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正涼,杭躍的外套在風中上下翻飛,暗色中,妖獸看見杭躍點着的煙明明滅滅。
姚守抽掉杭躍嘴裡叼着的煙,扔在地上,低頭腳尖在地上重重的碾了碾。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再擡頭,姚守臉上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到底出了什麼事?”
“生病了,手術成功的概率很低。”杭躍說的有些含糊。
杭躍這人殺伐果斷,總攬全局,說一不二,一直是將領的最好人選,隨着他位置越來越高,底下趕來依附的人也越來越多。
可是誰都知道,他的嫡系部隊纔是他手中的王牌。
他們從一支地方軍十三年成爲了聯邦的玩牌軍,都是杭躍和姚守一手帶出來的,那時候爲了軍費,兩人曾經給當地富商陪過笑,也被上級部門做過冷板凳,甚至兩家老爺子都冷眼旁觀。
走到現在,他們榮耀無二,不僅立下赫赫戰功,也因爲各種事情得罪過無數的人。
可只要杭躍還活着,那他們就是一把利刃,有杭躍爲他們保駕護航,爲他們掠陣……可一旦他死,杭二寶根本撐不起杭家,老爺子年事已高,早已經退出軍界。
他的嫡系,會被各種派系瓜分,蠶食,這還是好的情況……更差的是,只要有人從中作梗,只要隨隨便便一場戰役,就能將這個王牌軍徹底打殘了。
姚守顯然是最適合接手的。
姚守有聲望,有軍功,對待嫡系的感情,不比杭躍自己差,這一次,姚守如此高調的回來,只要他從中推一把,老爺子推一把,姚家家主拉一把……
姚守最少是個少將。,他還年輕,再給他幾年,未必不能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這種事情本來不用挑明的,授勳、升職,然後一切自然而然,可是今早姚守往上遞了退役申請。
“什麼時候的事?”姚守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路燈上,眼眶有些泛酸。
“兩個多月了,手術在半個月後。”杭躍口氣很平靜,很難在他臉上看出什麼波動,“他們什麼脾氣你知道,現在除了你沒有人能壓得住,我不希望他們折在別人的手中。你的退役申請我給攔下了,如果你願意接手,趁我還活着,可以推你最後一把。”
姚守的注意力顯然不再這,他抿着嘴脣,眼角眯起,轉過臉去,背靠着大門:“我不喜歡在非戰場的地方,聽戰友交代遺言。”
杭躍反而笑了起來:“生死有命,更何況成功率也有兩成以上,聽說給我找了好的醫生,成功率能提到三成以上。”
“那你最好祈禱自己不要死。”姚守勾起嘴角,“這麼多年,我替你收拾爛攤子收拾的夠多了,你要是死了,那就讓他們散了好了。”
“很抱歉,我這次主要是來通知你,你的意見只是參考。”杭躍聳了聳肩膀,笑容灑脫,“當然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
“我說過,你結婚我給你當伴郎,替你做司機……”
***
連溪將買的東西規整好之後,姚守推門進來。
姚守雖然還是笑着,可他的臉色並不是很好,這種情緒太過明顯,以至於連溪隔着老遠就感覺到了。
他一上前就把連溪擁進懷裡,下巴放在連溪的肩上,讓連溪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怎麼了?”連溪遲疑了一下,臉色白了起來。
“沒有什麼事情。”姚守聲音顯得很平靜,“我退役申請書被打回來了,短時間內,大概是退役不了了。”
這件事姚守曾經提過,他本身對職業前途並沒有什麼企圖心,這些年爲了軍隊,該做的都做了,經歷了這麼多後,有了新的人生目標和人生展望,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退役。
連溪支持他對自己的任何選擇,無論是繼續爲聯邦軍效力,還是選擇退役。
所以杭躍今天,是爲了說這件事麼?
連溪鬆了一口氣:“有個過渡期也好,你之前的生活都是圍繞着軍部打轉,真的立刻退役了,未必能夠適應。”
姚守沒有說話。
夜裡,連溪從夢裡醒來,姚守並不在牀邊。
陽臺的玻璃門被拉開了,夜風正涼,風吹起窗簾,露出了陽臺上立着的修長影子。
連溪一下子醒了過來,她下了牀,找了一會兒沒有找到拖鞋,光着腳走到了陽臺上。
連溪很少見到姚守這個樣子,半倚在角落的牆上,看着天空,腳邊是一堆燃盡了的菸頭,聽見動靜,他下意識回過頭來,夜色中,連溪有些分辨不出他的表情。
但是能清晰的感覺到,他外漏的情緒,低沉、複雜,甚至是悲傷?
