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犯白虎煞,不幸一齊來。”
冷笑天捧着一張左上角標着“下下籤”的解籤黃紙,看着上面這冷冰冰的兩句話,頹然坐倒在藥王菩薩的神像前面。
那個捧着籤筒的假和尚憐憫地看着臉色臘黃、神情沮喪的冷笑天,把籤筒放到供桌上,對他施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合掌禮,露出一個不尷不尬的假笑容,勸道:“小施主,紅塵苦磨難,世事多艱辛!貧僧觀施主容顏憔悴、憂結於心。長此以往,只怕會有損身體啊!您剛纔抽的雖然是一支下下籤,但命犯白虎煞也只是一兩年的事。過了這兩年,施主就會大吉大利、萬事順遂了!”
冷笑天聽他說話文縐縐的,好像還有兩把刷子,便求教道:“師傅,這命犯白虎煞有什麼方法避過去嗎?不瞞您說:我今年的運程正好像這支簽上說的:倒黴透頂,禍不單行,真的是‘沒幸’一齊來!大年正月初三,我的母親去世;開學後去找我的暗戀女友,發現她正挽着一個玉樹臨風的帥小夥在散步,當時就差點把我自卑死;快要期末考試了,到學校醫務室一驗血,又診斷我得了乙肝,學校當即勸我休學……您說:短短的半年,我就遭受了喪母、失戀、得病三重打擊,我不憂結於心,難道還能樂呵呵地得瑟?”
“淡定!施主,要淡定啊!”
冷笑天聽到“淡定”兩個字,有點哭笑不得:“師父,你倒還與時俱進啊,網絡語言都用上了。問題是:你要我如何淡定?我現在買治乙肝的藥都買不起,只能在家喝紅糖水,每天努力排尿,爭取多排出一點乙肝病毒出去。但要想靠這種方法治癒乙肝,再返校讀書,只怕是天方夜譚啊!”
和尚合掌唸了一句“阿彌陀佛”,上上下下打量了冷笑天幾眼,說:“施主,貧僧看你容貌俊秀,聰慧有禮,日後必非久居人下之士。你要振作精神,挺過這一關。這樣吧,這廟後的山上有一個藥王洞,據說是當初藥王李時珍晚年著書和熬藥的所在,其《本草綱目》和《奇經八脈考》兩部著作都是在這個山洞中完成的。現在正是盛夏,施主可以到這個洞裡去歇歇涼,平靜平靜心情,或許藥王菩薩顯靈,保佑你驅除了病魔也未可知!”
冷笑天聽他說自己“容貌俊秀”,苦笑了一下,不由想起了自己去年寫信向蘇小丹表白時,她所回的那封信。信上只有一句意猶未盡的話:“要是你能再高那麼十公分……”。
這句話像一把無情的匕首,生生割斷了十九歲的冷笑天心中對美好愛情的幻想。
蘇小丹是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二年級學生,是冷笑天家鄉市的副市長的千金。冷笑天是在一次老鄉聚會時見到她的。
第一次見面,他就被蘇小丹清純的相貌、高挑的身材完全迷住了,也不顧兩個人家庭和容貌之間的巨大差距,仗着自己首都大學第一才子的名聲、參加過國際大學辯論賽的口才,向蘇小丹展開了熱烈的愛情攻勢。
開始,蘇小丹倒也不蠻拒絕他。每次去她宿舍,都非常熱情。冷笑天邀請她去散步,她也不拒絕,並且經常被他的連珠妙語逗得“咯咯”嬌笑,好像很欣賞他的樣子。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以後,冷笑天便產生了錯覺,以爲自己已經牢牢地俘獲了這個小美女兼小老鄉的芳心,便鼓起勇氣寫了一封信給她,沒想到她的回信卻給了他當頭一棒,讓他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終於看清了自己和蘇小丹之間巨大的差距:自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的兒子,而她是副市長的寶貝女兒;自己身高一米六六,而她身高一米七一,兩個人走在一起,要多不協調就有多不協調;自己一貧如洗,靠學校的獎學金和助學金勉強維持學業,所以有時想請她吃頓飯都吃不起。而她同寢室的那些女同學的男朋友,動輒帶她們去京城最高檔的酒店吃歐式大餐……
想通了這幾點以後,冷笑天又從強烈的傷痛轉入到極度的自卑當中,每天鬱鬱不樂,晚上經常失眠。
更要命的是,由於過度憂鬱,傷了肝氣,加上不知在哪裡傳染到的乙肝病毒,他竟然得了急性黃疸肝炎,被迫棄學回家休養……
從藥王廟出來,冷笑天無精打采地走在正午炙熱的陽光下面,只覺得那白晃晃的太陽光格外刺眼,看得自己的眼睛生痛生痛。
他忽然想起那個和尚要他到後山的藥王洞避暑的話,心想反正沒事,去那個洞裡涼快涼快也無妨,便轉身往後山爬去。
藥王洞在藥王廟後山的半山腰,冷笑天小時候曾跟迷信的母親到洞裡燒過香,還聽母親講過許多關於這個洞的神奇傳說。
據說:一般的什麼頭痛腦脹之類的小病,只要到這個洞的西北角坐那麼一兩天,病就會神奇地消除,而且整個人都神清氣爽,通體舒泰。
據說:從這個山洞中流出來的地下水,喝了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可惜,這股地下水在幾十年前就斷流了。
作爲一個當代大學生,冷笑天當然不相信這些帶有神話色彩的傳說。他只是想到洞裡去歇歇涼、養養神,聊以打發這炎炎永晝。
藥王洞的洞口很大,像一個很大的會議廳。裡面嶙嶙峋峋地聳立着許多或尖或圓的石頭,洞頂也像冰瀑一樣垂掛着大大小小的鐘ru石。
走進洞裡,一股涼習習的風迎面吹來,渾身上下遍體生涼,炎熱的感覺霎時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慢慢適應了洞內昏暗的光線以後,冷笑天開始四處打量這個充滿神奇色彩的山洞。
忽然,他發現自己腳下踏着的好像不是土,也不是硬邦邦的石頭,而是一塊有點發黑的青磚。俯下頭仔細一看:沒錯,就是一塊年代相當久遠的青磚,上面還長了苔蘚。
再往前面看去,藉着洞口射進來的光線,可以隱隱約約看到一條青磚鋪就的小道,在亂石之間如一條蜿蜒盤旋的青色蟒蛇,一直通到山洞的西北角。
這個荒僻的山洞,是誰在這裡修了這麼一條小路?有什麼作用?
