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前面的影子停了下來,姚守半蹲在地上,藉助架子的阻擋,成功的阻隔了子艦獸的視線。
兩者之間,相距不到十米,即使不借助眼鏡,他也能清晰的看見子艦獸的外貌和動作。
這是姚守跟蹤這麼長時間以來,離得最近的一次。
艦獸打破之前速戰速決的掠奪習慣,一反常態的對一個城市忍而不發,圍而不攻……它們,不僅封鎖整個祁安,而且還屏蔽所有的通訊和逃跑渠道。
是的,它們在拖延時間。
趁着索蘭兵虛之際,以一城幾十萬人口爲要挾,生生的拖住了聯邦政府近一個月,進不得,退不得,打不得,棄不得。
到底是誰制定的計劃?
拖延時間到底是爲了什麼?
姚守想到這,眯起眼睛,慢慢的放緩了呼吸,將自己徹底的隱藏在了開放式的空間之中。
兩隻子艦獸嘴裡叼着巨大的海魚頭尾,從海里直衝而上,一直到十幾米的高空,兩隻子艦獸同時鬆口,一人長的海魚狠狠的摔在地上,彈跳了幾下,徹底不動了。
“吼!”
它們仰頭長嘯一聲,似是心情非常愉快,在半空中打了個圈,這才一掉頭再次扎進了海里。
緊接着,另外兩隻子艦獸嘩啦的衝出海面,嘴裡依舊叼着掙扎着的海魚,重複之前兩隻的動作,將海魚摔死在地上。
六隻子艦獸,整整捕獲了六條海魚,這才停下來,一隻叼着一條,拍翅朝着城內飛去。
姚守伸手在衣內摸索着,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呼吸在一瞬間沉重了起來——
他機甲不見了。
繁雜的記憶如同流水一樣在腦海裡略過,姚守找到自己記憶中的畫面,他洗澡的時候,爲了防止機甲被水打溼,順手就塞進了口袋。
他忘了拿了,姚守擡起頭,六隻子艦獸已經飛走了五隻。
最後一隻子艦獸從地上叼起死魚,正打算拍翅,卻遲疑了一下,腦袋在四周看了看,最終落在了姚守的方向……它黃色的瞳仁收縮了一下,側過身,一步步朝着架子走來。
走到廢棄的木質架子面前,它突然一躍而起,將嘴裡的死魚朝着架子狠狠摔去,腐朽的架子最終碎成無數片,散了一地,卻什麼都沒有。
它疑惑的歪了歪頭,似是對這個結果有些懷疑,突然它腦袋一僵,聽到飛遠的同伴喊聲的呼喚,重新撿起海魚,連忙拍翅衝向天空衝去。
在架子隔壁的舊冰箱裡,姚守緩緩的吐了口氣,豆大的汗水從額頭落下,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他慢慢的走了出去。
視線落在半空中,勾了勾嘴角,看見遠處子艦獸圍着祁安的地標轉了幾圈,最後一頭紮了進去。
他往前走了幾步,感受到臉頰上的涼意,擡起手抹了一把,觸碰到了冰涼的水滴。
下雨了。
***
母艦獸將天地隔絕成兩個世界。
這一邊,大雨傾盆,豆大的雨點砸在地面上,天地蒼茫成一片。
而那一邊,像是在另外一個世界,街道乾燥昏暗,行人翻找着店內的貨架,各種殘屑散落一地,蕭瑟而安靜。
連溪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身上溼透的像是從河裡撈出來,她捏了捏手中的機甲,加快腳步在雨裡跑着,腳步每落在一處,濺起水花無數。
心靈感應的技能很奇怪,連溪明明不認識這裡的路段,可她就是知道,姚守之前從這走過。
三年的訓練下來,她的速度並不慢,大雨並沒有對她造成更大的阻礙,倒是雨水的涼意讓她渾身激靈了一下。
她緊隨着姚守的腳步,到底還是追上了。
連溪站在公交站下避雨,擡頭看了看幾乎聳入雲霄的花型建築,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將自己腦袋上頂着的有些東倒西歪的花株扶正,緊了緊外套,朝着大門走去。
這是祁安標誌性建築--安花大廈,俗氣要死的名字,卻有着超現代的建築風格,聽說是祁安最偉大建築師的臨終設計,每年來祁安的建築師,都會朝聖似的來到這裡,頂禮膜拜一番,然後暗自下定決心超越。
連溪對建築學的審美歸納起來不過幾個字,漂亮或者不漂亮,這一棟,介於漂亮和不漂亮之間,並沒有讓連溪覺得什麼。
讓她感覺到不舒服的,是這條街,有着意外的死寂。
祁安被圍城之後,幾十萬的居民隨着時間,開始漸漸在街上活動,連溪剛剛一路走來,或多或少,能見到人影。
也或多或少,可以看見衆人尋找東西時,人爲留下的痕跡,被翻找過亂七八糟的超市,街道上四散的垃圾,亦或是被遺棄,或者被丟下的蜷縮在街角的孩子。
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
她捏着手中的機甲,想了想,直接朝大門走了進去。沒有燈的大廳,有些發暗,空曠的空間裡,只有連溪一個人的腳步聲,每往前走一步,身後便留下了一串溼漉漉的腳印。
