劫的人已經抓到了,也用迷藥給那人迷暈,直接押送進京去了,過不了多久,就能到京城。”
他輕聲“嗯”了一下。
不說話!
琅泊納悶,便往院子裡看了一眼,明白了。
“王爺……”
景容擡手打斷他!
面露嚴肅,側身吩咐,“你立刻通知子然,讓他一定將人看好,本王要景亦的死屍……活着到京城的大理寺。”
眼中,流露出一抹殺意!
“是。”
琅泊應聲!
過了一會,景容去找了一趟莫若。
那小子也不知道跟唐思在說些什麼,兩人圍坐在石桌旁,嘻嘻笑笑。
兩人不是一直都在拌嘴嗎?怎麼這會關係這麼好?
景容一過來,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坐了下來。
捏起石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默默喝了起來。
彷彿像個不速之客!
莫若和唐思收了聲,兩雙目光齊齊的盯着他。
“心事重重?莫不是,剛纔去找了衛奕,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莫若調侃。
“……”
“別板着一張臉,有心事,你就說出來。”
“……”
始終不迴應。
唐思則眼珠子一轉!
湊到他面前,問,“王爺,你想不想知道,剛纔我們在說什麼?”
“不想!”冷冷回了一句。
“無趣。”
她哼了一聲。
莫若則暗自一笑,伸了一個懶腰,起身走到栽種竹子的地方,直接伸手摺了一支。
繞在手裡,不停的打轉!
沒想到,紀雲舒也過來了。
她先是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景容,然後與唐思說,“唐姑娘,可否迴避一下?”
嗯?
“爲什麼?有什麼我不能聽的嗎?”
紀雲舒沉着臉!
倒是莫若趕緊跟唐思說,“就聽紀先生的話,迴避吧。”
出奇的是,唐思竟然聽了。
手指挑着自己腰間上的那根紅絲帶,哼聲走了。
紀雲舒納悶,“她何時這麼聽你的話了?”
“因爲她想學醫,自然就得聽我的。”
MD,這樣也可以?
莫若坐下,問,“說吧,你想問什麼,想必,你和景容的來意是一樣的。”
紀雲舒再次看了一眼景容。
然後說,“我想知道衛奕的情況。”
空氣彷彿沉默了!
莫若沉着一張臉,把玩這手裡的竹條。
只說,“衛奕的情況很好。”
“我不是問這個。”
“那是問什麼?”
“我將衛奕交給了你半年,這半年,你替我診治他的疑難雜症,不可能現在也沒有結果吧?”
“我說過,要治病,少則幾年,多則幾十年。”
“莫若,你直接告訴我吧。”
莫若頓了一下,擡眸看她,“所以,你察覺出了什麼?”
“我不知道。”
她偏過目光,落在莫若手中那支竹上。
莫若:“說實話,衛奕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可能好了,也可能沒好,至於到底好沒好,無從而知,或許,你就當他是真的好了也可以。”
這話!
就像掩在深水下的話,讓人捉摸不透。
也弄得紀雲舒模棱兩可!
然而,一直沒有說話的景容卻突然說,“既然衛奕已經好了,那就立刻出發吧,不要再在安撫耽誤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