帶着這些疑惑,冷笑天沿着青磚小路一直走到洞壁邊。在那裡,有一道光滑平整的石壁,長寬高都是兩米左右,像一個巨大的正方形,鑲嵌在洞壁上,與周圍凹凸不平的洞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冷笑天用手在正方形上面摸了摸,感覺像是人工開鑿出來的,不然不會這麼平整滑溜。
他退後兩步,又眯着眼仔細打量了一下那正方形石壁,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這塊正方形石壁怎麼越看越像一張門?
有了這個念頭,冷笑天便開始留意石壁周圍的異常。他用手在石壁左右和下面的邊沿摸索,又試着用肩膀去頂它。但結果讓他非常失望:石壁的邊緣沒有任何縫隙,而且隨他怎麼頂,都沒有像許多武俠小說裡描寫的那樣,石壁轟然裂開,裡面豁然開朗……
冷笑天心裡一陣失望,一屁股坐到地上,背靠着冰涼的石壁,大口喘着粗氣。
等喘息稍勻之後,冷笑天又不甘心地四處看,突然發現左邊的洞壁上貼壁垂下一塊吊鐘一樣的石頭,裡面竟然好像是空的。
他趕緊爬起來,走到那塊石ru下面,彎腰從下面往石ru裡面一看,果然是空的,便把手伸進去,在裡面摸索一陣,忽然摸到一條凹槽。再用手指一探,竟然是鐵質的。
憑感覺,這條凹槽是一個鎖眼。
冷笑天一下子興奮起來,又用手在凹槽周圍四處掏摸,想看看有沒有鑰匙。但是來來回回摸了十幾遍,裡面光溜溜的,連小石子都沒有一顆。
抽出手來後,他又到處打量石壁,看是否還有類似的中空石ru,卻再也沒有找出來。
有鎖眼就必定有鑰匙。但鑰匙在哪裡?
冷笑天尋思一陣,目光盯住了地上的青磚。
他一塊塊試試探探地踩踏過去,踩到中間時,忽然感覺到有一塊磚似乎是鬆動的,忙彎腰下去,把這塊磚搬開,在裡面發現了一個銀質的小盒子,打開盒子,一把黃燦燦的金鑰匙赫然躺在盒底。
冷笑天迫不及待地拿起金鑰匙,跑到那塊中空的石ru下面,拿着金鑰匙摸索着插進石ru裡面的那個鎖眼,手指用力一扭。只聽“咔嚓”一聲,似乎打開了裡面一個什麼機關。
跟着,石壁裡面持續不斷地傳出“咔咔嚓嚓”的響聲,像有很多巨大的絞盤在交錯絞動,整個石壁都隨着那“咔嚓咔嚓”的響聲顫抖起來。
冷笑天退後幾步,緊張地盯着那塊光滑平整的門一樣的石壁,像唸完“芝麻開門”咒語的阿里巴巴一樣,靜等着奇蹟的出現。
奇蹟真的出現了。
在一陣響動、一陣顫抖之後,那塊光滑的洞壁突然緩緩地從中間裂開一條縫。這條縫正在一點點地擴大,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張方方正正的門,可以容四個成年人並排走進去。
當所有的響聲都消失,洞中重歸於寂靜後,冷笑天便邁步走進了門裡。
門裡面是一條不長的小巷道。巷道里很黑,但巷道盡頭卻似乎有光亮。
冷笑天摸着洞壁走了十分鐘左右,在轉過一個小彎後,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個比外面的洞口還大的溶洞出現在他前面。這個溶洞的左邊有很多斜着向下開的小洞,直接貫通了洞壁,通往外面的懸崖。外面的光線通過這些小斜洞漏進來,但雨水卻飄不進,所以洞裡不僅光線好,而且很乾燥。
最令人驚奇的是:這個洞的地面不是土,而是整塊的岩石。在這塊巨大的岩石地面上,整整齊齊地排列着十排頭顱一樣的半圓形的東西,像很多被齊肩活埋只露出頭顱的人。
冷笑天先是嚇了一跳,但當他踢開一個“頭顱”後,發現不過是一隻用泥巴封住的陶罐,這個“頭顱”就是陶罐的蓋子。
在陶罐蓋子被踢開的時候,他聞到一股濃烈的酒香從陶罐裡飄出來,燻人欲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