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奇嘴脣顫了顫,眼底閃過一道恐慌。
他確實做過各種猜想,卻唯獨沒有往蕭祁湛身上猜測。
因爲之前審問他的人一直問的是十六年前甘州之戰的事情,所以他一直猜想綁架他的人可能是當年與甘州之戰有關的人,甚至與延安候有關的人。
怎麼也沒想到綁架他的會是蕭祁湛。
蕭祁湛靠在椅背上,修長的雙腿自然的伸直交叉在一起,雙手交疊在腹前,看着鄭奇的眼神卻無比冰冷。
“你應該知道了吧,之前你準備的東西,都隨着你失蹤那夜,被燒的一乾二淨了。”他不慌不忙的說道。
鄭奇雙手,雙腳都被鐵鏈子捆綁着,一動就響起嘩啦嘩啦的鐵鏈子滑過地上的聲音,清冷刺耳。
他調整了下坐姿,後背緊緊靠在牆上,彷彿靠着牆,他才能踏實些。
“你精心準備兩年的東西用不上了,我又出現在這裡,你覺得你對他還有任何的價值嗎?”
鄭奇嘴脣抖的更加厲害了,臉色一片慘白。
蕭祁湛冷笑,“你之所以一直堅持到現在,不就是因爲你篤定他會派人來救你嗎?”
“我看到那些東西,自然也就知道了他想讓你做的事情,你已經沒有了任何利用價值,生死自然與他無礙。”
蕭祁湛說到此處,頓了頓,輕輕敲了敲椅子的扶手,搖搖頭:“不,或許對他來說,你死了更好!”
“因爲這世上有個詞叫做死,無,對,證!”
蕭祁湛定定的看着鄭奇,一字一字的道。
鄭奇臉色頓時煞白,嘴邊的肌肉噏動着,半晌發發出一聲短促的聲音:“不!”
蕭祁湛冷笑:“你信不信,即便我現在放你出去,你也活不了多久,要不要試試?”
“他要你做的事情,事實上也不是非得你來做!”
鄭奇猛然擡眼,眼中迸發出明亮的火焰,對上蕭祁湛清冷的雙眸,眼中的亮光便一點點的暗下來,直至成爲一片灰燼。
他即便能活着回去,也交代不清楚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那人只會認爲他已經招了所有的事情,纔會被放回去。
等待他的只有一個字:死!
當初答應做這件事的時候,也是因爲不做這件事,他和全家人可能都會搭上性命。
沒想到兜兜轉轉,折騰了兩年,最終還是逃不過一個死字!
鄭奇的臉色漸漸變得一臉灰敗,靠着牆,闔上了雙眼,似乎在做最後的掙扎。
“你現在對我還有價值,聰明的話,你應該知道怎麼選擇。”蕭祁湛雙手重新放回腹前,“我今天肯見你,也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你若是肯說,那麼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若是不說,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鄭奇身子微不可見的顫了下,雙手緊緊攥在了一起,半晌方纔睜開眼,聲音嘶啞:“我若是說了你想知道的,你能放我走嗎?”
蕭祁湛嘴角勾了勾,輕輕吐出兩個字:“不能!”
眼前的這個人是他前世所有悲劇的開端,昭王府上下一百多條人命,連同薛家上下,那麼多鮮活的生命,鄭奇固然不是始作俑者,但卻是儈子手。
讓他饒了這個儈子手,定然不可能。
鄭奇聽了這個答案卻也並沒有失望,反而嘴角還勾了勾,大抵知道即便蕭祁湛放了他,他也逃不過一個死字。
“不過,我不會立刻讓你死,還可以讓你在這世上再活一段時日。”蕭祁湛道。
鄭奇愣了下,似乎沒料到蕭祁湛竟然沒有馬上殺他。
“另外,我可以答應你,設法保全你妻兒的性命。”
鄭奇嘴脣抖動的更加厲害了,使勁閉了閉眼,方纔啞聲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蕭祁湛重新靠回了椅子上,緩聲道:“說說十六年前的甘州之戰。”
隔壁房間一直在聽着的薛沐洵身子下意識的繃緊了,雙眼直直的盯住了鄭奇。
鄭奇歪着頭靠在牆上,整個人似乎陷入了回憶,片刻方纔道:“你想知道哪方面的?甘州之戰的事情太多了,我便是說上三日三夜,也不一定能說得完。”
薛沐洵拳頭下意識的攥住了,才控制住自己差點衝到隔壁去的衝動。
她想知道爲什麼父母明明察覺到瓦剌有異動,卻還是會被圍城?
她想知道父母被圍城之後都經歷了什麼?
她想知道爲什麼援軍會遲遲未到?
她還想知道父母最後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
紛紛亂亂的念頭涌入薛沐洵的腦海裡,她使勁閉了閉眼睛,纔將眼裡的熱意壓了下去,。
聽到隔壁蕭祁湛說道:“那便從圍城開始說起,瓦剌是何時開始圍城,圍城之前,可有發生什麼異象?圍城之後都發生了什麼事。”
蕭祁湛想着薛沐洵奉她師父遺願,想查清甘州之戰的疑點,那便讓鄭奇從圍城之時開始說吧。
鄭奇斜靠在牆上,伸直了雙腿,回憶起十六年的事情。
“瓦剌大概是在七月初十的夜裡圍的城,之前幾日,延安候曾察覺到瓦剌有大規模軍隊調動的跡象,也曾下令讓嚴加防範。”
“不過,當時全城都在準備爲我們少將軍送嫁的事,”鄭奇說到此處,頓了頓,掀了掀眼皮,“你知道延安候府的少將軍吧?”
蕭祁湛在胸前交疊輕點的手指頓住,“你是說徐明月?那個曾經叱詫沙場,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將軍徐明月?”
鄭奇點頭,“正是她。”
蕭祁湛自然是知道徐明月的,也知道她差點就成爲了永嘉帝的皇后。
“少將軍在軍中頗有威信,她出嫁,又是要成爲皇后,軍中兄弟都十分高興,送少將軍出城的那日,全軍爲之送嫁,多了幾杯,半夜醒來卻發現已經被五萬瓦剌軍圍了城。”
這些話如同一把堅韌的匕首,徑直扎進薛沐洵的心頭,她眼眶一酸,忍不住流下淚來。
原來在送她出嫁的那天晚上,她的父母,她曾經並肩戰鬥過的兄弟姐妹就被圍困在了甘州城中。
而她卻坐着皇后的轎輦趕往了京城,絲毫不知她的親人們正在經受生死考驗。
不,不對,她坐轎輦走的慢,甘州城被圍,父親一定會派兵突圍,請求增援。
她可從來沒聽到過任何甘州軍請求增援的消息。
只聽屋內蕭祁湛問道:“甘州被圍,難道延安候沒有派兵去求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