“我吵醒你了麼?”姚守想上前,但是想着自己一身煙味,又停在原地,“對不起……”
連溪上前幾步,雙手還在他的腰上:“沒事,沒有大河管着,我明天可以睡到中午。”
姚守指尖插丨入連溪的發間,感受着她髮質的柔軟:“連溪,我們結婚吧。”
連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將想問的話吞了下去,隨即點了點頭:“好。”
***
結婚這種事情,並不只是兩個人的事情。
姚守還好說,娶個媳婦,無論擺在哪一家,都是值得慶賀的事情,極少有人反對。
更何況,他以前在家,他想要怎麼做,基本上就會怎麼去做。你不答應,沒關係,我早已經自立門戶,你的意見僅供參考。
現在,他那個尖銳彆扭的性格被連溪磨掉了大半,可骨子裡的作風並沒有產生改變。
姚家幾個叔叔有時候見了姚守,都想繞路走。
現在麻煩的是連河這邊。
姚守看着佇立在門口不動的連溪,低頭:“小溪?”
連溪嚥了咽口水,拉着姚守的袖子:“我哥如果揍你,挨不住了,你千萬記得要跑,別管我……”
“這你就不懂了。”姚守笑了笑,一板正經的說,“如果你哥要揍我,我務必要原地不動,他打完左臉,我自動伸出右臉……這樣,以後我娶了你,他就不好意思翻舊帳了。”
連溪翻了一個白眼,被姚守這一鬧,連溪心中的緊張感緩和了很多。
姚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髮:“進去吧,放心,有我呢。”
***
這是一個內部的醫院,其實說醫院也不全對,這基本上就是研究室和臨牀醫院的合體。
對面,巨大的玻璃大樓,走廊沒有小跑着的醫護人員,也沒有自己散步着的病人,巨大的樓層裡,隔出無數個透明的玻璃室,裡面的人穿着專業的服裝,或對着光腦,或對着試管,或對着顯微鏡……
有條不紊的忙碌着。
雖然隔着上百米的距離,可是連溪還是能感覺到裡面的肅穆。
他和姚守所在的地方,倒是平常的多,有點像軍區醫院,裡面的醫生白色大褂裡面還套着件軍裝,雖然比起正規軍還是有些文弱,可比普通醫生多了幾分英氣。
兩人順着走廊往前走,一個穿着醫生服裝的帥哥在走道上等着,和別的醫生氣質柔和不同,他身材筆直,硬生生把一身醫生大褂,給穿出了銳利的味道。
連溪在一瞬間沒有認出來,直到對方走過來,連溪才發現,有些不可置信:“大河?”
連河也覺得身上這身衣服有些彆扭,所以走起路來感覺很維和,臉上倒是沒有露出什麼表情:“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連溪側過頭看了一眼姚守,連河瞬間明白了,他本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吐了一口氣:“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跟我來。”
兩人才跟着連河往裡走,電梯到了17層後停下,從走廊繞到另外一臺電梯,再上34層,期間三人做了三次檢查,兩次門禁解鎖。
直到在一個房間門前,連河這才鬆了口氣停下打開門:“到了。”
休息室配上下牀,獨立的書櫃和浴室,有些像宿舍,看着簡單但是樣樣不缺,窗臺上甚至還養了幾盆花,嚴澤喜歡的品種。
“嚴哥呢?”
連河坐在椅子上,扯開領帶就把襯衣領口解了,邊解釦子邊解釋:“去開研討會了,他一天會議比吃飯還準時,早中晚,從來不落下。早知道他活的這麼好,當初一堆軍痞摸上來要將他帶走的時候,我就不應該過來……”
其實醫院的禁制對他而言,算不了什麼,他不喜歡束縛,卻又因爲誤打誤撞闖進來,被當場給逮住了……他倒是可以帶着嚴澤馬上就跑,可連溪怎麼辦?
本以爲會坐牢什麼的,後來不知道誰壓下了,他不僅平安無事,還被軍方給看上了。
所以,只能暫時給醫院打工,給他們優化下系統什麼的。
信息部那個老頭子,現在一天一趟雷打不動的過來招安,他是黑客好不好?
有沒有一點自保的意識?(雖然那點意識對他也沒什麼用。)
連河又不能翻臉,煩都煩死了。
等連河抱怨完,這才記起來自家妹妹是來找自己有事的,他吐了一口氣收住話茬,掃了一眼兩人:“小溪,你今天來是?”
“大河……”連溪第一句話沒有說完,就被連河打斷了。。
連河笑了起來:“小溪,你只要不跟我說,你要和少校同志在交往,其他事情都好說。”
說完,看着姚守的眼光有些帶着審視,也帶着挑釁。
連溪的氣立馬就蔫了一半:“我和姚守……”
姚守從容的站了起來,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希望您可以將小溪嫁給我。”
語氣,動作,神態……沒有一個不到位的。
連河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
這是想繞過坑,直接就把白菜拱了啊。
有想過他這個挖坑人怎麼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