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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安·龐科走進熟悉的小會客廳。
這似乎是所有古老家族的習慣，當佈置他們那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房產宅邸時，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維持某一種特定的風格；可能地話，一個到兩個房間的裝潢佈置完全一致。通常這種風格展現出家族特質，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出於主人心理的需要：一個自己完全瞭解並能掌控的“主潮意味着自信和安信。當然，那些符合生活習慣的細節能夠帶來絕對的舒適——格局佈置總體相同，無論身處哪一處產業都可以輕鬆瞭解環境，隨時滿足各種要求，這種生活起居上的便利甚至比社交談判的優勢更具實用價值。
無論如何，格林德沃的主人保持着這項傳統。年輕的女巫毫不意外地看到與德國慕尼黑，格朗斯頓大街30號格林德沃大宅中小會客廳一模一樣的裝飾佈置：門、窗、天花板、吊燈，到轉角書櫥、寫字檯、沙發、座椅，甚至角落裡的綠色植物和窗戶外面垂下的綠色藤蔓，每一樣都和印象中的全無差別，相似得讓人幾乎以爲那扇房門本身就是從倫敦到慕尼黑的便捷通道——而不是連接着自己才第二次進入的“陌生房間”。雖然這樣的錯覺只維持了短短的一秒鐘，薇薇安還是在心裡發出了一聲感嘆……隨後對自己所熟悉的一切露出了微笑。
她的笑容在看到牆上那幅不容任何人忽視的“全家福”畫像時加深。她也毫不驚訝，在將視線從那幅畫像上移開的時候，自己的目光與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的目光相遇。
“下午好，阿爾法多少爺……哈利。”她輕快地說，同時走近他，在他所坐着的長沙發另一頭坐下。“即使不來這一趟，我想你也完全知道試驗結果如何，但是……伏特加而不是香檳來慶祝這次偉大的成功？”
說話的時候她注意到沙發前茶几上的酒瓶，以及黑髮青年手中酒杯裡所盛的液體，女巫橄欖石般的眼眸裡透露出驚訝。
絕對伏特加——薇薇安·龐科當然知道，格林德沃會客廳的酒櫃裡總是儲藏着各種好酒、名酒，而且每一位格林德沃家主都對美酒有充分的研究。但在所有巫師以及麻瓜的酒精飲料中間，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最喜愛的向來是黃油啤酒……或許還有火焰威士忌。在並非公衆的場合，或是與熟悉的家人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用這種巫師世界最普遍的，酒精含量極低而且口感溫潤甜蜜的飲料進行慶祝，表示內心真正的歡喜——
老狄休斯曾不止一次地開玩笑說：“什麼叫做心滿意足？看看哈利從那些無聊晚會上脫身後端着一杯黃油啤酒的模樣你就會知道。”而格林德沃“全家福”上的成員沒有哪一個不對哈利·阿爾法多·佩弗利爾的這句話耳熟能詳：“它（黃油啤酒）的味道本身就是快樂。”
而狼□□劑是毫無疑問的巨大成功，值得開懷慶賀的大事。無論之前通用蛇毒血清，還有普林特複方合劑構成了一種怎樣的鋪墊，讓這個醫藥學界多年來研究始終不曾取得有意義進展的難題最終被解決變得“並沒有太大驚奇”，這都不是一件可以真正當成在“意想之中”而平靜對待的事情。
何況，這一次的狼□□劑配方並不是通常人們所想象的一種——格林藥品研發實驗室試驗成功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狼□□劑；兩種從藥物原理、原料構成、製造步驟等等都截然不同的藥劑配方：以貝氏蝴蝶菌的使用爲關鍵的配方α，和通過毒蝠絨、曼德拉草根和龍舌蘭萃取液三者的相互作用形成藥性平衡的配方β。
前者對狼毒的抑制效果立竿見影，能夠讓任何處於變身狂化狀態的狼人恢復神智，後者則可讓在月圓前三天服用藥劑的狼人平靜地度過變身期；
前者的成本高昂，但效果顯著，而且隨着關鍵原料貝氏蝴蝶菌人工培養問題的解決，價格被控制在在可以被接受的範圍以內；
後者對藥品製作提出了嚴苛要求，但使用的都是魔法世界相對常見的魔藥材料，另外整個製造過程拆解到具體的生產環節，工場統一可控的魔法程序使得製藥的實際難度大幅下降。
