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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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推進到1991年8月末。

在絕大部分人眼裡,這個8月或許是尋常無奇的。但對盧修斯·馬爾福來說,這個8月比往年的任何一個都更難熬。

並不是天氣或是其他方面的原因,事實上,4月到8月是不列顛最美好的季節,即使對巫師來說,也會對充足的日照時間、舒適的氣溫和不多降雨的天氣感到愉悅。而在這社交季節的最後一個月,大量的社交活動也都進入到尾聲。且照顧到人們的情緒精神,貴族們通常只在晚上舉辦一些比較輕鬆的家庭式的聚會——和社交季節開始時那些盛大的舞會相比,這些聚會的私人性明顯增加,而且聚會的圈子也限定得非常小,這使得參與者能夠在真正親密的關係氛圍中得到放鬆和調整。

然而,盧修斯·馬爾福卻發現,這種擁有親密關係和共同利益與話題的小型聚會,第一次變得讓人不喜歡起來——這些他總是能夠輕鬆自在把握局面和議題走向的小圈子,一個月來始終有一個他無法掌控的問題或者說是因素存在,這讓他感覺非常的氣惱和不甘。

萊因哈特·葛雷特巴赫,就像一個隨性亂飛、四處挑釁的金色飛賊,在英國的貴族社交圈裡東逛西躥,卻不容許任何一個找球手追趕上它飛行的線路,更不允許任何人將它捕捉。那個華麗耀眼的年輕人從1月份來到英國開始,就憑着純正無瑕的血統家世和無可挑剔的風度舉止,輕鬆地打進了向來保守的英國上流社會,並在其中取得不可動搖的堅定一席。但讓盧修斯·馬爾福驚心和警惕的不是葛雷特巴赫在貴族圈子裡取得的成功,而是他在每個階層都完美地做到了這一點——巫師貴族、魔法部、娛樂傳媒、平民社團……他顯然非常瞭解英國的各種情況,熟悉各個階層的喜好和需求,然後恰到好處地取悅了他想要取悅的所有人。

而在此基礎上,葛雷特巴赫開始發揮他的影響力。短短8個月時間,他已經成功地在魔法部、媒體和大衆面前心中樹立起一個精明老練,有活力而又不失穩健的形象。藉着天生外貌的優勢,人們對這位年輕的外交官懷抱一種本能的好感,而他就任之後參與的一系列英國與歐洲大陸的經濟合作案,又給他加了政治人物強幹而又優雅的特殊魅力——才能、出身、財勢、容貌、風姿,就自身條件來說,萊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無疑具備政治明星所需要的一切。

而就條件的優良,甚至勝過了馬爾福。

作爲英國巫師界最古老的貴族世家,馬爾福的地位不可動搖。儘管追隨的黑魔王十年前一朝垮臺對馬爾福造成了巨大打擊,真正狡猾的食死徒總是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只不過,盧修斯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確實造成了自己在政治方面的劣勢:魔法部顯然警惕着黑暗勢力的捲土重來,即使現任部長胸無長物,但政客的本質讓福吉對馬爾福總是拉攏、利用又防備。而公衆也無法對“前”食死徒放棄“成見”,更不用說給予“信任”。何況,高高在上的馬爾福家族從來不屑於去向那些卑鄙低賤的血脈賣乖討好——貴族天賦特權的冷淡高傲是他們的座右銘和行事準則,但這在體現身份的同時也拉開了他們與公衆的距離。

所以,當葛雷特巴赫出現在公衆的視線,一個年輕的(比盧修斯小10歲)、貴族的(比馬爾福家族歷史更悠久)、富有的(葛雷特巴赫經常被比喻成會移動的金礦)、能幹又親民的(馬爾福家族維護的利益恰好與他有所差別)外交官,自然而然取得了人們的好感。

不過短短8個月時間,即使最保守的觀察和評論家,都能夠得出類似結論:他已經在某種程度和某些方面,取代了盧修斯·馬爾福;葛雷特巴赫已經接近,或者根本與馬爾福平起平坐,對英國的巫師世界擁有了不可忽視的影響。他在平民場合的熱情、親切而不做作,跟他在上流社會的高貴、優雅、老練圓滑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最順理成章不過地成爲了繼盧修斯·馬爾福之後新的偶像——以及政府官員們認真考慮的魔法部形象代言人。

但,精明敏感如馬爾福,不可能不意識到葛雷特巴赫並非他表現出的那樣完美和陽光。他或許平時性情溫文爾雅,但隱藏在暗中的手段絕不能忽視。幾次公衆場合的往來,以及私下裡多種形式的接觸,甚至在數個問題上的交鋒,都讓盧修斯明確地體會到這一點:萊因哈特·葛雷特巴赫在政治方面的圓滑老練,絲毫不下於他在金融經濟上的專業嫺熟。

而這是很難想象的——即使是貴族出身,一個27歲的青年都罕能有這樣的揮灑自如。馬爾福知道這與巫師本身的魔法實力沒有太大關係,而是長期耳濡目染鍛煉出的政治素養,以及言行舉止相配合的政治默契和禮儀風度。能夠在最傳統保守、同時也最變化劇烈的英國巫師界如魚得水,這種教養和手段……葛雷特巴赫一定擁有一個甚至幾個專業的分析師和教導者,指點和告訴他在政治和社交公衆場合走出的每一步。