連溪站在原地站了幾秒鐘,找到樓梯,身上兩根藤蔓四根藤蔓抽了出來,兩兩相互糾纏着兩根,半拖在地上,隨着連溪的腳步蜿蜒着朝向樓梯。
樓梯的光線更暗,連溪擡頭看了看,並沒有看出什麼,她感受着心裡另一股情緒,能夠判斷出姚守就在這棟樓裡,卻分辨不出他到底在哪。
連溪莫名的,有些急躁起來。
真正的配對雙方,在配對登記之後,就會相應的做心靈感應訓練,好讓彼此之間明白,什麼感覺代表什麼,更確切也更具體的明白對方
連溪站在樓梯前,擡起腳將兩隻鞋子脫掉,溼漉漉的外套一同脫掉,塞進了一旁裝飾用的大花瓶中。
一直爬到了五樓,連溪都沒有遇到自己想象中的牛鬼蛇神,也沒有遇到什麼守株待兔的劫匪……這裡乾淨整潔的就像是困城之前,連溪光着腳丫子,一個階梯一個階梯走着。
一直爬到十樓的藝術館,連溪突然停止了,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卻並沒有發現什麼,她能感覺到姚守就在附近……視線在整層樓都轉了一圈後,連溪突然福臨心至,猛然朝着側面的窗戶看過去。
對面樓上,男人正懸掛在窗子外面,一隻手抓住窗沿爲的管道,另一隻手握着槍支,手臂上淺色的襯衫,被血色染透。而樓層內,透出一隻子艦獸的爪子,胡亂的抓了幾把並沒有抓到什麼,收回爪子用腦袋,它龐大的腦袋並不能通過窗戶。
只能生生的撞上去,一下,兩下……
劇烈的抖動中,男人在半空中飄了飄,看起來幾乎搖搖欲墜。
兩棟大樓之間相距不過十米,連溪甚至能清晰的看見對面男人的臉,抿着脣,面無表情,他似是感受到了連溪的情緒,突然的側過頭來。
——姚守。
她進錯樓了。
連溪反應過來,像是想到什麼,立刻朝着樓上跑去,一口氣跑了到第十五層,連溪打開面對着姚守的方向的窗戶,估計了大概的高度。
身上的八根藤蔓抽出,勾在了大廳的承重柱之上,並沒有猶豫,助跑後躍出窗臺,另外四根藤蔓同時抽出,在下墜的瞬間,勾在了對面樓的十四層上。
重力讓連溪往下拉扯了一下,高度上恰恰和姚守持平,連溪看着姚守那張震驚的臉,勾了勾嘴角。
“連溪,你怎麼會在這!”
“你先別顧着教育,有什麼事安全後再說。”連溪說着的時候,子艦獸還在撞擊着窗戶,索蘭大廈的強度再高,也經受不住這麼摧殘。
連溪抹了一把臉上的灰塵,雙手直接抱住他的腰,緩緩的吐了一口氣說:“你相信我嗎?”
“信。”姚守的聲音有些嘶啞,話卻沒有任何猶豫。
“好,姚守你聽好了,你先用一隻手抱緊我。”
姚守扔下槍支,空出手,將連溪摟進了懷裡,卻什麼也沒問。
“我倒數一二三,數到三的時候,你要放手,我帶你過去,。”
姚守點了點頭。
“一,二,三,放手!”
姚守應聲放手,連溪將這邊的藤蔓收了起來,只留有承重柱上勾着的八根藤蔓,承載着兩個人的體重,如果巨大的鐘擺,重重的擺了回去。
重力之下,連溪兩根藤蔓被生生拉斷,但是餘下的六根,足夠帶着兩人回到了連溪進的大樓。
第十三層,一層不多,一層不少。
兩人剛落地,對面的窗戶被撞破,一個巨大的腦袋透了出來!身體,卻留在了裡面。
連溪重重的喘了口氣,放開姚守,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心有餘悸的說:“姚守,你命真大,我若是往來一步……”
姚守自己倒是沒有什麼劫後餘生的慶幸,看見連溪坐在地上挑了挑眼角,什麼也沒說。
只是去旁邊沙發上找來坐墊,然後一把拉起連溪,順手將坐墊墊在連溪的屁股底下,這才說:“疼嗎?”
“什麼疼不疼……我說,我這次來,可不是跟蹤你,是給你送機甲來的。”連溪怕姚守誤會,解釋道。
很顯然她解釋的並不是時候,話音剛落,姚守平時都含笑的臉,猛地沉了下來,並沒有去接機甲空間按鈕,加上週身的低氣壓,一下子就將連溪唬住了。
她還沒說什麼,姚守抓住她的手腕,表情不是太好:“你藤蔓斷了兩根……”
“不疼。”雖然當時疼的嗷嗷叫,可是連溪倒是覺得,兩根藤蔓換兩個人,這買賣做的不虧,
她指着腦袋上的花說:“我花期馬上要到了,斷掉的藤蔓,會重新長回來的。”
姚守顯然沒有被這一條說服,他半眯着眼睛,伸出手在連溪的花株上摸了一把:“我先送你回去。”
花期前的花株太過敏感,連溪被姚守這一摸的,下意識往後仰了一下,手抓在地毯之上,一同倒了下去。
連溪被姚守及時抱住,沒有摔疼,但是她手中的地毯卻移動了不少,等了幾秒鐘後,姚守並沒有放開。
“姚守……”連溪七手八腳從姚守懷裡爬出來。
她擡起頭,發現姚守側着頭,不知道在看什麼,她順着他視線的方向看過去,大堂中,被連溪掀開的部分地毯下,半張桌子大的地方,泛着金屬的光澤。
金屬上,繪製着各式各樣的圖騰和符號,繁複的,遠古的。
姚守彎下腰,手抓住地毯,一揚手,狠狠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