兩副藥方都能對狼毒起到有效的抑制，並在事實上分別針對了突發意外和日常服用兩種不同的狀況；一急一緩，彼此配合，足以將狼毒的危害減小到最低。它們的成本和售價，都控制在不僅大型醫療和研究機構，普通的巫師尤其是不幸有狼人成員的巫師家庭也可以接受的範圍以內，符合“格林—伍德”向來信奉的“市場第一”的原則。
“偉大的成功”——薇薇安·龐科不認爲有更合適的詞句來表述這一切。
而這一次偉大的成功，是由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和霍格沃茲的魔藥教授西弗勒斯·斯內普共同創造的。作爲“格林製藥”的第二把手，薇薇安·龐科當然知道這幾年來哈利·佩弗利爾在狼□□劑上花費的心血。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和深刻地意識到，與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合作是整個開發研製過程的轉折點。
拜特雅妮的見解果然沒有錯——當這兩位最傑出的青年魔藥大師一起工作，他們必然將成就難以想象的輝煌。短短兩個月時間，狼□□劑在近百年的研究停滯後霍然突破，問題得到根本性解決，這充分地展現出他們具備的是何等樣的天才——
或許，這就是他沒有歡欣慶賀的理由，因爲合作者並不在場。薇薇安猜測着。儘管這理由有些牽強，但是她真的想不出其他什麼原因讓哈利·佩弗利爾如此沉默……神情意味深長。在那張熟悉的面容上，完全找不到通常新藥研製成功的歡喜。
“你需要冰塊，薇薇安。”
她猛然回神，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召喚來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並且正往嘴邊送去。“冰塊是對伏特加的褻瀆。”她幾乎是直覺地回答，“但我不介意果汁或者牛奶，如果你提供它們還有全套器具的話，也可以給你調一杯。”
哈利·佩弗利爾一怔之後大笑了起來：“薇薇安，你知道你說話時候的表情嗎？”他搖一搖頭，“我真的可以理解奧斯卡的沮喪——他說你每次說起調酒，態度都嚴肅像面對隨時可能爆炸的坩堝。”
“哦……奧斯卡？我會把它看成是對我的肯定。”女巫忍不住微笑起來，她平靜的語音透露出十分的認真。“他不是那麼擅長魔藥，但他真的對酒精癡迷。”
哈利也微笑了一下。他端起自己的那杯純伏特加慢慢喝了一口，“那麼，一切都順利，薇薇安？”
“和預計的一樣。十二名志願者的情況良好，每一項生理指標都很正常，而所有涉及魔法的指標都與正常情況下的沒有差別。從月圓後這七天的情況來看，這一次的藥劑不僅在抑制狼毒發作當時的效果明顯，在幫助他們從變身狀態恢復到正常狀態上也很有令人滿意的效果。所有的數據都說明這一次狼□□劑確實達到了我們預期的效果，也證明了先前理論計算的正確。”
薇薇安用非常冷靜的語氣回答，但是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顯露出她內心的興奮。“我計劃在接下來的一年裡繼續進行不間斷的臨牀試驗。計劃在全球範圍徵募志願者，我會從中選擇五百到一千名進行對比實驗，觀察和記錄結果。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年聖誕節的時候狼□□劑將能夠正式進入市場。”
“這非常好，薇薇安。”
“順便，這提醒了我另一件事，雖然不是那麼着急但應該考慮——哈利，我需要它們可以正式使用的名字：α、β沒有個性，而且缺少足夠的分辨率。”
哈利微笑：“那麼，用拉爾夫和沃爾芬——我們最初兩位志願者的名字。以貝氏蝴蝶菌爲關鍵的拉爾夫藥劑，和同時加入毒蝠絨、曼德拉草根和龍舌蘭萃取液的沃爾芬藥劑，這樣的區別度可以嗎？”
“用志願者的名字命名……不是沒有先例。但哈利，你確定他們願意將這個公之於衆？無論如何，我們承諾過會保護隱私，所有的試驗都是在這個前提下才能進行的。”
“我們當然承諾過從他們正式參與試驗之時起，保護他們的隱私和合法權利不受侵犯和損害。但這不意味着他們是狼人的事實永遠不會被觀衆所知。事實上，如果狼□□劑確實成功的話，人們關於狼人的偏見會解除，而他們也可以真正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來。”
慢慢啜飲一口伏特加，哈利這才平靜地繼續道：“這是研製狼□□劑的根本目的，讓那些因爲意外、因爲從天而降的災難毀掉了一生的無辜者重新回到人生正常的軌跡，也讓那些天生遺傳了狼人特性、根本無法選擇的孩子獲得與普通人一樣讀書上學、工作生活的機會。我因此努力，而我相信你瞭解、同時也從沒有忘記這一點。”
