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阿爾法多少爺。”
路易斯·路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實驗室門口,嚴謹的管家恪守着“非經傳喚不踏入工作室一步”的規則禁令。然而哈利可以看出他臉上的不滿和憂心。
“請進來說話,路易斯。”一股淡淡的暖意流過胸口,哈利隨手將工作臺上的一對空藥瓶變成兩張沙發。“我想,我需要你來告訴我那是一種怎樣的糟糕。”
“您毫無理由地拒絕了西弗勒斯·斯內普先生,一個您可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夥伴。”
“你怎麼知道他是最好的,路易斯?”
“我爲您寄信,少爺。”管家向自己的主人投去銳利的一瞥,隨即用冷靜的陳述語調補充說明:“在8月的前兩個星期,貓頭鷹郵遞了來自斯內普先生的5封信件。您隻立即回覆了其中的一封,其餘都是經過至少一夜的斟酌後寫成回信,然後交代我用格林德沃家養的獵隼寄出的。”
哈利聞言微微笑了一下:“然而,這又能說明什麼?你知道的,路易,對於信件,我向來慎重。”
“您對於信件向來慎重,但您只有在很少情況下期待他人的來信。”路易的聲音不帶任何多餘的感情,青年的臉色卻開始有了些微的變化。“由於您並沒有向我隱瞞信件的內容,因此我假定您的慎重相待包含了得遇同道的愉快。而如果一個魔藥師,他的才華見解能夠讓您都感到滿意,則很難說他不是最好的合作者。”
“那麼,爲什麼我拒絕他就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我習慣獨立研究,即使老格林他們都不能改變我的這一特點。”
管家輕輕搖頭:“這是不同的,阿爾法多少爺。老格林他們是你的下屬,他們在你的領導下進行研究,他們的努力方向是你的期望。而斯內普先生,”他頓了一頓,凝視青年色彩變得深沉的綠色眼眸,“只有彼此信任的合作纔是有價值和可以長久的。您刻意製造了不信任感,而讓斯內普先生首先提出了拒絕。”
“那是他對我的判斷,路易。”
“他認爲您無知又魯莽。”路易斯·路易一針見血地指出,“保護隱私,拒人千里,無意開誠佈公地說話合作。您表現得不誠懇,根本不打算妥協,而這種態度和您那些信件上的完全不同。如果我是斯內普先生,這樣的情況想來也是難以接受的。”
哈利忍不住嘆一口氣:“爲您的細緻入微鼓掌歡呼,明察秋毫先生。”
管家皺一皺眉。“我想,鑑於我不是斯內普先生,少爺或許可以給我一個解釋?您從來不是一個主動想要討人厭的人。”
哈利淡淡地微笑起來。“路易斯·格林德沃·路易。”注意到管家頓時挺直了身板,“我不喜歡被人懷疑。”
“這是當然的,沒有人會懷疑您——您難道是說,西弗勒斯·斯內普先生?”
哈利微微一笑,點頭然後又搖頭:“路易斯,我不喜歡被人懷疑,尤其是我願意放下全部信賴的人懷疑和戒備。無論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理由和不得已。而一個合作者,魔藥研究的同事,必須是這樣我完全信任、他也絕不對我相疑的人。”
路易點點頭,沒有打斷,安靜地等待他繼續下去。
“路易斯,你給了斯內普先生極高的評價,認爲他是難得的同事人選;我和他的合作一定會取得巨大成功。我並不反對……我完全贊同你的這個觀點。事實上,我同樣知道,自己可以完全信任西弗勒斯·斯內普先生——他值得信賴,只要你成爲得到他信任、給予同伴允諾的人。可現在的問題是,他並沒有把這樣的信賴給我。”
“然而您也沒有設法獲取它。”
哈利迅速掃了管家一眼,那一瞥中蘊含的危險意味,就連見慣了風浪的路易斯·路易都不由驚心。但他開口卻十分冷靜:“是的,我沒有設法獲取—因爲我原本就不打算獲取。”
聽到這一句,路易臉上顯出完全的吃驚:“您不打算!可是,您與他見面、通信……我是說,我以爲您已經接受了拜特雅妮夫人的建議。”
“如果我對西弗勒斯·斯內普和阿不思·鄧布利多不是那麼瞭解的話。”哈利輕輕地說一句,一邊手指繼續撫摩着那枚巨大又醜陋的黃金戒指。“我願意提供必要的一切,幫助西弗勒斯·斯內普在魔藥研製方面取得進展和成功;我也願意爲鄧布利多應對英國魔法部那些傻瓜的計劃,出上自己的一份力。可是,我不希望自己被攪進這一切去,像是被迫失去自身意志和控制權力一般地,成爲他人博弈對陣的棋子。”他頓了一頓,加上一句路易斯·路易完全無法反駁的話,“現在,計算我們、計算着格林德沃家族的人已經太多了……而十年前的那場戰爭,還遠沒有結束。”
“那麼,您是要保持中立,就像格林德沃這麼多年來所做的一樣。”