盧修斯·馬爾福傾向這個指點者正是人所皆知的葛雷特巴赫的密友,同爲德國貴族世家格林德沃的實際領導、格林—伍德的執掌者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儘管他看起來一樣年輕。

而且看起來很像一個人,一個死人——死去了十年的男人,詹姆·波特,死在黑暗君主索命咒之下、那對魔法界赫赫有名的夫婦中的丈夫。必須承認,在魔法部4月初那一回社交晚會上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自己,以及很多最深地參與到那場戰爭,對最後死去的男人記憶猶新者都大吃了一驚,因爲那實在是驚人的相似。只是大部分受到震動的人都將他們的驚訝掩藏起來,並在隨後很短的一段時間,徹底忽視了這種外貌給人造成的效果。

因爲,那個波特,雖然同樣出身於最古老的魔法世家,卻從來沒有與出身相配的風度禮儀。大而化之的言行舉止,讓他看起來充其量是個普通意義上“受歡迎的男人”,而不是值得尊敬的貴族。但這個格林德沃·佩弗利爾卻完全不同,他的言辭談吐、舉手投足,分明受過最良好的貴族教育,是那種將禮儀融會成習慣,內化爲自身特質的典型代表。即使是盧修斯自己,也無法挑剔他在風度方面的不足。

而且,他很小心,這是那個詹姆·波特無論如何也不具備的。盧修斯注意到佩弗利爾在幾場政府晚宴、歌劇和慈善演出上的表現。他的言行比人們通常想象的更加謹慎:佩弗利爾從不臨時許諾或決定,他在公衆場合說出的每句話的信息都是人們已經通過其他渠道得知了的,8個月來人們還是隻知道他有唯一的友人萊因哈特·葛雷特巴赫……除了格林—伍德樂意公開的商業決定和行動,人們從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身上打探不出任何更多的信息。

然而盧修斯還是能夠從他的隻言片語和那些一不留神就會忽略的小動作裡,發現佩弗利爾對一切他所正在打交道人物的熟稔,而這種熟稔絕非普通的“商業信息”所能包括和導致的結果。除非是擁有一眼看穿人內在本質的天賦異能,那些只可能在長期交往中形成和建立起來的遠近取捨、或親或疏的態度方式,盧修斯·馬爾福懷抱着極度的驚訝看到佩弗利爾運用起來無比的嫺熟自如。他圓滑而又巧妙地應付着那些如福吉般愚蠢無能的,巴蒂·克勞奇般冷硬固執的,麗塔·斯基特般低俗淺薄的,提貝盧斯·奧格登般尊貴高傲的……甚至,還有鄧布利多那一類的老奸巨猾。他熟悉魔法部的運作,瞭解巫師媒體,把握大衆心理。而相比於衆人眼中明星的葛雷特巴赫,馬爾福毫不懷疑,個人行事方面一味低調的佩弗利爾比他更擅長應對這理應是“陌生”的一切。

——簡直就像是長年浸爛於此,一度離開的遊子重回到他最熟悉的家鄉。

可是,似乎僅僅自己意識到這樣的異狀。對於葛雷特巴赫和格林德沃·佩弗利爾,絕大多數人根本無意識或者拒絕去想他們可能隱藏起來的東西,而是一味地評論這兩個年輕人多麼優秀出色,高貴、富有、舉止迷人,是多麼的值得欣賞。即使那些和馬爾福世代交好的世家貴族,在小型的聚餐、舞會上提到這兩個人的時候,也從來不認爲他們身上可能潛藏着威脅。

或許,在德文特、帕金森那些天生短視的傢伙們看來,自己只是在純粹的嫉妒吧?盧修斯對這個最有可能的答案報以諷刺的冷笑。

一個能夠在“活下來的男孩”回到巫師世界的第一天就和他成爲“朋友”,並送出恰如其分的生日禮物取得好感的人,其計劃用心,怎麼可能只是一個貴族家長身份的商人所能解釋的那樣簡單?

格林德沃、葛雷特巴赫,都是十年前那場戰爭裡保持中立的家族。黑魔王沒有拉攏收服他們,不過當初也施加了相當大的威壓和影響——即使伏地魔也要異常看重這些古老世家的力量,他們的領導者、代表,在如今這個時候做出了這般姿態……看來,歐洲大陸的目光,可是從一早開始就牢牢盯住這裡了。

如此,馬爾福果然應該有所行動了呢。

而且,格林德沃·佩弗利爾已經有整整十天沒有在公衆場合露面了。最近這段時間,似乎只有葛雷特巴赫一個人在長袖善舞。頭腦裡閃過兩日前與那個德國青年的簡單對話,關於佩弗利爾的行蹤和大概在這兩天返回的時間,盧修斯眯起了眼。

一個小時後,馬爾福莊園夏季晚會的請柬,遞到了貝波鎮白玉蘭街33號的格林德沃大宅,老管家路易斯·路易代主人接收、拆看並回復了信件:

感謝邀請,一定盡力趕回,準時赴會。

*注*

提貝盧斯·奧格登:威森加摩(巫師法庭)元老。