“是的，阿爾法多少爺。”即使早已知曉他的心意，當聽到它被明確地表述出來，心中還是會由衷地震動——薇薇安深吸一口氣，隨後在臉上綻放出笑容。“我相信拉爾夫和沃爾芬都會爲此驕傲。”
“我希望如此。當然，這首先要爭得他們的同意。”
黑髮綠眸的巫師微笑着，目光從女性好友和家人的面孔上拂過，又一次落到那幅“全家福”上。當他的目光掠過時，薇薇安敏銳地感受到，那視線是溫柔的，然而，就像他說話的語氣，帶着一絲心不在焉。
薇薇安沒有爲此不滿。她知道這種分心出神絕不是不尊重，或者僅僅出於社交禮儀的敷衍態度。相反，在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這恰恰是一種最高信任的表示——他很少在有他人在場的時候表現出神思不屬，除非那是能夠完全放心的、即使就在身邊說話行動也不會輕易攪擾到他思慮的人。
而且，這不是第一次出現。薇薇安凝視着他。她想她熟悉這種表情、目光——十年來她在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臉上看到過好幾次。而最近的一次在一年前，確切來說，去年的萬聖節前夜。
那時他們剛剛掌握安得烈·格林德沃·佩特森和蒙斯塔頓家族勾結的全部確鑿證據，監視和記錄了羅文德·格里恩偷取普林特合劑配方並傳遞給蒙斯塔頓製藥公司主管的整個過程。薇薇安清楚地記得那天書房裡伊莉莎的火冒三丈，安東妮德高叫着“一定要給他們點教訓”，還有奧斯卡·格林和伍德家三兄弟，他們以對書籍前所未有的強烈興趣，在書架上熱切地搜索所有有關詛咒和黑魔法的記載……可是他們綠眸的領導者溫和然而堅定地阻止他們的行動，用平靜的話語安撫他們，並向所有人確保他一定會讓背叛者付出代價，遭受到格林德沃最嚴厲的懲罰；之後將“大聲吵嚷得讓人頭痛”的他們一齊“轟”出了書房，去參加路易斯·路易管家精心安排的萬聖節晚宴和家庭派對。當她不放心地留在最後，等其他人都離開房間，詢問他是否還安好、還有沒有其他吩咐的時候，她看到了此刻一樣的目光神情。
薇薇安心裡猛然一緊：她回想起來那是什麼，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溫和平靜的面容下面究竟隱藏了內心哪些真實的感情。緊接着她想起了今天中午，格林德沃管家傳遞給她的一條新聞，有關阿茲卡班的逃犯和明天將正式發佈的針對他的通緝令——因爲格林德沃領導人和哈利·波特之間特殊的“情誼”，還有上個月《預言家日報》鬧得沸沸揚揚的“格林德沃—波特關係事件”，他們這些原本僅僅是對“巫師世界的救世主”感興趣的人也都開始真正關心起這個容貌肖似佩弗利爾的十一歲男孩來。有格林德沃強大的信息網支持，又經過那一次針對波特的徹底而詳盡的調查，他們知道遠比普通英國民衆多得多的信息。薇薇安·龐科非常明確，這個六天前從困守了十年的阿茲卡班成功越獄，即將被整個不列顛通緝的西里斯·墨斯法託·布萊克，不僅是衆所周知的伏地魔最忠心的支持者，還是哈利·波特的教父——作爲一名格蘭芬多的學生，在霍格沃茲共同度過的七年讓布萊克和波特夫婦建立起了友情；而他利用這種非同一般的親密關係，爲伏地魔獲得了大量光明方的信息，並最終將這對錯誤交付了友情和信任的夫婦狠狠地出賣給了效忠的黑魔王。
這是背叛，或者確切來說，這是對感情最殘酷的欺騙。如果布萊克是從一開始就投靠了黑魔王，爲他潛伏在光明方、刺探各種消息的話，那麼他與詹姆·波特和莉莉·波特夫婦的交往就是歷時長久、用心歹毒的可怕圈套，是爲了實現他黑暗夢想的深遠佈局和險惡陰謀。而如果布萊克曾經因爲處於格蘭芬多而一度對光明方的旨意真正接受，卻在最後還是信奉了黑魔王所宣揚的那些，並且爲此出賣了信賴他的波特夫婦……這更是一種背叛。他做出了兩次選擇，兩次選擇的不一致使他辜負了所有因爲第一次選擇而給予他信任的人。
欺騙，或者背叛，布萊克因此被投入阿茲卡班。但十年後，他逃了出來，試圖繼續作惡。
而所有人——包括血脈中流淌着赫拉麗·格林德溫爾血液的，還有那些始終爲這個姓氏服務、因而在廣義上也被認爲屬於格林德沃家族的，都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哈利·阿爾法多·格林德沃·佩弗利爾最無法容忍的，就是背叛。
*注*
拉爾夫和沃爾芬：都是狼的意思。前者是古英語。後者同樣出自日耳曼語系的語言，可能是德語和英語中“狼”——wolf的共同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