哈利微微笑一下,略略調整坐姿,以一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的安詳姿態面對完全恢復到冷靜銳利狀態的管家。“人們的眼中,格林德沃已經和葛雷特巴赫牢牢地綁在了一起。如果萊因哈特的態度是不傾倒向任何一方,那麼是的,我們也不會做出不一致的表態。”
路易斯·路易聞言頷首。但隨即又低聲開口:“然而斯內普先生,就純粹學術研究的角度……不能夠合作共事,我認爲十分可惜。”
哈利也嘆一口氣,搖一搖頭:“不,西弗勒斯·斯內普,這是所有人選中最合適的,但也最尷尬。路易斯,我想你應該不會真的忘記,在大部分人眼裡,他仍然是個食死徒?而且和馬爾福一家非常親近。誠然,鄧布利多和拜特雅妮都爲他擔了保,可是一個人的立場並不是那麼容易改變。我或許可以通過郵件的方式,同他繼續保持某種程度上的學術合作,對共同感興趣的問題進行探討和研究。可是一旦這種合作用某種契約或承諾的形式確定了下來,它的存在本身就將是一種姿態和傾向,會是有心人藉以要求的砝碼。”
“所以您推開了他,是麼?”路易眼中透出瞭然,“但又不是完全切斷了聯繫。您之前慷慨給予的啓發和幫助使得斯內普先生無法忽略您合作意圖的真誠,儘管在他的表述中,這或許更多是一種‘愚蠢’?”
聽到這裡,哈利終於忍不住輕笑起來:“你果然仔細看過了每一封信,負責任的管家先生。是的,他把這些行爲稱爲‘愚蠢’、‘難以想象的自大’,認爲在同行相忌、彼此仇讎的學術圈子裡,完全沒有理由作出這種最容易引發誤會的行爲。尤其,這還是在雙方處於基本陌生狀態時候的事情。斯內普先生覺得我已經被通用蛇毒血清和普林特合劑的成功衝昏了頭腦,將藥劑關鍵毫不保留地透露給一個正在進行同領域研究、而且就差那關鍵一點的同行,這是完完全全喪失理智的行爲。”
“如果不是瞭解少爺的爲人,我也會認爲這是被鷹頭馬身有翼獸踢到了腦袋的後遺症。”管家也笑了起來,“止此一點,也可以看出他是一位正直的先生。然而請允許我回到前一個問題,您方纔解釋了斯內普先生不適合作爲合作者的理由,但您又是如何肯定,他不會在合作過程中完全地信任您?”
這個問題讓哈利·佩弗利爾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靜靜開口:“路易斯,如果,你有一個無比厭惡、甚至痛恨的人,當有一天,你看到了另一張一模一樣的面孔,你是否能夠保持內心的平靜,讓理智始終主宰你全部的言行?”
路易怔了一怔,像是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十分不解,但他還是很認真地思索之後纔回答:“我不知道,少爺。我沒有遇到或聽說過這樣的情況。但是,在我的想法裡,對這樣的人儘量想辦法避開是最合乎情理的。”
“那麼,這就是答案了,路易斯。”見管家越發的迷惑,哈利微微笑了一笑,“斯內普先生面臨的正是這樣的情況——他一位曾經的校友,不幸我與他生得十分相像;而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是極爲糟糕,甚至於不堪的。”
這個理由足以解釋年輕主人的一切決定行爲了。路易斯·路易沒有追問那是一種怎樣糟糕的關係,也沒有對他獲得該信息的渠道途徑表示出任何興趣和疑慮。他只是用一種溫柔關切的目光凝視哈利,這種無聲的安慰讓黑髮的青年心頭一陣陣溫暖:路易是瞭解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的,不僅僅因爲他是他的主人,而且因爲他有足夠的耐心、細緻和理解力看到他內心的最深層。他不會誤解自己真正的意志,而對於自己的決定,他最終都會給以全力的支持。
“現在,還有最後一件事。解決完了我就會催您回房去睡覺,並送上最高質量的安眠魔藥。”
哈利微笑着點點頭。
管家臉上依然帶着溫和的笑容,投向青年的手的目光卻透出異常的銳利:“我希望您解釋您的手——毫無疑問,它受到了可怕的詛咒。儘管看起來您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但我還是不得不向您提出最嚴正的抗議——我知道您做什麼事都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但不論原因是什麼,您怎麼能夠隱瞞所有人知道,而將自己的生命置於危險?!”
*注*
管家:傳統意義上的貴族管傢俱有相當高的權限,不僅是管理家宅內務這一方面,他們同時分擔公事方面類似“機要秘書”這樣一部分的職責。他們被授權整理文件、拆看來信、回覆各種社交請柬和信函,在某些事情上甚至可以直接代替主人做出決定。另外,他們往往也是少主人的教師和引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